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小心翼翼的將鑷子從彈孔處伸了進去,夾住變形的彈頭,在要取出彈頭的這一刻她有些猶豫。
人都死了,這樣拔出彈頭來,還有什麼意義嗎?要是破壞了法醫查驗,到時候會不會被判刑?如此破壞屍體,他家裡人如果找我麻煩,該怎麼辦?
各種問題紛至沓來,讓她難以平靜。
可是透過縫隙看到裡面柔和的光芒,蘇蘇最終還是做了決定:這白光很詭異,我必須賭上一賭博。
她慢慢的縮手,終於將彈頭從腦袋裡取了出來。那道光芒像是膠質一般,就在蘇蘇的注視下,緩慢升起,將整個眉心的缺口填充上,然後慢慢凝固,最後竟然和周圍完全同質,再看不出曾經這裡有過一個可怖的彈孔。
呃……
方無邪的整個身體突然弓了起來,一陣倒吸冷氣的聲音從他的嘴裡發出,嚇得蘇蘇連滾帶爬的跑到船尾,實際上與屍體也只隔了半米距離……
這樣一個膽小的女子,卻做了一件任何膽大的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安排,前世的宿命。
時間彷彿要在這一刻凝住。
蘇蘇左臂抱着雙腿,右手抓着殺豬刀,聽着從方無邪嘴裡發出的無意識聲音,感到頭皮發麻,驚駭的心神欲裂,手裡一絲力量也無,殺豬刀從手中滑落,咣噹一聲跌在船底。
如果不是因爲她手中無力舉起此刀,怕是剛剛殺豬刀自然落地就能將小小的板子戳出一個窟窿。
從方無邪嘴裡發出的聲音其實並不大,甚至還不如普通人倒吸一口冷氣,可在這空曠寂寥的水面上,在膽子小的可憐的蘇蘇耳中,就如同山鬼精怪放聲長嘶一般。
還好,嘶鳴總有盡頭,這駭人的聲音漸漸消逝,一切似乎又回覆了平靜,只是平靜之中,好像與之前有了些不同。
“詐……詐屍……屍了嗎!”蘇蘇顫抖的伸出纖手到屍體的口鼻間,青色的靜脈更顯皮膚的白皙,卻也說明她的小膽子已經緊繃到了極點,生怕屍體猛然張口在她手上來那麼一口。
咈……哧……咈……哧……
蘇蘇的面容變得古怪起來,她確定自己清晰的感覺到了從方無邪口鼻間傳來的淡淡的呼吸。
這是怎麼回事兒?復活了嗎?
蘇蘇雙手不安的搓動,最終還是壯着膽子,俯身貼在了方無邪的胸口。
咚咚……咚……咚咚……
聽到澎湃有力的心臟跳動,蘇蘇所有不安的心思一下子就飛到了九天雲外,她雙手摟住方無邪的肩膀,整個人都貼了上去,感受他跳動的心臟,悠長的呼吸,驚喜的抽泣起來。
就這樣過了好久,蘇蘇才擦着眼淚直起腰來,哽咽着喃喃道:“沒死,你真的沒死……可你受了這麼重的傷,怎麼可能沒死?”
蘇蘇如同那天晚上方無邪昏迷時一樣,抓住方無邪的左手,卻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她拿出了手機,想給那個叫張瀟瀟的女警撥過去,可看到方無邪身上的刀傷槍眼,想起那天晚上方無邪說的“不能去醫院,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又猶豫了起來。
或許他與那個女警,只是某種合作關係。而且他此次受傷如此嚴重,還有槍傷,也有很大可能是那女警所爲。
想到此處,蘇蘇聯想起之前給張瀟瀟電話是,對方冷漠嘶啞的聲音,似乎更加肯定殺死方無邪的,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張瀟瀟。
張瀟瀟是不是好人她蘇蘇無法確定,可這個方無邪應該人不壞,而且小說裡面經常提及什麼朝廷鷹犬,怕是這裡面故事頗多,自己絕不能冒然將方無邪的信息透漏出去。
可此時自己該如何處置方無邪呢?他受傷沉入湖中,很有可能仇家就在附近,豈不是很危險。
哎呀,他沉在湖中那麼長時間,竟然沒有溺水,真是太奇怪了……
腦袋中槍,又活了過來,痕跡呢……
一時間蘇蘇的思維天馬行空,一通亂想,最終所有的疑問都沒解決,到是確定了一個基調,那就是絕不能將方無邪還活着的消息告訴任何人,否則到時候這個讓人討厭的傢伙,很有可能被人徹底的殺死。
既然不能求人,就只能求己。
此時暖陽高懸,天氣暖和,大湖上又看不到人影,蘇蘇就把自己的外衣外褲脫下來,掛在篷邊吹乾,還能擋些風光。想了想又把方無邪的衣服也基本脫沒了,一方面要把血衣清洗一下,另一方面溼衣穿在身上定然對身體不好。
脫衣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肢體觸碰讓蘇蘇小心肝要跳了出來,她不停的告訴自己:蘇蘇,你現在的角色是偉大的醫生、是護士,萬萬不可自毀形象。
不過這樣阿Q式的心理安慰作用實在是太小,這個尷尬的脫衣過程,把她累的筋疲力盡,感覺過了一萬年那麼久。
白嫩的臉上如同抹上了紅粉,久久不下。她把乾爽的救生衣蓋在方無邪身上要害,跑到船頭把血衣洗了,這才感覺心跳平復下來。
只不過更加尷尬的註定要在後面。在她以爲方無邪已死時,就有過替方無邪清洗身體的想法。此時人活了,那傷口更應該清洗擦拭乾淨。
她先用衛生紙將方無邪擦乾,又拿溼巾一點點爲他擦拭傷口。方無邪身體共有刀傷二十七處,幾乎遍佈全身,這一點一點擦拭下來,蘇蘇就成了方無邪本人之外對他最爲熟悉的人。
而且是女人。
一個黃花大姑娘爲昏迷裸男擦拭身體,一般女子多少會覺得不好下手。
只不過蘇蘇的思維和正常女人不一樣,她在擦拭過程中,很快就發現了另一件吸引她注意力的奇怪事情,將她的羞恥感降至最低。
早在之前把方無邪弄上船的時候,蘇蘇就檢查過方無邪的“屍體”,發現二十餘處刀傷都不算嚴重,最嚴重的身上的五個彈孔。
可在擦拭傷口的過程中,她竟然感覺那些刀傷,似乎變得更淺了一些。
初時蘇蘇還以爲是傷口部位乾爽後抽緊所至,可後來她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因爲原本在腿部的幾個輕微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蘇蘇揉着太陽穴,她今天一驚一乍經歷過的事情,比這輩子經歷的都要多,神經已被刺激的有些大條,見到此等怪事首先想到的已經不是害怕,而是琢磨起方無邪的身份,會不會外太空派來潛入人類內部的間諜,否則何以會有這樣的異能?
當然,她早已將方無邪俊朗的面容記在了腦海中,很快就否定了這個不靠譜的想法,卻將方無邪打入仙神精怪之流。
不過這件事也讓蘇蘇一直擔心方無邪“活過來又因重傷再死去”的憂慮暫時消失,她覺得方無邪還會如同前天夜裡那樣,會在某個時候悄無聲息的爬起來,躲在某處給她一個驚喜。
辦完了所有事情後,蘇蘇到是有些百無聊賴起來,就坐在方無邪身邊,看着他的輕傷結痂,重傷緩慢癒合,一直到日頭西斜,餘暉散滿湖面,她才從迷糊中和猜想中清醒過來。
此時晾曬的衣服早就幹了,她在脫衣時沒容想起男女之防,此時到是忽然想起,如此這般簡直是不知羞到了極點……
她羞紅着臉,背過身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又費勁兒的把救生衣鋪到方無邪身下,把乾衣服蓋在他的身上,這纔開始計劃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蘇蘇有想過帶着方無邪去青龍湖北岸,那裡地處偏僻,少有人去,把船停靠在岸,到是能勉強容身。可她此時已經就已經餓了,又真的不具備野外生存的能力,難道要餓死在青龍湖北岸嗎?
何況她聽聞山裡面有惡狼、野豬等危險獸類,如果晚上不小心睡熟了,被野獸咬死多冤枉。
而且蘇蘇還有另一個想法,雖然方無邪看起來正在往甦醒的方向走,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如果出現什麼發炎等病症,需要藥物處理時,在青龍湖北岸不就抓瞎了。
逃到沒有人煙的辦法不可行,必須偷偷的融入社會。蘇蘇想到了鄭可,雖然只是幾個小時的相處,但她覺得鄭可還是個不錯的人。
實際上蘇蘇看很多人都不錯,她心地善良,但凡沒有被她看到行惡的人,她都當好人看待。
蘇蘇給鄭可打電話,想讓鄭可悄悄開車來借方無邪,暫時還是安排在自己家裡。可電話接通後,傳來嘈雜的叫罵聲,什麼“艹你祖宗的”、“砍死你”之類的話從話筒裡傳來,聽起來就沒幹好事兒。以至於蘇蘇一句話沒說,就嚇得掛斷了電話,鄭可再給她撥回,她也不敢再接了。
事已如此了,我到底還能相信誰?誰才能幫我呢?
這就是此時蘇蘇腦中所想。
實際上鄭可沒幹什麼壞事兒,反倒是在跟隨侯成寶在湖州藝術學院保護劉希敏。
他之前正拉活到藝術學院附近,寶哥一個羣發微信他就趕了過來。他不知寶哥接了誰的生意來藝術學院蹲點保護這個女學生,但他認得劉希敏,正是前天晚上和蘇蘇去邊芷晴家玩的學生。
鄭可猜想定然是邊芷晴擺脫寶哥保護的劉希敏,畢竟侯成寶和邊芷晴小時候也曾在一起玩過,要說交情還是有一些的。
幫朋友的忙保護人,這理由絕對夠充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