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歐,拉脫維尼亞。
這個國土面積和國民數量都不值一提的小國家局勢一如既往的安穩,現任國王杜姆閣下有一支執行力相當強的施政團體。
再加上這個國家人很少,在杜姆閣下引入智械僕從的概念之後,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裡,拉脫維尼亞的居民們就享受起了高科技帶來的新生活。
那些手工業和社會底層的工作,都由智械承擔,杜姆陛下的國民們則被用於參與到各種更輕鬆,回報更豐厚的工作裡。
人們的生活水平大大提升,幸福指數爆表,國內秩序極其安穩,犯罪率低的不可思議。
這個地方在十年前還是一個落後的封建制國家,但現在,它已經成爲了整個世界範圍內最適宜居住的地方之一。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無上的國王。
維克多.馮.杜姆。
一個似乎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國君,一個幾乎從不在大庭廣衆之下現身的國君,一個猶如幽靈一樣,但其陰影卻覆蓋了整個王國的國君。
人們在入睡前向杜姆陛下祈禱,而居住於城堡中的國王則坦然接受這種尊崇。
他並不迂腐,也不虛僞。
這一切的讚譽,都是他應得的。
在少年時,他曾立誓要改變自己出生的地方,現在,他做到了,而且比從曾經的夢想做的更好。
在拉脫維尼亞境內最高的山脈的半山腰處,在那座已經存在了數百年的古老城堡中。
穿着一襲綠色兜帽,遮蓋住臉頰的杜姆,正站在城堡的露臺上,如往日一樣,從此地眺望着被他統治的國家。
拉脫維尼亞國土狹小,身爲大巫師的杜姆幾乎一眼可以看到邊境線。
“嗷嗚”
若有若無的嘶鳴聲在高空中響起,驚醒了正在思考一些問題的杜姆陛下。
他擡起頭,在兜帽之下,在那銀白色的鐵面具的眼眶中,他看到了一隻暗紅色的渡鴉正在穿越雲層,就在自己的頭頂上方盤旋着。
鐵面具之下,杜姆的表情微微變化了一下。
他擡起手指,鐵手甲的頂點有魔法的光芒閃耀,就像是被點燃的蠟燭,城堡周圍的防禦結界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那在高空盤旋的渡鴉嘶鳴一聲,收攏翅膀,如墜落的利箭一樣朝着杜姆飛馳而來。
在靠近露臺的時候,渡鴉張開雙翼,在優雅的滑行中,它落在了杜姆身側的,覆蓋着綠色藤蔓的石質欄杆上。
這支渡鴉通體暗紅,每一根羽毛都被魔力塑造的惟妙惟肖,但卻沒有一種凝實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處於真實和虛幻之間的造物。
這是一個靈體。
杜姆曾不止一次見過它。
站在欄杆上的渡鴉如真實的鳥類一樣歪着腦袋,它用黑瑪瑙一樣的雙眼盯着杜姆,杜姆也看着它。
在對視了幾秒鐘之後,杜姆呵呵笑了一聲,他的聲音從鐵面具之下傳出,顯得有些甕聲甕氣。
他說:
“停戰之約差一點被破壞,天堂和地獄的永恆之戰的走向進入了難以預測的階段,囊括數個維度的全面戰爭一觸即發。”
“數天前,我從一些被召喚的魔鬼那裡聽說了地獄裡發生的一些事情。”
“一位地獄大君隕落了,他的一雙兒女繼承了王位,這大概是地獄歷史上第一次王權的和平交接,但卻是被另一位神秘的地獄大君主持的。”
“這件事來的太過突然,甚至影響到了已經拉開帷幕的地獄之王爭霸戰,那些原本磨刀霍霍的地獄大君們都停下了入侵現世的腳步...”
“我猜它們不一定是被嚇壞了,但肯定被你做的事情震驚了。”
杜姆用一種不知道是讚賞,還是譏諷的語氣說:
“你真是死了也不安分,梅林,哦,或許我該叫你陛下?或者大君閣下?”
在杜姆眼前,渡鴉維克特還是維持着那鳥類歪腦袋的姿態,它似乎完全聽不懂杜姆的話。
這也正常,它是一隻鳥。
雖然有了自己的智慧,但它依然只是一隻鳥。
“嗯?”
看到這一幕,杜姆詫異的眯起了眼睛。
怎麼回事?
難道梅林的意識並沒有承載於這靈體之上?
那他派這隻渡鴉來到這裡幹什麼?
“啪”
手機拍攝照片的細碎聲音在杜姆身後的宮殿中響起,一起響起的,還有梅林古怪的笑聲。
“我一定得把這張照片發到網上去,英明神武,讓整個歐洲魔法界都爲之膽寒的維克多.馮.杜姆閣下和一隻鳥的對話...肯定會有很多被你欺負過的巫師爲我點讚的。”
“畢竟,過去幾年裡,你可是把他們打壓的很慘。”
“唰”
杜姆轉過身,在厚重的綠色長袍之下,兩隻手已經擡起,而在那銀色的手甲中,高能級鐳射炮的光芒聚散不休,也許下一秒就會迸發出焚燬一切的光柱。
而在他眼前,在陽光照入露臺,與宮殿中陰影分割的界線上,梅林正站在那裡。
他穿着古怪的袍子,長袍下端分散四角,長長的拖尾懸浮於空中,在肩膀上還有黑色的衣帶垂下。
這副打扮,讓杜姆想起了那些上古大巫師們。
神秘,晦澀,還有種無法形容的穩重。
但梅林此時的動作可算不上穩重,他擡起的手中扣着一個最新發售的智能手機,寬大的袖口在手臂上搖晃着,就像是翅膀一樣。
“你是怎麼...”
杜姆的鐵面具之下,那雙眼睛中閃耀着不客氣的光芒,他質問到:
“不,你是什麼時候進來的?”
“大概十幾分鍾之前吧。”
梅林放下手機,他很坦然的對杜姆說:
“大概就在你站在露臺上,思考該怎麼對付試圖入侵你國家的羅馬尼亞吸血鬼的時候...”
“說起來,那些膽大包天的吸血鬼們,真的敢進入你的國家嗎?它們難道不畏懼‘末日’陛下的威嚴與力量嗎?”
“任何地方,任何種族,任何文明裡都有食古不化,自以爲天下無敵的蠢貨,更何況是一羣剛剛從常年沉睡中甦醒的異類們?”
杜姆手中的鐳射炮光芒暗淡了下來。
他看着梅林,他說:
“但相比那些不值一提的雜碎,我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麼讀透我的心思的?所以,在復活之後,你又可以讀心了嗎?”
“我用耳朵聽。”
梅林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說:
“死亡總是能帶來一些改變的,或好或壞,大概是我運氣不錯的緣故吧,我有了些新的能力。”
杜姆深深的看了一眼梅林,在手指光芒的閃耀中,一個屏蔽心靈的魔法被施加在他身上。
在那跳動的光暈中,他又問到:
“你是怎麼突破城堡的防禦魔法的?爲什麼我毫無察覺?”
“都說了,我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新能力嘛。”
梅林擡起手指,在指尖有桔色的光芒如流水一樣晃動,在那惟妙惟肖的波光嶙峋中,他看向杜姆。
他說:
“這會讓你感覺到不安嗎?”
“會!”
杜姆坦然的說:
“你能在不被我發現的情況進入我的城堡,就代表着你能不驚動我而發起一場刺殺,也許你殺不死我,但城堡中的官員們絕對無法倖免。”
“我的國家會因此陷入混亂,如果不是知曉你的爲人,我會以爲你和那羣蠢蠢欲動的吸血鬼聯合了,以此來顛覆我的國家。”
杜姆毫不客氣的說到:
“如果你只是想在我面前展示你的新能力,那麼毫無疑問你選錯了方式,這隻會讓我更加警惕你。”
“不不不。”
梅林雙手負在身後,他向前飄動,他說:
“你並不是畏懼我的新能力,你只是討厭這種事情不受控制的走向。”
“杜姆,我們也許算不上朋友,但我們有過交集,我很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超強的控制慾,霸道的性格,討厭一切意外因素。”
他看了一眼杜姆,他說:
“當然還有超絕的智慧與天賦,堅韌的性格與超乎常人的執拗,不管是追求知識,還是立誓復仇。”
“你是一個危險的傢伙呢。”
梅林彈動手指,他輕聲說:
“絕大部分的正義,公理和約束對你而言都沒用,你之所以還遵守僅剩下的規則,也只是因爲那些規則的存在對你有利。”
“你的缺點很多,但你的優點也很突出。”
梅林懸浮着飄到露臺邊,他看着杜姆統治下的大地,他看着那些街道上滿臉笑容與滿足的行人,這片大地上洋溢的,屬於幸福的氣息。
他點了點頭,他說:
“一名守護者,以一己之力庇護幾十萬人,不但給他們帶來信心,還有更好的生活。你比那些裝腔作勢,爭強好鬥的英雄們更配得上英雄這個稱呼。”
“呵呵,這突如其來的讚賞我就收下了。”
在梅林身後,杜姆冷笑了一聲。
他說:
“但其他人似乎不這麼看,很多人把我叫恐怖分子呢,上個月還有十幾個英雄偷偷潛入我的國家試圖逮捕我...”
“在乎他們幹嘛。”
梅林揮了揮手,他毫不在意的說:
“就如你所說,這世界上到處都是蠢貨、懦夫和僞君子,他們的存在與他們的死亡價值相當,都是毫無意義的零。”
“我相信你也不會是那種在意別人的看法,爲別人而活的人...好了,說正事吧。”
梅林扭頭看着杜姆,他說:
“我這次來,有兩件事。”
“說!”
杜姆站在原地,他面無表情的看着梅林。
“第一件事,我以機械神教的名義,邀請你加入一項研究中。”
梅林指了指杜姆身上那造型古樸,但功能強大的鐵盔甲,他說:
“我需要藉助你在魔法與科技融合方面的超高造詣,爲智械們設計出下一代軀體,就如你的盔甲,魔法和科技完美融合的產物。”
“這個?”
杜姆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盔甲,他搖了搖頭:
“還遠稱不上完美。”
“但在這個方面,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你更強了。”
梅林說:
“我別無選擇,而作爲報酬,在我和我的兄弟們攻伐梅菲斯特地獄的時候,我會邀請你同行...對那大魔鬼復仇,並且救回你可憐的母親。”
杜姆的眼睛眨了眨。
如果是其他人在這裡說起這件事,他只會認爲他是在大放厥詞。
但馬爾杜克大君的隕落給梅林的話中增添了無法被忽略的重量,眼前這傢伙已經幹掉了一個地獄大君,他就能幹掉第二個。
杜姆思考了片刻,他點了點頭。
“成交。”
“然後是第二件事...”
梅林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他的身體前傾,用一種審視的方式,打量着眼前的杜姆,那眼神讓杜姆非常不舒服。
就好像是自己的一切秘密在眼前這人面前都無所遁形。
“你看什麼看?”
杜姆不客氣的揮起長袍,魔法光芒跳動中,晃動的魔力擋住了梅林的審視。
梅林收回目光,並沒有在意杜姆惡劣的態度,他的左手攤開,在手指分開之間,一塊三眼交匯的徽記被遞給杜姆。
他看着杜姆,他說:
“你這樣的人是不該凡俗束縛的,你有力量,有理想,有堅持,你應該做成一番更偉大的事業。”
“我剛剛去你的實驗室裡看過,那些禁忌的魔法,那些研究各種力量的試驗,我知道,你是在追求宇宙的奧秘。”
“你是一位國王,但那只是你多個身份裡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你可以成爲惡棍或者英雄,但那都不足以釋放你真正的潛力。”
“你誕生於狹隘的世界中,但你不必停留於此處。”
梅林看着杜姆,他說:
“這是一份邀請,也是一把梯子,能讓你觸摸到那些你所渴望而又無法觸及的知識,通往新世界的鑰匙,你想要的,盡在其中。”
杜姆看着被送到眼前的徽記,但他沒有伸手去接。
他這樣的人,是不會被感性的語言所誘導的。
他只是看着梅林,在等待他說出他的目的,在意識到梅林已經今非昔比,他已經進入另一個從層次之後,杜姆依然沒有驚慌失措或者誠惶誠恐。
他已經習慣了面對危機,也習慣了冷靜,更習慣了絕不認輸。
面對杜姆的注視,面對他無聲的質問,梅林輕聲說:
“至尊法師的寶座...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