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啊, 都是要調-教的。”
宋若窈說這話的時候,正被宋宛窈開着那輛賓利歐陸送去相熟的醫生那裡做常規產檢。
丁小海去海南參加一個論壇,心裡一直懸着老婆產檢的事, 自己卻抽不開身, 只好在前一天的晚上給宋宛窈打了半個多小時的電話, 一條一條細細的叮囑她姐去產檢的注意事項。
如果不是聲音實在太熟悉, 宋宛窈都不敢相信電話那頭的是丁小海, 想不到溫文爾雅的男人華麗轉身爲準爸爸之後居然這麼嘮叨,什麼車速不要超過60邁,不要忘了帶件薄線衫免得你姐吹到空調, 你姐下車的時候要記得扶...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她在電話這邊嘴上應的唯唯諾諾,心裡卻在吐槽, 她姐只是懷孕三個月好不好, 都還沒怎麼顯懷, 她姐夫緊張兮兮的好像她姐明天就要生了一樣。
不過吐槽歸吐槽,等到車上了路, 身邊坐着一位被大家捧在手心的孕婦,她真沒那個膽量開快了,一路小心保持着車身龜速爬行在路面上。
只是可憐了本該風馳電掣的小跑,在這條主幹道上就連普通的大白麪包車都能得意的把它甩的老遠。
好在宋宛窈沒那麼多計較,依舊晃悠悠的往醫院開。
“那大哥呢?”宋宛窈反問宋若窈, 促狹的朝她眨眨眼:“他也是你調-教的?”
“可不是, ”宋若窈一見宋宛窈不信, 立刻不淡定了, “你不相信?你都不知道你大哥, 在外面人模人樣的,其實生活裡面那個叫事兒多啊, 就拿睡覺來說吧,屋裡有一絲絲光,睡不着了,外面有一點點動靜,又睡不着了,心裡存了事睡不着,胃裡存了食也睡不着。先開始我都順着他,幾次下來,惹的我都睡不着了,我一發狠,調-教了幾次,你看現在不管環境多惡劣,你大哥沾上牀就能睡得跟豬似的,多好。”
宋宛窈滿臉驚訝:“不會吧,姐,你怎麼調-教我大哥的啊,居然連睡眠習慣都能被改過來?”這得多強悍的調-教。
“哦,這個,”宋若窈的口吻遮遮掩掩,像敷衍小孩,“這個你就不適合知道了,反正你明白男人需要調-教就行了。”
想當初,姐妹倆之間都是她哄着她傻氣可愛的姐姐,這才幾年,她姐姐就公然以大人的角色教育起她了。
結沒結婚的差距難道有這麼大?
換言之,這就是女孩與女人的區別?
宋宛窈心裡小小羞澀一把,面上不屑:“裝什麼神秘啊!不就是男女的那些事兒嘛。”
宋若窈一怔,轉頭打量宋宛窈:“喲呵,看不出來,這談了戀愛的人是有底氣了啊,還知道男女的事兒了。”
宋宛窈第一反應是矢口否認:“我哪有談戀愛!”
宋若窈眼珠轉了轉:“沒有?”
“好吧好吧,我談戀愛了。”
宋若窈笑得志得意滿:“說說吧,你們怎麼認識的?”
這個問題難住宋宛窈了,她回想起那封情書,記憶中面目模糊的少年,畫面一轉,又是飛機上囂張難纏的男人,她該怎麼說呢,她無意間錯過了愛情的起點,卻在半路被人逼上了賊船,誰知一上去就下不來了。
她沉吟半晌,做無限感慨狀:“記得當年那封情書吧,還有那個送我情書的男生,我們倆過了這麼多年還能再次重逢,既然這麼有緣,乾脆就在一起了。”
這話說的似真似假,省掉一些讓人無語的細節,事實也差不多盡然了。
誰知,宋若窈嘴都驚訝的合不攏,半晌,才喃喃的說:“看來,虧心事做不得啊。”
“什麼?”
宋若窈也是無限感慨狀:“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宋宛窈惱羞成怒:“姐!”
“這麼說來,那人還很長情啊,不錯。”
宋宛窈一時怔忡,語氣微微黯然:“長情?這些年他身邊可沒少了女人。”
“嘖,嘖,”宋若窈掩着嘴笑:“這話說的,簡直要把我給酸死了。”
宋宛窈臉微微一紅,宋若窈收斂了幾分笑意:“小妹,你大哥原來還跟樂宜姐訂過婚呢,我心裡也不痛快,不過日子一天天過,總要往前看。只要他沒有混蛋到跟你一起的時候還背叛你,你計較這麼多不是給自己找彆扭麼?媽說了,聰明人要在適當的時候做適當的妥協,男人麼,你抓住了他的心,他過去的那些女人你就別太在意了。”
宋宛窈細聲細氣的辯解:“我沒在意。”
宋若窈嘻嘻一笑:“小妹,我發現自從你談戀愛,整個人都真實多了。我一直都有一個感覺,你過去那是在生活嗎?太蒼白了。”
宋宛窈若有所思,她想起大詩人海涅對康德生平的評價,沒有生活過,也沒有經歷過。
這樣的人譬如她,都像是囊中羞澀,在回憶的口袋裡努力摸索,能找到的不過是幾個可憐的銅板。
她曾那麼厭惡韓衛宇強勢介入她的生活,可也是他,讓她的生活如一成不變的天空忽然透出一絲亮銀的月光,月色淡淡照在心口,她的心底泛出一絲微酸的甜意。
到了醫院,車剛停好,宋若窈轉身開車門時,宋宛窈大叫:“等一下,等一下。”
她慌慌張張的下了車,跑到宋若窈那邊幫她開車門,又扶着她的手臂,像對待易碎物品一般將她攙下車來。
宋若窈笑的喘不過氣:“太誇張了吧。”
“這都是我大哥交代我的,”宋宛窈一臉正色,“你別笑了,小心傷到肚子裡的小寶寶。”
宋若窈好不容易收住笑:“哼,他就記得他兒子!”
“喂!”宋宛窈覺得不打擊她姐都說不過去,“你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大哥對你多百依百順。”
“這不是應該的麼?難道你那位對你不是?”
不提還好,一提肝兒都疼,宋宛窈蹙着眉:“他要是哪天對我百依百順,我肯定得懷疑他是不是又在外面做了虧心事。”
那男人的性子跟野狼似的,她還是不要對他有太多奢望的好。
這是宋若窈第一次正式產檢,醫生非常重視,親自帶着姐妹倆在小樓裡上上下下的到各個科室量體重、測血壓、抽血。
剩餘項目因爲不能做內診,宋若窈只是仰躺在診斷臺上,讓醫生在腹部上摸來摸去。宋宛窈在一旁坐着,好奇之餘慢慢還有一點彆扭,可看看宋若窈的表情,完全沒有異常。
出了診斷室,宋宛窈說:“每個人都要這樣被摸嗎?這也太難受了吧。”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宋若窈奇怪的看她一眼:“這算什麼,等到快預產期的時候,還要做內診呢。”
“內診?那是什麼。”
“也對,你沒做過婦科檢查,就是醫生用一個擴張器伸到你體內查看你內部情況。”
“什麼?體內?”
“是啊,從下面。”
宋宛窈震驚的說不出話,這能算的上屈辱了吧?
可她雷人的姐姐又說話了,這次與平常一樣,都是偶爾爆發的精闢大實話:“這都受不了,那生孩子怎麼辦?不穿-褲子張着腿在產牀上得躺好幾個小時呢。女人在男人下面是這個姿勢,然後就得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爲他生兒育女。”
她被打擊的風中凌亂。
不過一切代價都是有回報的。
在看到多普勒儀的顯示屏上那個比手指頭長不了多少,有着隱約輪廓的小陰影。她和她姐姐都激動的說不出話。
“看到沒?這是手。”醫生用指尖點了點屏幕。
宋宛窈的臉恨不能貼在屏幕上,她看見了,寶寶無比袖珍的小手。
新生命是人間的四月天,總能給愛它的人帶來一樹一樹的花開和燕子在樑間的呢喃。
宋宛窈的心從來沒有如此柔軟過。
一直到醫院小樓外,兩人還如夢似幻,宋宛窈突然想起她姐夫的交代:“姐,快點,快點拿你小靈通給大哥打個電話。”
“哦,哦,對,你去取車,我給你大哥打電話。”
宋宛窈轉身時,聽見她姐的聲音有一絲哽咽:“老公,我看見我們的寶寶了。”
她微微一笑,腳步輕快的走向停車場。
賓利歐陸在一排一排的私家車裡十分顯眼,她鑽進車裡,扭了扭車鑰匙。車子的迴應是一種奇怪的聲響,她又發動一次,還是一樣的聲音。
她往方向盤後看了一眼,完蛋了,車子沒油了。
昨晚上,丁小海千叮嚀萬囑咐,肯定不會想到居然出現車沒油這樣脫線的事情。
宋宛窈跑回去,宋若窈正坐在白色長椅上,陽光裡,她微仰着臉,風吹起她臉側的髮絲,這幅畫面聖潔美好。
她心中嘆息,在她已爲人-妻即將爲人母的姐姐面前,她單薄的就像一個小女孩。
“姐。”她輕輕走過去,生怕驚擾到她姐,“車子沒油了。”
宋若窈倒是不着急:“那打電話給家裡的司機。”
宋宛窈頓了頓,說:“家裡的三個司機,兩個跟着爸媽和大哥出差了,大伯在這邊的司機回老家參加侄子的婚禮了。”
她們爺爺也有司機,可那到底不方便。
“要不,”她試探着說,“我叫韓衛宇派個車來?”
“嗯?”宋若窈稍稍想了想,“也好。”
她立馬去打電話,韓衛宇半刻都沒耽擱,親自開着車來接。
宋若窈笑得假模假式:“韓總。”
韓衛宇彬彬有禮:“丁太,好久不見。”
宋宛窈打斷他們無謂的表面功夫:“行了,快點兒吧。”
韓衛宇幫着開了車門,宋宛窈又是鞍前馬後的把宋若窈攙到後座。
車上的空調風有些大了,宋宛窈拍他胳膊:“空調關小一點,我姐怕吹。”
“哦哦哦。”韓衛宇伸手擰小空調。
車子上了主幹道,宋宛窈提醒他:“車速不要超過60邁。”
韓衛宇望一眼儀表盤:“好好好。”
宋若窈坐在後面直笑:“好了,小妹,我又不是瓷做的碰碰就碎了。”
“你不是瓷做的。”宋宛窈說,“你可比瓷做的精貴多了,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宋若窈“撲哧”笑出聲:“我可沒被誰靈魂附體。”
“姐!”
韓衛宇有點看不下去了,岔開話題:“宛窈,今天還順利嗎?”
“順利啊!”宋宛窈彎着一雙眼,開心的說,“我外甥,哦,也可能是外甥女,很健康,我還看到它的小手了,只有一丁點大,特好玩。”
韓衛宇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也跟着笑眯眯的。
宋若窈在後座上百味雜陳,她偶爾在社交場合碰見韓衛宇,這個男人通常面無表情,一看就是個非常強勢的人。他帶女伴的次數極少,即便帶上女伴,也是他大步走在前面,女伴低頭斂目跟在後頭。
沒想到,他能來追她只知道死讀書的善良小妹。
他們全家人的擔心都揣着懷裡,不敢露給她小妹看,可是,如果韓衛宇真的能給小妹帶來幸福,她想到她大伯說的,沒什麼比小妹幸福更重要。
天色已近正午,韓衛宇稍稍偏頭說:“丁太,中午賞光一起吃個飯吧。”
“好呀。”宋宛窈說,“姐,反正回去也只有我們倆,不如叫韓衛宇請我們吃飯。”
宋若窈笑的意味深長:“好。”
韓衛宇開着車在大街小巷裡拐來拐去,宋宛窈問他:“去哪裡吃飯?”
“哦,”他說,“去一家老淮揚菜館子,那裡的雞湯特別地道。”
宋宛窈狐疑的打量他,他解釋道:“丁太這樣的身體狀況適合喝雞湯。”
宋宛窈嘲笑他:“你知道的還挺多。”
“我怎麼不能知道,這是基本生活常識。”
宋宛窈根本不相信,他打打殺殺的生活裡何時要關注起孕婦的飲食,不過是用這樣笨拙的方式討好她家人而已。
她擡眼朝他了然的笑了笑,得意中帶了一絲甜蜜。
他眼神閃了閃,也笑了笑,微窘中帶了一絲寵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