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讓小玫的臉白了下,方老太太投給小玫一個讚許的眼神才道:“做丫鬟的,照顧自己的主人本是常事,哪算得上沒規矩,只是邱太太你一口一個規矩,可是難道不曉得做人最要緊的是要守信嗎?當年方邱兩家已就玉蘭的去向說好,也說過,玉蘭的婚事全由方家做主。邱家銀子也收了,契約也簽了,難道全忘了嗎?還是邱太太以爲,守信沒有規矩要緊?”
方老爺沒想到竟是自己的娘爲邱玉蘭撐腰,面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看着邱太太道:“當日已經說好,今日邱家想要反悔也成,或是人,或是銀,邱家總要給我們留一樣。我方家,絕不做人財兩空的事。”
最後一句,方老爺說的是一字一頓,邱玉蘭到此時已經明白邱家所爲何來,說來說去不就是爲的銀子,自己的私蓄也好、舅舅給預備的嫁妝也罷,若是自己回到邱家,定會帶去邱家的。可笑他們打的好算盤,真當全天下只有他們是聰明人,別人都是傻子嗎?
一想定邱玉蘭就覺得面前的嫡母長兄並不是那麼可怕,不過是爲錢財貪得無厭的人罷了,渾身的那種冰冷慢慢消去,推開小玫的手邱玉蘭站直身子開口道:“母親多年不見,還是那樣康健,我做女兒的心裡甚慰。只是女兒已不是三歲孩童,事事需要人扶持照顧。女兒在方家近四年,舅舅舅母視女兒爲親生,吃穿用度一年也要費上千銀子,女兒終日坐食心裡甚是不安,既然母親要帶女兒回去,女兒也只有聽從。”
聽到邱玉蘭一年要費上千銀子,邱太太不由在心裡罵一句,真是沒見過銀子的暴發戶,一個賤人生的女兒,都這樣對待。但聽到邱玉蘭答應回邱家時候,邱太太的脣不由往上揚,佔住了名分就佔住了一切,嫡母可是比生母的舅舅名正言順多了。
和邱太太的得意洋洋相比,一直平靜的方老爺急了,剛要喊邱玉蘭,邱玉蘭擡頭給方老爺一個笑示意他不要說話這才繼續道:“只是女兒既非舅舅舅母生養,又在方家坐食那麼多年。這既要回去,房飯錢總是要給的,還有當初邱家收那三千銀自然也是要給的。至於舅舅舅母給女兒備的嫁妝,女兒更是不好意思帶走,也只有全都還了。”
這幾句說出來,邱太太一張臉頓時如冰霜一樣,沒想到自己被邱玉蘭耍了,偏偏邱玉蘭說完後還對邱太太盈盈下拜:“母親心最好又不肯欠人情,這七八千銀子定能拿出,和舅舅這邊了清了帳,女兒就隨母親回去,日後的吃穿用度嫁妝等事,全憑母親安排。”別說七八千,此時邱家是連七八百銀子都尋不出,邱太太已被邱玉蘭氣的眼都快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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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爺明白了邱玉蘭的目的,也故意道:“既然邱太太你口口聲聲說我不過一個妾舅,不能和玉蘭認親戚,那我也只有忍痛讓玉蘭回家,只是你我都是生意人,就先把這些帳都結清了,當初玉蘭怎麼出的邱家,現在還是怎麼回邱家就是。”
方老爺這話更如火上澆油一樣,邱太太喘了幾口粗氣才恨恨地道:“好,好,小十八,我本以爲你還知道一些規矩,當初放你離開不過是因方家請來的人太厲害纔不得不放你離開。這麼些年想來你在那邊過的也不好,這纔出於好心想把你帶回來。誰知你竟自甘墮落,不認自己的正經嫡母長兄,反而要認一個外四路來的什麼人爲舅舅,你既如此,我也說不得,從此你不再是我邱家人,自去尋你方家的親戚。”
邱玉蘭已從地上起來,拍一下膝上的泥土纔對邱太太道:“我是不是邱家人,邱太太您說了並不算的。”這話更讓邱太太氣血翻滾差點倒下去,邱家族內那些,都是些趨炎附勢的,見方家勢漸漸大起來,竟有要和方家論親的人,呸,這樣的事也只有他們才能做出來。
邱大爺見事情在轉瞬又變了,不由嚷道:“好,好,你既這樣,也不要怪我們無情。”說着邱大爺手指向方氏的墳:“既有你這樣的女兒,也不需再受我邱家的香菸,今兒不成,明兒我就另尋人來把這墳刨了,屍骨扔了。讓世人瞧瞧,養出不孝女兒就是這樣下場。”
邱大爺正說的高興,也很得意邱玉蘭聽到這幾句話時臉色變白,心裡重又升上得意,跟我鬥,還差……,猛地方老爺上前就把邱大爺的胳膊往裡一折,邱大爺頓時感到鑽心的疼,嘴裡叫着殺人。
方老爺已把手放開,對邱太太道:“令郎如此,只怕你邱家別的女兒,連做妾都難。”方老爺聲音很低,邱太太的臉更加鐵青,若不是自己這個兒子不中用,也不會被人欺到這個地步,但邱太太怎會表示出來,只是冷冷地道:“怎麼,你方家只會說這些話了嗎?”
方老爺叫過素草:“這幾日,就勞煩你和你夫君幫我看好我姐姐的墓,等過兩日我就讓人來起我姐姐的墓。”素草連連點頭,望着方氏的墓又流了幾滴淚。邱大爺已緩過神來,嚷道:“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方老爺狠狠瞪他一眼纔對邱太太道:“邱太太,這件事,由不得你。我姐姐的墓,我遷定了。”邱太太還想再說什麼,可是覺得心頭一股氣再平不了,眼一翻竟然暈過去。邱大爺忙叫娘,方老爺冷冷地看着他們,從身後一個管家手裡拿過一包銀子丟到他那邊:“還沒出正月,這就算年禮吧。”
說完方老爺就柔聲對方老太太道:“勞煩娘了,我們回去了。”方老太太嗯了一聲握住邱玉蘭的雙手,邱玉蘭只覺得自己外祖母此刻十分慈愛,點頭應是扶着外祖母上車。
見她們祖孫上車,丫鬟婆子們也各自就位,方老爺又對素草叮囑一句,讓管家拿了銀子給她,這才上馬離去。
方家的人全都離開之後,邱太太這才睜開眼,望着方氏的墓恨恨地道:“這口氣,我一定要尋回來。”邱大爺應是,邱太太坐起身看見邱大爺緊緊捏着一個銀包,伸手要去打兒子:“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邱大爺怎捨得扔了這銀包:“娘,方纔兒子瞧了,足有七八十兩銀子呢,正好……”
邱太太被兒子這不爭氣的表現氣的差點又要死過去,不過七八十兩銀子,竟讓他這樣歡喜,難道邱家,就這樣敗的無可敗了嗎?
在路上歇了一晚,第二日回到方家,方老爺就尋風水先生,要去尋塊好地葬方氏。見方老爺這樣舉動,邱玉蘭反倒不安:“舅舅,娘終究是嫁到邱家的,如果……”方老爺輕拍外甥女肩一下:“沒什麼如果的,當初不過爲的你姓邱,才讓你孃的墓留在邱家,不然我早遷走了,只是你那長兄如此做派,我怎能再讓姐姐留在那裡?況且遷回來,你祭拜也要方便些。”
邱玉蘭點頭,但眼裡的淚還是開始滾落:“舅舅,若不是……”方老爺雙手扶在邱玉蘭的肩頭,聲音放的很低:“沒有什麼可是,更沒有什麼如果。如果沒有姐姐,我還不知道是個什麼遭遇。”說着方老爺自覺眼裡也有淚,背轉身把淚擦掉,回身已帶上笑容:“邱家族內那些都是好打交道的,你放心,舅舅不會讓你被人看不起。”
邱玉蘭想笑一下讓舅舅放心,但眼裡的淚還是沒斷,過了好一會兒才點頭:“舅舅,沒人看不起我,真的。你瞧,我還收了好幾張帖子,都是陳姑娘她們約我去賞花的,還有……”方老爺的手重新拍上邱玉蘭的肩:“舅舅心裡有數,以後,你該收的帖子會越來越多的。”
方老爺說的話那麼肯定,邱玉蘭覺得曾有過的種種疑慮都已消失,看着方老爺,邱玉蘭綻開笑容點頭。那朵笑容在邱玉蘭脣邊很美,方老爺瞧着面前的外甥女初見時身上那種怯懦混着倔強早已消失不見。
這個少女已經長大,會慢慢離開自己的庇護出嫁,到那時她定會是笑着,而不是和姐姐一樣,眼裡有怎麼也止不住的淚。方老爺覺得鼻中又有些發酸,使勁忍了忍才道:“好了,這事就交給我,等尋好了地,造好了墓你再去。”
邱玉蘭嗯了一聲,方老爺瞧了瞧邱玉蘭身上的衣着又道:“你不是說什麼陳姑娘要約你去賞花?讓你舅母再給你做幾件衣衫,還有首飾也重新打幾樣。”邱玉蘭抿脣笑了:“舅舅,舅母給我做的兩件春裝,到現在都還沒上身呢,至於首飾,就更多了,那盒子裡都放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