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來越深,從木質的窗靈向外望去,能夠看到漆黑一片的夜色盡頭,泛出隱隱約約的深藍色。
最初,走廊上沒有任何一點光線,可是隨着潔白的雪花從窗外飄過,窗臺和走廊的木質地板上,雪色像月光一般暈開。
一陣微風從走廊的窗戶縫隙中涌進來,吹落了貼在房門上的紙片,紙片落地的時候,上面寫着幾個單詞——“請勿打擾”。
穿過門扉,一個人影坐在牀邊,他已經換上了睡衣,關上了客房天花板上的吊燈和牆壁的壁燈,只留牀頭櫃上的一盞檯燈還在亮着。
檯燈亮起的時候,會在它貼近的牆面和牆角處向上投射一個錐形的光暈,在這片光暈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是濃濃的陰影。
昏黃的光線和雪花飄舞的反光交織在一起,光是看着,就讓人能感覺到屋外的寒冷,和屋內的溫暖,也就更加睏意昏沉。
席勒把眼鏡收進眼鏡盒,他擡頭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雪,從牀下的陰影當中拿出一把雨傘。
他讓雨傘的把手靠在牀頭櫃上,檯燈的一絲光線沿着雨傘的傘管傾瀉下去,照到傘面上的時候,映出那上面詭異又玄奇的花紋,那有些像蛇皮的紋路,可是曲線蜿蜒的弧度要更大,在燈光的映襯下,似乎還在緩緩變幻。
把傘放好,席勒躺到牀上,伸手將被子拉過來,逐漸調整自己的呼吸,讓頻率變得更低,就在他的意識即將沉入那片白茫茫的空間的時候,忽然,地面又傳來一連串急促的響動,鞋跟踏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接連響起。
“冬、冬、冬……”
敲門聲從席勒的夢中傳來,但卻未能立刻將他喚醒,
“鼕鼕鼕鼕!鼕鼕!”
敲門聲越來越急,剛剛睡着的席勒緩緩睜開眼睛,他動作緩慢的從牀上坐起來,不緊不慢的拿起眼鏡盒,將裡面的眼鏡拿出來重新戴上,這時,他聽到了凱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羅德里格斯教授!你在嗎?羅德里格斯教授!麻煩醒醒!又出命桉了!”
席勒坐在牀邊,他偏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上面顯示現在是凌晨3點,距離之前凱拉來通知席勒戴維斯夫人死了的時間,僅僅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席勒站起來,他沒有要換正裝的意思,而是轉身,伸手把那把傘拿了起來。
他打開門,凱拉的頭髮是披下來的,看起來她本來也打算睡覺了,但又突然被叫了起來,凱拉看着席勒的眼睛說:
“來昂內爾·盧瑟死了。”
席勒往前走了一步,似乎就想這樣出門,可是凱拉沒有讓開,因此席勒也就沒走出去,凱拉上下打量的席勒一眼,說:“抱歉,但您就打算這麼出去嗎?”
說着,她的視線落在席勒手上的那把雨傘上。
凱拉轉頭看了一眼走廊窗外越飄越大的雪花,她嘆了口氣,還是讓出了一條路,並跟在席勒身後說:“我們的運氣不太好,如果暴雪一直持續下去,那恐怕誰也不能離開這座莊園了。”…
“這不是正合你們的意嗎?你們把所有人都聚集在這,然後切斷了信號,不就是爲了能查出我們當中的間諜嗎?”
“如果大雪持續下上一個月,你們就有一個月的時間來完成這些工作,可別告訴我,你們的偵破效率比FBI還不如,哪怕是FBI來到這,一個月的時間應該也足夠了。”
凱拉被噎了一下,但她還是說:“幾個小時之內連續發生了四起命桉,這個間諜的手段實在是太殘忍了。”
“或者不如說,現在連老盧瑟都死了,你們已經快要擔不起這個責任了,如果不是這場大雪,你們可能已經解除封鎖,讓所有人離開了。”
“這場大雪困住的不是我們,而是你們。”席勒總結到。
席勒說的沒錯,東海岸所有名流加起來的能量還是很大的,儘管中央情報局作爲一個間諜機構,在海外的權力很大,可是也要面對國內的壓力,現在死了這麼多人,就連盧瑟集團的負責人都被謀殺了,掀起的風波已經不亞於之前市長候選人被暗殺的事件。
凱拉在心裡嘆了口氣,那些她曾經所學過的引導談話的技巧,在席勒這裡完全用不上,她似乎永遠爭取不到話題的主動權,在她加入中央情報局工作的這段時間裡,她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兩人穿過走廊,走下樓梯,來到市長府邸的會客室當中,席勒環顧了一下會客室中的景象,開口道:“你們都已經到了,看來,我是最晚的一個了。”
此時。會客廳中的人不少,左側站着特工負責人本傑明,右側是布魯斯和賽琳娜,正前方偏右一點的位置站着紅頭髮的來克斯·盧瑟,而會客室中央躺着的是一具屍體,那是來昂內爾·盧瑟。
來昂內爾盧瑟的狀況很悽慘,他的面部全是血跡,下巴上有一塊很深的淤青,額頭似乎被鈍器重擊過,腦袋與地面接觸的地方也全是血跡,頭的周圍還散落着一些花瓶的碎片。
看到穿着睡衣的席勒,布魯斯撇了他一眼之後,將頭轉了回去,就好像完全不想看到這位教授,他的神色沒有逃過本傑明的眼睛,但卻讓他的眉頭皺的更深了。
“謝謝,凱拉,麻煩你去外面維持一下秩序,確保這個消息不要傳出去,否則可能會引起恐慌。”本傑明轉頭對凱拉說,聽到這個命令的凱拉顯得有些意外,但她愣了一下之後,還是照做了。
等他離開之後,房間內就剩下了五個人,分別是布魯斯、來克斯、本傑明、席勒和賽琳娜,本傑明最先開口,他盯着席勒的眼睛,然後說:“據我所知,在盧瑟死前,他曾在這間會議室見過你。”
“本傑明警官,你的不專業真讓我驚訝。”席勒也毫不客氣,他走到屍體的前方,將雨傘拄在地上,看向本傑明說:“重要的不是我是否曾見過他,而是誰最後一個見過他。”…
本傑明又轉頭看向布魯斯,他說:“發現桉發現場的是布魯斯·韋恩先生,讓他來說說吧。”
布魯斯被賽琳娜攙扶着看起來,光是站直就已經花費了他很大的力氣,他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用那種酗酒過度的大舌頭口音說:“我喝了點酒……只喝了一點,覺得屋裡有點熱,就想出來透透風……”
“我走着走着……好像是吐了,一個服務生要過來攙扶我,我擺脫了他……我不想讓他抓住我,他應該離我遠點,咳咳……”
“於是……於是我就……我就往前走,走着走着,好像聽到了一點聲響,我聽見……這扇門裡好像有動靜,於是我就敲門,但沒有人迴應……”
“我聞到了一點奇怪的味道,像是血腥味,別問我爲什麼能聞到,我只是喝了點酒,但沒怎麼醉……”
“我推開門,就看見,來昂內爾倒在了這裡,那個時候,我才覺得,我可能是醉了,現在也是……呵呵呵呵呵呵……咳咳……”
說完布魯斯又開始乾嘔,賽琳娜扶着他的腰,不停的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席勒看向本傑明說:“在此之前,最後一個見過來昂內爾先生的,應該是你,不是嗎?”
“在戴維斯夫人的屍體被發現之後,來昂內爾已經承認了一切,他已經承認老派克和市長懷特的桉子都是他做的,而你帶走了他。”
本傑明沉默着不說話,席勒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手錶,然後用雨傘的尖敲了敲地面說:
“來昂內爾並不無辜,他不是什麼好人,並且在剛剛還殺了市長懷特和老派克,他死在這裡,只能說是罪有應得,沒有人需要爲此付出額外的代價。”
“現在的時間已經很晚了,並且這已經是我第四次在要睡着的時候,被你們從牀上叫起來了。”
“所以,讓我們跳過那些互相猜疑、舉證、指責、揭發的過程,直接說真相吧。”
席勒環顧了一圈,發現其他人還是沉默着,他把雙手搭在雨傘的把手上,然後說,“好吧,就從我開始。”
“本傑明警官,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把他帶到一個妥善的地方看管起來,指的是帶到哪裡,我只知道,你那些所謂妥善的措施沒有起到任何一點作用。”
“在我從盥洗室出來,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沒過多久,我就接到了來昂內爾的電話,他讓我去會客室一趟……”
伴隨着席勒的講述,時間退回約一個半小時之前。
席勒的那番直指來昂內爾內心的話剛剛落下,來昂內爾臉色發青,過了很久,他才捂着胸口悶悶的咳嗽起來,就像是一個怒火攻心的人。
他已經完全失去了僞裝的力量,用陰鷙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席勒,席勒卻絲毫不爲所動。
就就在席勒要開口的時候,本傑明對着門外招了招手,兩個魁梧的特工走了進來。
本傑明對着他們交代一番,他們走上前,將來昂內爾拷住,來昂尼爾剛想說話,本傑明就說:“來昂內爾先生,看來,你已經承認了你做下了兩起兇殺桉,最好還是配合我們的調查。”
本傑明轉身過去之後,席勒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面對着他的來昂內爾,一直死死的盯着席勒。
直到來昂內爾被特工帶出去,本傑明才轉身對席勒說:“羅德里格斯教授,感謝您的配合,精彩的推理和偵破,現在,您可以回去休息了。”
這聽起來像是恭維的一番話,卻絲毫沒有任何客氣和禮貌的語氣,而是顯得死板有生硬,但席勒並不在乎,他只想上樓睡覺。
而就在他回到臥室,解開領帶準備換衣服的時候,客房中的電話響了。
市長府邸並不只是市長的私人住宅,大部分來拜訪市長,或者是參加某些活動的客人,都會住在這裡,因此客房很多,每個客房也都配有一個內部服務電話。
席勒拿起電話,毫不意外的是,他在那頭聽到了來昂內爾壓抑着怒氣的聲音:“羅德里格斯,我在會客室等你……”
還沒有等席勒回答,來昂內爾就用冰冷的語調說:“我知道你在兩年前的那場市長選舉中動了什麼手腳,如果你不想被那些麻煩找上門,最好還是過來……”
放下電話的席勒,緩緩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