顧連州起身,順手敞開大袍將白蘇攬入懷中。一系列動作,流暢而自然。
“德鈞!”
“德鈞!”
顧連州那張俊美無鑄的容顏完全面向幾人時,陸離和康樂公主不禁瞪大雙眼。顧連州在雍國可是相當於聖人的存在,而眼前在光天化日之下狎孌童之人,竟然是這位聖人顧連州!
“德鈞,你......”陸離太瞭解他了,所以更加震驚。
顧連州看了一眼伏在自己胸口的腦袋,淡淡道,“只是個孌童。”
“你不是個會撒謊的人。”陸離幽深的目光,彷彿能穿透人心。
“或許......”顧連州睨着陸離,面色木然,“現在你可以選擇走,或者留下來觀賞。”
白蘇狠狠抓了一把他的胸口,顧連州淡淡的皺起眉頭,看似無意的摟緊懷中的人,這一下所用力氣幾乎把白蘇勒斷氣。
陸離剛剛緩過神來,目光犀利的掃過白蘇露在袍外的衣角,冷冷直視顧連州。顧連州不鹹不淡的回視,彷彿不甚在意,可是以陸離對他的瞭解,他今日恐怕是護定了那個人。
“僅此一次。”陸離冷冷拋下這句話,拂袖離去。
百夫長一時還未消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見陸離滿身殺氣,也不敢多話,灰溜溜的尾隨而去。他好不容易纔見到一回陸少卿,自然不想惹怒他。
陸離這話是對白蘇說的,他顯然已經懷疑到她,這次放過她,不過是賣給顧連州一個面子。
“謝謝。”白蘇悶聲道。
“他是誰?”一直被忽略的康樂郡主終於忍不住問道,她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心目中的完人,竟然開始好男風。她狠狠瞪着白蘇,“一定是這個下賤貨勾引你,是不是!”
顧連州鬆開白蘇,俊眉微微蹙起,對康樂郡主道,“在下有事,恕不奉陪。”又轉向白蘇,“鬥花宴,可要去?”
白蘇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一些理智,叉手道,“多謝顧兄好意,在下還有事在身。”
顧連州目光淡淡掃過她胸口。
“此事不急,陸少卿怒火大着呢,我可不想被他逮住。”白蘇知他誤會了,以爲她還要去送書。
顧連州微微點頭,背手順着來時的路折回。
怎麼會,怎麼會對一個男子有意......顧連州快步走向鬥花宴人流聚集之處,邊走邊給自己想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自己一定是惜才,纔會這麼幫他,一定是。
理由很完美。他頓住腳,伸手觸上自己的脣,可是爲何脣上殘留的餘香,令他這般心煩意亂。
越來越接近宴場,人聲亦愈發清晰,顧連州壓下心頭的煩躁,繞過一片屏風般的修竹,舉步走入宴中。
“今日尚京兩大盛事,一是這鬥花宴,二是白府絮女出嫁。可是我瞧今日這鬥花宴沒了絮女,魁首之位恐怕無人可得了。”
“唉,絮女如今也名花有主了......”
“可不是,卻好在,如今又出了一個素女,據說白氏五姐妹各個容貌傾城,才藝高絕。”
“素女那兩首詩詞,真真是絕了!”
顧連州在位置上坐下,便聽一羣人侃侃而談,素女,一名女子能作出那般曠世之作,也實在是驚才絕豔了。
顧連州一襲淺藍袍服,風姿翩翩,宛如太陽般,無論在何處都是目光的焦點。他方纔剛步入宴場,便吸引了在場所有女人的目光,奈何他平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名聲在外,衆女也只是聚在一起竊竊私語,不停的偷瞄,只盼他能稍稍看過來。
顧連州兀自倒上一杯酒,含入一口酒水,脣上氣息被酒香沖淡,然而柔軟的觸感卻一遍遍在腦海中迴盪。
這般擰眉獨飲的姿態落入衆女眼中,自然又是一番美不勝收的情境。顧連州平時表情木然,何曾有過這種明顯的憂鬱。
一時間多少女子的芳心沉淪,更有飛蛾撲火,“公子怎的自斟自飲?不若閣姬相陪?”
顧連州睨了她一眼,覺得這女子長相不算討厭,便點了點頭。
他這一動作,令衆女驚掉了下巴,連閣姬自己都怔楞半晌才反應過來,歡喜的帖了上去。
“姐姐,連州公子他......”一名粉衣少女聲音裡已經帶了哭腔,“早知,早知,我便過去了!”
被粉衣少女喚作姐姐的女孩霍的站起身,拉起自己粉衣少女,便也走了過去,“我姐們二人慕你久矣,可否容我姐妹相陪?”
顧連州擡頭對上少女明亮的眸子,怔楞一下,這少女一襲紅衣,膚白似雪,尤其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令他想起了那雙秋水盈盈,卻不見底的眼睛。
“可。”顧連州飲下一杯酒,淡淡道。
兩名少女喜不自禁,旁的女子一見,連州公子今日竟連允了三人相陪,便不再瞻前顧後,一窩蜂的跑過來,哪怕到最後只能坐在離他很遠的地方,卻也心甘如飴。
顧連州被衆女圍在中央,更有大膽的女子,已經獻上香吻,他卻始終巋然不動,穩穩的倒酒,喝酒。
“公子,平日可有消遣?”閣姬緊緊貼着顧連州,生怕有人搶了她位置。
紅衣女子不甘示弱的拿過顧連州手中的酒壺,給他斟酒。
“讀佛經。”顧連州道。
“那不是歪門邪道嗎?”有紅衣少女不解道。這時的佛教剛剛傳入中土,在一向信奉大巫的國度裡是不被大衆接受的,故而紅衣女稱之爲邪門歪道,也是順應大流。
“.......”
“除了讀佛經呢?”
“看書。”
“據說公子對花草極有研究,公子最喜歡什麼花?”
另一女鄙夷道,“這還用問?這片藍霧樹是公子栽種的,公子必然是很喜歡了!是嗎,公子.......”
前半句尖酸,後半句卻溫柔的宛如能掬出水來,這種極致的轉換,令人歎爲觀止。
一羣女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很快便引起全場人的關注。康樂郡主方踏入宴場便目睹這一盛況,她努力的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不是看花了眼,厲聲喝道,“你們都是名門貴女,舉止卻猶如倡優一般,成何體統!”
吵鬧生戛然而止,宴會所有的目光全部都集中過來。顧連州仰頭飲盡杯中酒水,從容的站起身,“散了吧。”
衆女乖乖回到各自位置,心中卻對康樂郡主不忿起來,說什麼猶如倡優,她自己不還是一樣,像個狗皮膏藥一樣,整天粘着連州公子!
閣姬緩緩站起身來,摟住顧連州的胳膊,嬌笑道,“閣姬是倡優,便行倡優之事,郡主矜貴,萬萬不要如閣姬這般不要臉皮子啊!”
“你!不要臉!”康樂郡主面色發青,可是卻再也罵不出別的話來。
顧連州抽回手臂,他今日不過是想試試自己是否對女人動心,便引了這事端,看來陸離說女人是禍水,果然不假。
康樂郡主看見顧連州這個動作,面色稍霽,朝閣姬嗤笑一聲。
閣姬卻不以爲意,衝那一羣看熱鬧的士子拋媚眼,“好歹也是近了身。縱然丟臉,卻又哪裡及的上整日裡追逐影子,連半片衣角都摸。”
閣姬是芙蓉樓的花魁,面若桃花,妖冶魅人,有不少公卿權貴都是她的裙下之客,也有許多人願意爲她贖身,甚至許了夫人之位,她也不曾答應。所以她對一個無勢力無品級的郡主,更不會卑躬屈膝。
“連州公子以爲,此屆魁首人選......”士大夫許諸見顧連州轉身要走,忙問道。
“美人懶睡起,含笑隔窗紗。”顧連州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微微怔住。
他閉上眼,平靜一下心情,向衆人叉手告辭。
許諸愣愣的看着顧連州落拓的背影,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往年問顧連州意見的時候,他總是說“可”,這卻是頭一回給出明確的答案。
這句詩正是白蘇再景福樓答題時寫在板子上的。
所有進過景福樓之人都知道,曾有一個叫“如花”的女子寫下了一種名叫“練雀粉紅”的茶花,沒有人見過“練雀粉紅”真容,然而光憑那一句詩,便可想象,此花必然美不勝收。
顧連州每年受邀參加鬥花宴,他不是魁首的決定者,但他的意見卻是不可忽視的。
康樂郡主剛剛纔被閣姬擠兌過,只好眼睜睜的看着顧連州走開,卻強壓下自己追過去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