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年輕女子面龐白皙精緻,身着素雅白裙,在將點綴着編花的寬檐帽子放在茶桌邊緣時,那一頭栗色被梳理成精緻髮髻的長髮稍微凌亂,不過緊接着就被其撫平,一舉一動,顯得頗爲淑女。
眨巴眼眸時,她的棕色雙眼充滿了對四周的茫然,也無聲證明着她的特殊。但仔細打量間,夏爾卻不得不承認,那確是對方五官當中最漂亮的地方,晶瑩水潤,猶如小鹿。
她的話語聲也很溫柔,相互交流時,聽起來令人舒心無比,就彷彿冬季終結,春天降臨時那股春風,拂過冰冷被凍結的大地,帶來一股莫名的活力。
她的言談舉止更是無可挑剔,一舉一動,充分顯現出了良好家教以及自身涵養。
總之,她是個很富有魅力的貴族淑女,儘管有所缺陷,但卻隱隱令其表現的有種特殊的美。
然而夏爾此刻偏偏在琢磨該怎麼不着痕跡的幹掉她。
“雨果先生我曾經見過一面,他是個很有禮貌的紳士,我記得當初我們在一家圖書館看書,他給一位行動困難的平民老人讓座,這在貴族當中很少見。”
心裡面翻動各種不懷好意的想法,表面上,坐在櫥窗前的夏爾卻難得露出一抹含蓄有禮的微笑。
亦如他那工整考究的衣着,懷錶精美,胸前白手帕微露,沒有絲毫錯亂之地,令人打量間,忍不住心聲讚美。
好一個整潔俊朗的紳士。
對面盲女身旁那位紅裙女就是這麼想的,短短十多分鐘的交流,她原本對於夏爾的印象不知不覺大爲改觀。
從一位蠻不講理的粗鄙之人,變成了一個可能有苦衷,被大衆所誤解的,富有魅力的年輕俊才。
大爲改觀的印象令她說話時顯得愈發客氣。
然而夏爾對此人的印象只有一個詞——“電燈泡”。
在察覺到自身隱秘可能被發現後,夏爾就趁着她沒離去之時邀請其“共進晚餐”。
對方並未拒絕,但令人無奈的是,她卻拉上了自己的一位“閨蜜”。
由此,夏爾不得不收斂自己的脾氣,開始了一番口是心非的“表演”。
當場下手肯定是不行了,所以他也就叫上了自己那位便宜弟弟——這位此刻正坐在他旁邊,低着頭衝着一盤甜點大快朵頤。
如果沒有這位紅裙女,他可能已經動手。而現在,卻不得不進行這種浪費時間的無聊遊戲。
“可真是磨嘰。”
暗暗嘀咕着,對面盲女聽到他的話,面帶笑意地回答:“謝謝,父親聽到這話一定會很欣慰。他的同僚很少有人認爲這是一種優點,反而覺得他不分尊卑。”
對此,夏爾呵呵一笑:“我只能說,都林沒落並非沒有原因。”
……
這話倒算得上是真心實意。
都林這個國度曾經可能很輝煌,但現在卻已經大不如前。
儘管新時代初期,這裡“跟風”解除了大部分貴族階級的土地與權柄,但國家權利仍舊掌握在原本的一些老牌家族手中。
所謂權利革新,只不過是名義上的罷了。
近年來一些新派貴族,包括夏爾那位名義上的父親不斷搞小動作不是沒有道理。
老貴族們即腐朽又固執,即傲慢又偏激。
一羣人腦袋不知道是怎麼想的,隔三差五就能弄出來一個個令正常人絕對想不出來的古怪政令。
簡而言之,他們就是一羣曾經腦子進了水的傢伙,長時間下來,現在那裡面的水已經變成了淤泥。
“我認爲這並非沒落,只是相比周邊的沙文帝國稍差、和熊蜂還有高山國比還是很強的,不論是經濟還是軍力。”紅裙女反駁。
“這只是自我安慰罷了。”儘管這話題比較無趣,但夏爾還是發表了一番自己的意見。
“百年前奴隸解放戰爭高山國戰敗,全國受到的衝擊很大,雖說最近這些年奮發圖強,但仍舊處於低潮,至於熊蜂?呵呵,一羣生活在山裡的蠻子。和他們比,倒不如說是猴子與人之間的差距。”
說話間,此間茶室的服務員端上來一盤糕點。
夏爾衝其禮貌點頭致謝。隨後看向兩位女士,稍顯歉意地道:“抱歉,我需要去趟洗手間。”
言罷,他起身朝兩人點了點頭,又掃了一眼自己那位呆頭呆腦的弟弟,隨後踏着“紳士”的步伐不緊不慢離去。
在路過盲女時,他手指彷彿無意般地輕輕拂過對方栗色發角,於是,一張金邊卡牌悄然於其指縫中匯聚浮現而出。
夏爾動作很隱蔽,以至於周圍人基本沒有發現,但關於他的話題卻並未停止。
“他和別人說的真的很不一樣。”轉頭看着年輕人挺拔的背影,紅裙女朝名爲西雅的盲女小聲道:“而且似乎對你有想法哦。”
“別鬧了,誰會對一位瞎子感興趣。”盲女微笑回答,放在膝蓋處的手卻下意識攥緊,只是這並非激動,而是緊張。
源自自身特殊天賦,她隱隱感覺到對面那位似乎對自己不懷好意。
……
西雅.雨果
出身於都林波爾索王城。
生父傑佛裡.雨果,都林木材商人,生母蘿斯.懷特,都林軍事大臣克勞.懷特小女兒
有一妹妹,三歲夭折。
日常於都林皇家女子學院就學,性格溫潤,有心靈之眼天賦。
對世界歷史以及神秘元素很感興趣,渴望光明,渴望找到解決自身天生眼疾的辦法
七歲曾走失於街道時,被你所救,一直對此心懷感恩。
三天後準備去都林城外奧利弗山私人墓地掃墓。
……
“被我所救?”
注視着這一行字,夏爾有點愣神。
他仔細回想了一番原主曾經的記憶,半晌下來,臉色不由一挎。
雖說比較小,但似乎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合着是我太敏感了麼……”
無語至極。但想了想,他卻並未將這張卡牌丟棄,而是揣入自己兜口。
他原本已經打算,如果那位盲女真的發現了自己的隱秘,那麼不管她有多麼無辜,不管那位性格多麼善良溫柔,他也都必須動手除去——死靈法師明的來不了,暗的手段卻有的是。
“現在倒是不用這樣了。”
多少鬆了口氣,由盥洗室內洗了洗手後,他復又回到座位中。
於是,令其無趣的閒談再次開始。
倒也不是他這位當事人有多麼深刻的談話興趣,主要是那位出身外交大臣家的紅裙女總是問這問那。
一會問他認不認識誰誰誰,一會又有些刨根問底的問他的興趣愛好,甚至就連夏爾曾經被髮配邊疆的經歷也不放過。
對此,事已至此的夏爾只能儘量糊弄過去,避重就輕的回答了很多問題。
以至於對方看向他的眼神漸漸有點不對味。
最後,她突然問了一句。
“爲什麼動手?”
“什麼?”夏爾挑眉。
“之前在聚會時那樣,我認爲那一點也不紳士。”
“是嗎。”夏爾挑了挑眉,隨即道:“當你經歷過翱翔天際的美妙,你還會費心思琢磨該怎麼走路才能更好看嗎?”
“什麼意思?”紅裙女對此疑惑不解。
“沒什麼,”夏爾聳了聳肩:“我的意思是,反正已經打過一次了,不妨再打一次。”
這話要是在之前聽到,肯定會惹來一番鄙夷,然而現在她卻只是抿嘴一笑,以爲是他的幽默感作祟。
之後他們又閒聊了很久,直到夕陽漸升,這次還算“愉快”的交談也就到此爲止。
……
“我真的感覺他和別人說的很不一樣。”
上了馬車後,透過車窗看到柯藍斯頓兩兄弟肩並肩站在一起遙望而來,紅裙女嘰嘰喳喳地道:
“他真的很有紳士風度,額,不對,他平時很有風度,但有時候顯得卻更……瀟灑?”
“而且他還富有主見,一點也不像有些人那樣,我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總之,他應該是個好人,打人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今天早上時還不這麼說。”
坐在她對面的盲女略顯心不在焉地迴應。
“那只是一個片面印象。”紅裙女回答,隨即嘆道:“我承認我犯了一個難以忍受的錯誤,在評價別人之前,卻對那人一點也不瞭解,或者說,從未真正瞭解過。”
“那麼你現在就瞭解了嗎?”
“當然,哦不對,我是說,多少了解一些了。”
盲女聞言嘆氣,想到自己感受到的那些情緒,語氣莫名地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