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無邪如願以償獲得了國家公職的身份,雖然是芝麻綠豆大的官,不能讓他像高級官員那樣擁有什麼特權,也不可能讓敵人懼怕收手,但終歸是有了這層光環。
公職人員代表着是國家的體制和尊嚴,在這個體制裡,公職人員可以互相利用、可以爭權奪勢,但在權力傾軋、利益糾葛下,所有人都要儘量遵守維持體制正常運轉的規則。
如果有人不遵守這個規則,就等於撕破了體制的口子,一旦事情鬧大了,其他人也會擔心這樣陰暗手段隨時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必然導致所有人都沒了規矩,那時整個社會就徹底亂了套。
其實,這和古代“刑不上士大夫”,或江湖上“禍不及家人”的道理差不多,並非具有強制性,但你一旦越界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就會受到多數人的譴責。
方無邪獲得了國家公職身份,而且湖州十大傑出青年讓他有了些名望,不是說胡家或南盜門會因爲這個官職就不敢動手了,但若再要對付他的時候,就得儘量避免使用過於陰暗的手段,比如說暗殺。
因此,十一月一日這頓慶祝宴,方無邪吃的很高興,雖說仕途只邁出了一小步,但卻是意義非凡,從今往後,面對敵人的暗殺,不會像從前那樣只能被動防禦了。
酒席散去後,即便方無邪的酒量也有些微醉,再加上他看到張瀟瀟就有些頭疼,走路都晃了起來,還是沈劍輝半拖着把他扔回了家。
沈紫嫣從包裡取出個請帖遞給他:“明天君子六藝館開館慶典邀請我們去參加。哦,君子六藝館是方無邪的妹妹依託君子射術館開辦的傳統文化基地,還沒開業名頭已經打出去了,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我們這是貴賓帖,據說同類帖的數量不超過二百張,都是社會各界知名人士,或行政官員。”
方無邪有青衣樓的消息渠道,自然早就知道君子六藝館要在明日開業,但他還是裝作不知,驚訝道:“叫你也就算了,你是有名的大記者,爲什麼還把我叫上了?”
“你可比我有名多了,湖州市十大傑出青年呀!”沈紫嫣開了個小玩笑,猜道:“我想可能是咱們當初那一千元的禮金,要知道我偷看了別人的禮金,五百的就算多的了。”
“我那隻不過是還錢,到換來了好名聲。”方無邪長嘆唏噓。
提到已經“死去”的方無邪,氣氛多少有些低落。沈紫嫣有些傷感道:“說起來我和方無邪也不算熟,我們倆滿打滿算只見過兩面。但你絕不會相信,我們見第二面的時候,就把他的女朋友喝多了!”
方無邪曾記起過與沈紫嫣喝酒的片段,卻不知道如何與沈紫嫣相識,而喝酒時還有什麼所謂的女朋友。“我怎麼不會相信?當初咱們才見了幾個小時,我就跑到你家來住了。不過我到是對你和他如何相識的比較感興趣。”
方無邪本想從沈紫嫣這裡打探一下曾今的事情,可沈紫嫣卻似乎並不想過深的提及,拿起請帖道:“我當初就覺得他一定是個人才,卻沒想到他的妹妹更讓人吃驚。你知道嗎,這個君子六藝館已經被列爲湖州市文化產業重點培養項目,而且其重要合作方是湖州市的文聯主席,國內幾大上市公司的幕後老闆,宋慧寧。”
方無邪笑道:“你和我說這些,我又不懂。不過我聽你說什麼‘幕後’,怎麼感覺像是幕後黑手的意思。不會是看中了葉流雲的主意,借雞生蛋,暗渡陳倉吧?”
“我說你這人腦袋裡怎麼這麼陰暗呢。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互相猜忌,這社會就不要交往好了。”沈紫嫣把請帖砸在他腦袋上,向他解釋道:“我前兩天特別關注了一下君子六藝館,葉流雲擁有對公司的絕對控制權,唐小七則是六藝館與唐家合作的紐帶,至於宋慧寧一方,雖名爲合作方,卻並不參與公司運作,也就談不上你說的暗渡陳倉。”
方無邪嘆道:“你和我說我也不懂,其實我有些時候很迷茫的,感覺你們做的事情都是高大上的,只有我還在殺人與被殺這種小圈子裡轉悠。”
“你這纔是真厲害呢!”沈紫嫣感嘆道:“世人都愛折騰,來來去去,陰謀算盡,最終也不過是生或死。而你不被外物所迷惑,做事直奔本源,這纔是聰明人做事的方式。”
“別這麼說,我會驕傲的。”方無邪撓頭笑道:“我只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野蠻人,也就只會打打殺殺。而且這世間也並非所有的事情都能靠拳頭解決,否則我就不會費盡心機當這勞什子居委會主任了。”
“那是因爲你的力量還不夠強。”說到此處,沈紫嫣怔住了,好半響纔回過神嘆道:“實際上又何止是你,這世間大多數人都是如此,無非是力量不夠,纔有了隱忍、有了妥協、有了計謀。”
“沈紫嫣同志,這我就得批評你了,你這種崇拜力量的想法要不得。”
方無邪開口有些像是玩笑,可後面的話就是非常正經了:“這世間並非擁有了力量就簡單了,也得看力量掌握在誰的手中。掌握在我這種人手裡也就算了,可你想想,胡家、南盜門這些人是不是要比我過的舒坦得多?可這些人依舊不滿足要巧取豪奪別人的東西,得隴望蜀也無非如此。人的慾望是無窮的,若是歹人擁有了更大的力量,就會做出更多的壞事。我到希望人人能清靜無爲,則一人正而化天下正,這世間就少了些煩惱。”
沈紫嫣若有所思,突然笑道:“你竟然還懂老莊哲學,真是讓我越來越驚訝了。”
“喂,我怎麼聽着你像是瞧不起我呢?”方無邪擼起袖子,惡狠狠道:“你可別瞧不起我,我可是上過小學的人……”
二人開了些玩笑便各自回房休息,方無邪卻是躺在牀上睡不着。
已經十幾天了,黃守把能蒐集到的資料都陸續的交給了方無邪。看了那些資料,頭腦中記起了更多的片段,方無邪基本能夠捋清曾經自己生活過的軌跡。
但他卻依然無法將自己代入從前的生活,就像是看一場電影,看過了、記住了,但卻並沒有生活在電影裡。
就比如說君子六藝館。方無邪知道葉流雲這麼長時間一直在籌劃這件事情,也能推斷出,這個妹妹用了全部力量並非爲了她自己,而是想擁有更大的力量,來幫助他對抗未知的敵人。明日君子六藝館開業,按理來說他心裡應該高興,可他卻實在是沒有一點高興的感覺,只能理智的告訴自己:“你妹妹成功的走出了第一步,你應該高興……”
這種感覺很不好,讓方無邪很迷惘。
他翻來覆去睡不着,悄悄起牀出去找了個燒烤店擼串喝啤酒,可酒入愁腸,也不過讓愁情更愁罷了。
沈紫嫣盤坐在牀上,雙手捏着奇怪的印決,一點柔和的光芒從食指升起。光芒初始如米粒,又如流水般慢慢覆蓋雙手,如兩朵白蓮在黑暗中綻放,最終又慢慢的歸於平靜。
她睜開雙眼,狹長的眸子深邃如淵,看着恢復常態的雙手,不由深深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差了一步,我的契機難道真的在他身上嗎?”
沈紫嫣搖頭笑了笑:“崇拜力量是錯,沒有力量又不行,你亂了我的心思後跑出去喝酒,怕是你自己更迷茫吧!”
她拽過被子,躺在牀上慢慢睡去。
方無邪喝的有些微醉,回到家後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這氣味傳自於沈紫嫣的房間,卻並非沈紫嫣常用的化妝品。
方無邪心裡覺得怪怪的,感覺這氣味有些熟悉,卻想不明白是哪裡熟悉,嘆了口氣,回屋躺在牀上,迷迷糊糊的感覺鼻子裡充盈着那淡淡的香氣。這氣味微微發甜,沁人肺腑,像是某一種水果!
水果,是什麼水果呢?
方無邪想着這個難解的問題,徹底睡着了。
第二天起牀,方無邪在沈紫嫣沒有化妝前特意靠近她深吸了兩口氣,果然又聞到了那淡淡的香氣,有些微酸發甜,但已經極淡了。
沈紫嫣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收緊了衣襟,又仔細從上看到下,未曾發現有不妥的地方,握拳叱道:“你幹什麼?鬼鬼祟祟的?”
方無邪抓起化妝桌前的香水,單手靠門擺了個自認爲很帥的姿勢,壓低嗓音發出磁性的聲音:“難道就沒有人告訴過你,你身體會散發出沁人肺腑的香味,根本無需這種香水來點綴嗎?”
沈紫嫣一把搶過香水,朝着方無邪噴了兩下,“就沒有人告訴過你,女人化妝的時候男人千萬不要打擾?閒得沒事兒就做早餐去,昨天早上做的皮蛋瘦肉粥就不錯。”
沈紫嫣昂首揚眉,如女皇般下了命令。
“喏!”方無邪搞怪的行了個古制軍禮,跑到廚房一邊做飯一邊嘿嘿直笑,因爲他看到這小妞低頭想了一會,還真把那香水扔回抽屜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