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知何時中國興起低齡寶寶親子體驗班,不過就是一羣幾個月大的寶寶在老師的指導下,由父母搬動下小胳膊小腿兒鍛鍊,老師再傳授些如何給寶寶按摩,如何養育的知識。

這不在家呆了半年多就快與世隔絕的陳靜也給自家小妞報了班,今天老公單位沒事就一起去上的課,回家時已經快五點了,兩人開車拐到自家樓棟時,陳靜遠遠看到一個拄雙柺的站在樓口貌似是等人。腦中回想這個小區除了張騰遠還真不知道還有殘疾人,下了車定睛一看,我天,這還是妍美口中那個玉樹臨風的張騰遠嗎?

就見他額頭與右臉上貼着兩塊超大的創可貼,因爲腫脹擠壓的右眼比左眼整小了一圈,此時也看到了陳靜,拄拐想快又沒法快的甩着亂擺的右腿走了過來。

“張騰遠嗎?”陳靜先開口,多少還是有些不確定,就算是他,好好的來這裡幹嘛。

“唉,是我,陳靜你好。”騰遠來到近前與陳靜夫妻禮貌的握了下手。

隨後就——冷場了。

“妍美呢?”陳靜望下騰遠家的方向,“對了,你們不是去南京了嗎?這麼快就回來了。”

騰遠表情變得複雜。

陳靜看他這一臉彩兒,妍美又不在,把寶寶讓老公抱,扶着騰遠進了家門。

陳靜家也是一樓,佈局與騰遠家也一樣,可就是人家是健全人風格設計的,騰遠進門等陳靜老公換好鞋離開了,小聲跟陳靜說:“能給我搬把椅子嗎?受累再來塊溼抹布。”

陳靜拿來,看騰遠坐下,把拖鞋給他放在了腳邊,正要問,需要幫忙嗎,老公站在客廳喊她,使着眼色,看騰遠難堪的樣子,“你自己換着,我在客廳等你,你喝點什麼?”

騰遠擡頭微笑,“白水就行,謝謝。”

陳靜“好!”轉身去了客廳。

騰遠用抹布把拐頭擦了,提起左腳脫鞋,把拖鞋套上,而右腳把鞋脫了,沒套拖鞋,而是把挽着的右褲腿放下,正好把畸形的右腳擋嚴實,拄拐去了客廳。

陳靜已給他倒好了水,她老公與寶寶也已支開,來到沙發前坐好,右腿搭在左腿上,試探着問陳靜:“昨天妍美和你聯繫了嗎?”

“沒有,怎麼?你們吵架了?”說實在的陳靜這個朋友還在爲婚禮的事生騰遠的氣呢。

“前天我們從南京回來,妍美就回孃家了,我去了兩趟想和她當面聊聊,她也不理我,沒辦法來麻煩你,幫我問下妍美的意思。”

“哦,這樣,”陳靜看到臥室門未關嚴,走去探頭逗了逗女兒把門關嚴,一臉正色的回來擲地有聲,“張騰遠既然你今天來找到我,我也說說我對你們兩人的一些看法和想法行嗎?”

“行啊,你說。”現在的騰遠一點兒脾氣沒有了。

“你這身體~~~”陳靜盯着他的眼睛快速運轉不會傷到他吧,騰遠倒淡定,“嗯,明白,你想說什麼儘管說。”

“好,我是爽快人,就不拐彎抹角了。”陳靜直直腰板大吐真言,“別管你有多大本事,配個電影或電視劇能掙多少錢,你家多本事,房子多大,多有錢,你終歸還是個行動不便的殘疾人,這年頭女孩們是現實,是看錢,但是,身體健康始終是第一位的,真不知道你家怎麼想的,妍美這麼漂亮,這麼懂事的女孩,你們覺得好找是嗎?”

她話鋒一轉,“是!妍美媽媽身體不好……有遺傳病,但是,誰說的妍美的孩子就一定會遺傳,妍美本身就好好的,一點毛病沒有,聽她說,她一個表姐也嘛事沒有,特好。”

嗨,這點陳靜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那個表姐雙手沒問題,可一隻腳有問題,雖很漂亮,還是在婚戀上險阻不少,無奈找了一個比她大十歲,家裡又窮,又沒有正式工作的老光棍,就是一樣,對錶姐是真好,兩人結婚的頭三年,一直不敢要孩子,去年總算下決心懷一個,結果六個月時四維彩超顯示,孩子的四肢末端沒有發育手腳,回家哭了一週,再不忍也引產了,沒辦法收養了一個小丫頭,今年也快一歲了。

陳靜越說越激動,端起給騰遠的水咕咚兩口仰脖下肚,腰板挺直繼續,“再看看婚禮上你家辦的那事,說句不好聽的,太不把人當嘛,太怠慢孃家人了,妍美當時沒掀桌子走人,已經很有涵養了,換我絕對大鬧一場,瞧不起誰啊,有什麼了不起的。”

“嗯,嗯,是,是。”騰遠頭如搗蒜。

“我看啊,就是妍美對你太好了,脾氣也太好了,什麼都壓自己心裡,以前也沒怎麼戀愛過,不明白男人啊就不能給他們好臉,要不他們就不知道自己是誰。張騰遠,妍美和你出門時,你感覺的到別人看她的異樣目光嗎?她心裡的壓力多大,你心裡有數嗎?”陳靜探頭盯着騰遠的眼睛詢問他。

騰遠頭低的更深,與身體快成句號了,“我!哎!我明白的,我全明白,我也知道錯了,真的。”

陳靜看他一副委屈樣,手呼嚕着胸口,喘着粗氣,“你心裡有數就好,哎呀,氣死我了,一想到這我都替妍美氣,要我說你們離了算了,妍美絕對能找到比你更好的。”

“誒,別呀,我來找您就是想您幫着勸和的,你怎麼能這樣啊,我是很多地方做得不對,可我始終堅信,妍美對我是有感情基礎的。”騰遠真是着急了。

撲哧,陳靜笑了,“我是說如果是我如何處理,妍美就是一個軟蛋受氣包,你們戀愛時我就和她說過很多考慮清楚,別太主動的話,她就是不聽,她說你身體不好,要讓着你,呵呵,讓來讓去你和你家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陳靜又口渴了,去倒了兩杯水,一人一杯喝了。

張騰遠啊真是長這麼大沒有被人這麼數落過,可居然聽得還挺美,一點脾氣沒有,看陳靜有些軟化,乾脆陪起笑臉,“那您受累幫我勸勸妍美吧,謝謝靜姐了。”

“別叫姐,我可沒你大,好吧,我去問問她到底什麼意思。”圓滑的看眼騰遠,湊近他,“其實,憑我對她的瞭解,她應該只是想整治下你和你家,應該不會有別的想法,而且妍美差哪兒,漂亮、懂事,當初幹嘛就跟定你了,還是因爲她就看上你了,才嫁你的,而且我知道的追她的人就不下五個,只是她特有主意,一個都沒答應,有時感覺她傻,太單純,有時又感覺她對婚姻看得很重,不光要喜歡這人的內在,還要兩人在心靈上有契合。反正是個心裡挺有數的姑娘,你要不是真傷了她,她絕不會這樣,反正你自己看着辦吧。”

“嗯嗯,我明白,謝謝小靜姐啊。”

結果也如陳靜所述,妍美真是被張家一而再的傷到了,纔會這般,兩個小姐妹談這事,整聊了小半天,妍美哭着把能和她說的全說的,而妍美媽媽則堅定的站在陳靜一邊勸和,她覺得凡事都要從大局出發,張家再不好再不對,也和騰遠關係不大,騰遠做兒子的在中間受雙方的夾板氣,也真是沒法公開與母親爲敵,並且兩人一起過小日子又不和公婆一起,兩人好就行了,妍美媽媽還說了一句特有範兒的話:“面子是最TM不值錢的東西!”

可雖是不想怎樣,既然已經回家了就多住幾天,也是讓騰遠多懸幾天心,反正陳靜給他捎的話兒就是,妍美母女很氣憤,一時消不了氣兒,讓他自己看着辦!!!

事情發展到這,其實也沒有什麼懸念,騰遠說說好話,妍美過個十天半月就會回家的。可就是小兩口連續兩週沒回婆家吃飯,婆婆派通訊員騰宵來打探消息了。進門根本不問嫂子,而是給哥哥收拾有些零亂的屋子,發現騰遠用了多年的衣櫃有些破損,內板與外皮形成了一個凹陷,裡面掉落一本日記,騰遠拿到日記,腦中瞬時展現妍美翻找衣櫃的場景,幾句打發走騰宵,摒住呼吸打開了日記。

這本日記是妍美衆多日記中的一本,也是最新的一本,時間跨度正好從兩人相識起開始。

“2011年4月11日週六微風

今天和陳靜去了趟圖書館,現場近距離領略了什麼叫爲老不尊,看那麼一個上年歲的人死不認錯,真是替他感到不齒,更替這個社會風氣之淪喪心寒。出來時我居然上錯車了,上了一個大帥哥的車啊,哈哈,居然會發生這種事,希望多發生哦,哈哈。”

騰遠首次瞭解,外人面前沉穩大氣的妍美居然日記裡這麼可愛,嘴角微微上提,當看到她用“大帥哥”形容自己時,笑得更開心了。

“2011年7月3日週一小雨

今天是我轉正也是終於不再與王晶唐玲面對的第一天,我自己在辦公室過的很開心,吉科長對我一如既往的好,主任也行。下午,科長讓我去門口接位重要客人,結果等了半天也沒看到他的人,我覺得既然是“重要客人”,一定得奔馳寶馬系列的,結果是個開輛小POLO的年輕帥哥,而且,天啊,居然是我幾月前上錯車那位大帥哥哦,也是圖書館坐我旁邊那位。唉,可惜他是個殘疾人,還很嚴重,上臺階時晃晃悠悠的看着讓人心裡很難受,不過人很風趣,還替我說話來着,感覺是個很自信的人,科長對他很熱情,好像喜歡他似的,哈哈。”

騰遠看到“可惜他是個殘疾人。”眉頭微鎖。而說吉科長喜歡他,他又笑了,吉科長確實對他很熱情,有過那麼幾月,經常與他聯繫,可是對她一直無感,慢慢聯繫就少了。

“2011年9月4日週五小雨

索科長來後,天就一直是陰的,我的心情也不怎麼好,她表面上好像與我要多親近,心裡卻很陰險,總是快下班了給我分配工作,今天又是。是給那個張老師送支票,他身體不好提出想我幫他去銀行,還主動給科長打電話說了這事,結果科長居然讓我辦完還回去單位一下,我聽話的回去了,她卻已經下班走了,真是壞死了!!!”

看到這篇,騰遠回憶到妍美細心的要保安把他背去辦理業務,心中立時暖暖的,並心疼起工作上一直被領導穿小鞋的妍美。

騰遠往後多翻了幾頁,繼續看起來。

“2011年12月10日週六晴

今天一早去了張老師家學習配音。我剛出地鐵站就遠遠看到了拄拐站在便道上的他,前幾天下的雪還沒化淨,真怕他不小心滑倒,應該等的時間不短了,鼻子與臉頰都凍紅了,看的我心裡很心疼。我還參觀了他的家,呃,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參觀下。他補習的很認真,講解的很到位,他的側臉很帥,正臉更帥。”

當時騰遠看妍美時也在心裡感嘆過,“她的側臉很美,正臉更加美。”

“2011年12月25日週二中雪

今天辦了件大錯事,說好的感謝張老師請他吃飯,結果工作一忙就給忘了,害得人家餓着肚子在單位門口等了我兩個多小時,他卻一點兒沒生氣,還帶我去他家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天啊,我們居然是同月同日生。到他家時雪已經下的很大了,我親眼見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坐在泥濘的雪地裡掙扎着用盡全力依然沒有站起來,可我全程只看着,不知如何幫他,和張老師認識也半年多了,每次見他心裡都怪怪的,即有心疼,還有憐惜,更多的則是感嘆老天對他太不公,他是那樣優秀,那樣完美,可偏偏長了一雙那樣嚴重殘疾的腿。”

此時,騰遠的雙眼模糊了。

“2012年4月22日週六晴

今天去超市買東西,居然看到好久沒見的張老師,他面色不好,眼圈很黑,問他只說,‘每天想的事太多,他又解決不了。’不知他想的人中我有沒出現過,我覺得挺對不住他的,可我又不知如何跟他表示,他對我好,就像哥哥對妹妹,完全不要我言謝,真謝了就見外了,會生氣。”

騰遠回憶,那是妍美拒絕自己去東風律所後再見的場景,那段日子騰遠過得很苦,幾乎天天都失眠掛念妍美,他特別想和她挑明,可就是沒那個勇氣,甚至想就算這樣一直做朋友也好,現在回想當初的自己真的好天真。

“2012年5月3日週二?多雲

三天的野三坡結束了。我很開心,張老師,哦不,是張騰遠真是太爺們,太意氣,帥翻天了,現在有些越來越願意和他在一起,無論是工作還是閒白,反正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這篇很短,信息量卻很足,可以看出騰遠拼了老命全程跋山涉水陪玩三天,是很有成效地。

“2012年7月15日週一陰

今天通過那個不速之客,我心裡積壓許久的感覺終於明朗了,我喜歡騰遠,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他了,可能是我們的條件太懸殊我纔沒往那方面想,那個潑婦居然還找到我家來了,哼,我絕不會服軟,我也相信騰遠絕不會和她有孩子。”

“天啊,原來齊麗麗真沒少下功夫啊,居然都找去妍美家了,還弄個孩子出來,可笑。”騰遠心想。

“2012年10月4日週日小雨

今天和陳靜去給騰遠父母買了禮物,回來居然聽到騰遠與家人吵架,看來我媽媽還是很讓他父母嫌棄的,怕我生的孩子也有遺傳,騰遠倒很維護我和媽媽,我很感動,我沒有看錯他。騰遠,我永遠不會辜負你,我愛你!”

“我也愛你,妍美。”

“2012年10月10日週三晴

好奇怪,騰遠家人來了一個180度大轉變,居然讓我們快點登記,騰遠最近也怪怪的。原來他的病復發了,兩條腿擰的青一塊紫一塊的,我和他說了我要先登記然後他要馬上進行手術治療,媽媽勸我冷靜,我卻堅持這樣,無論怎樣我都和騰遠在一起,他即使癱瘓了,我也要照顧他一輩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瘋了,希望老天給我們兩個苦命孩子一條活路,別太絕。”

騰遠心裡更加自責在婚禮上的不作爲,太不男人了。

“2013年4月10日週六?北風

今天,陳靜陪我買了件非常漂亮的旗袍,回來時騰遠媽媽來了,我沒進門只在門外聽到她說:‘我絕不會去給她們母女道歉,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騰遠說:‘我太難了,這個婚不如不結。’我沒再聽,去了陳靜家,直到騰遠打電話催我回家,我纔回去,進門看他臉色不好,我的心更是在滴血,我們彼此是真心相愛的,但卻始終得不到他家人的認可與祝福,表面上和氣萬分,私下卻一直在破壞我們得來不易的婚姻,我跟媽媽提過我絕對配得上張騰遠,他家幹嘛一直這樣瞧不上我,我媽說應該把實情告訴他家,他家人就會對我轉變態度,但是,我絕不!!!我就是要找個百分百接受我和媽媽的人!!!現在騰遠已經睡的很熟了,我看着他的臉突然覺得有些陌生,也許我們的結合從一開始就是錯的,也許我離開,他會遇到他家人認同的女孩吧,可是,我不甘心,算了,不想了,好好陪他去南京玩,回來再做打算。張騰遠,我真的好愛你!”

騰遠替妍美委屈,發誓一定好好對她,對岳母。

“2013年4月14日週三晴

明天就要去南京了,今天媽媽給做了一鍋雞翅和兩個豬蹄,來取時和媽媽又聊到我和騰遠的現狀,媽媽說她這幾天也沒休息好,想了很多,她說,騰遠的家人沒有錯,騰遠本身從小就落下了殘疾,他父母一定希望他能生育個健全的寶寶的,這點做爲殘疾人的父母沒有一點錯。做人最重要的是推己及人,還說騰遠對我好就行,其它人不重要,可是我就是那口氣咽不下去,我冒着可能和一個癱瘓病人一起生活的風險與他登記,而他手術成功了,居然就變臉了,太過分了,我一定得收拾收拾他才行,我也是對他太好了,都快成他媽一樣照顧他了。”

騰遠看完最後一篇她字裡行間恨與怨,卻同時感受到了妍美對他濃到根本化不開的眷戀與深情,今天是妍美回孃家的第十五天了,兩人從頭開始的溝通不暢,已發展到每天打一通電話互相聽聽對方的聲音,他把日記合上,穿戴一新,開車去了妍美家。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完結,然後入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