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飛梭飛出VOLDI星域,將城堡遠遠甩在了後方。託尼坐在機艙窗邊,看着外面滿眼的繁星,一時間有些出神。
“......你們都知道,我是個造武器的人。”他說,“我盡力在否定過去的自己,定義一個全新的、不同的自己,但是到頭來......我還是個造武器的人。區別是我現在只爲自己造了。”
“那不一樣。”旺達說,“鋼鐵俠纔不是......”
“是的,我知道。我清楚地知道鋼鐵俠對我、對世界來說意味着什麼,這個問題我早就想通了。”託尼說,“但這次問題的關鍵不同。我創造鋼鐵俠是因爲我認爲他能帶來改變......更好的改變,就像我發明過的其他很多東西一樣。報紙上說我是‘明日科學家’,我推動了技術的進步、讓人類能在這條路上走得更快。因爲我一直堅信這條路是對的,我相信科學的存在不是爲了殺戮而是爲了明天能變得更好。”
他閉上嘴,沉默了片刻。
機艙裡一時間沒人開口說話。
大家都清楚他指的是什麼。羅幕倫人,一個在科技之路上攀上巔峰的種族,但他們並沒有用知識來讓生活變得更加美好,相反地,他們應用那些知識造出來更大的槍更大的炮、最終招致了自己的毀滅。
那個戴森球上一片荒涼的上古戰場讓託尼不得不聯想起了當初關押他的山洞。他想起自己在中東地區時看到的景象——恐怖分子拿着斯塔克出品的槍械和武器去攻擊手無寸鐵的平民,去自相殘殺。也許那不僅僅是羅幕倫人,也是人類的天性。也許等未來某天人類也擁有了那樣的科技,他們也會走上自我毀滅。
託尼·斯塔克是個工程師,是個解決問題的人。他能打造鎧甲、抵擋入侵者,能開發工具、推動科技的進步。但唯有人......那是他解決不了的問題。
如果人類註定要自我毀滅,那就沒有什麼鋼鐵俠能夠做的——這也是他最害怕的問題。
似乎是覺得空氣有些太沉重,託尼接着又輕鬆地笑了一聲。
“好吧,當我沒說,我只是......隨口發個牢騷而已。你們懂的,人在太空憋得太久有時就是會這樣。思來想去果然哪裡都沒地球好。”他笑了笑,“別擔心,我好得很。我只是......很高興終於能回家了。”
邁克爾斜睨了他一眼。
他在撒謊。
這或許是任何造武器的人都沒法擺脫的究極夢靨——那就是我親手打造的子彈最後究竟殺了誰?
邁克爾看了眼旺達:“旺達。”
“啊?”旺達側過頭。
“你還從來沒機會對斯塔克先生親口說過吧,你的過去。”他說道,“告訴他吧。”
旺達愣了一瞬,很快明白了他指的是什麼。
託尼奇怪地看着她:“怎麼?難道我們以前見過?”
“不,我想是沒有的。”旺達將移動座椅調到了託尼身邊,坐了下來。她醞釀了一會兒,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嗯......好吧,雖然我們也算是並肩作戰過不少了,但是我不知道你究竟對我知道多少,所以我還是從頭說起吧。”
老實說,託尼對她的瞭解確實不算多。他確實曾經試着去調查過,但那些天劍的超能者們都受到了某個無形系統極其嚴密的保護,他所能查到的只有幾個名字和代號,也僅此而已了。
“我的名字是旺達·馬克西莫夫,不過我猜這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旺達說,“我出生在一個叫‘索科維亞’的小地方......一座名不見經傳的城市,你可能都不會記得。”
“我記得。”託尼說道。
“在我小的時候,我們那裡發生了一些混亂。戰爭就在我們居住的街道上打響了,隔三差五就會有轟炸機從我們頭頂呼嘯着飛過。”旺達說到這兒輕輕閉上了眼睛,就像陷入了一段艱難的回憶,“然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我們的家被一枚炸彈炸燬了一片,我們的爸爸媽媽當場死在了火焰之中。我到現在都記得天花板轟隆一下裂開......就好像天空崩塌了一樣。我還記得哥哥是怎麼把我拽到牀底下,然後我們就在那兒被困了整整兩天,直到有人來把我們救出去。”
託尼聽着,沉默了好一會兒。
“我很抱歉。”他說。
“先別急,還沒到需要你道歉的部分呢。”旺達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很不巧的是,就在我和哥哥被困在牀底下的同時,又一枚炸彈被甩到了我們邊上,離我們就這麼近。”她伸手比劃了一下,“它沒有引爆,但天曉得它哪一秒鐘就會突然這麼做。我和哥哥在牀底下等了整整兩天,等着那東西殺掉我們......但它沒有。然後我想你可能也已經猜到了,那枚炸彈......炸彈上寫着‘斯塔克工業製造’。”
託尼斜視着地板。
在這麼多次的並肩作戰之後,他確實對旺達的身世有過很多猜想,但這個事實卻從不在他的猜想之列——一個被他罪孽所害的受害者之一。
“我......非常對不起。”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別的。
“不用。”旺達聳了下肩,“如果我想聽這句話的話,我早就已經強迫你說出來了。”
託尼擡起頭:“所以,你不恨我?”
“恨啊,以前確實非常恨你,有那麼一段時間殺了你就是我人生的唯一目標。”旺達平靜地說,“但現在不恨了。因爲我知道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知道像這樣無故地遷怒是不對的。這些年你的所作所爲、你所付出的一切我都看在眼裡,現在的我也比小時候更能分得清是非對錯。所以......是的,我原諒你了,很久之前就是。”
託尼感到如釋重負。
在目睹這一切、經歷這一切之後,沒什麼比這個能對他意義更加重大——一個來自直接受害者的原諒。
旺達看了眼邁克爾,有些甜蜜地微笑了一下。
“是他告訴了我,仇恨只能招致新的仇恨、而不是任何問題的解決之道。當年的我與其說是真的在怨恨你,其實不過是想隨便找點什麼有意義的事填充自己、以免自己變成行屍走肉而已。”
託尼看了一眼邁克爾,突然間似乎明白了他想傳達給自己的是什麼。
儘管同樣也會相互仇恨,同樣也會自相殘殺,但至少人和人之間可以相互理解。
如果旺達都能理解託尼,那爲什麼其他人不行?
突然之間他好像能看到了,所謂人類的可能性究竟是什麼。
他好像感到前方重新充滿了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