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旭言坐倒在椅子上,捂住了臉,他的肩膀有些微微的**,他的內心無法平靜。
肖魅給予他的寬容和理解震撼到了他的內心,他原以爲他這輩子都不會再在任何人面前袒露他的真實情感,但是在那一刻,他卻覺得,唯有對肖魅說出這麼多年的一切,他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脫,再也不必在午夜夢境迴繞時,驚得冷汗漣漣。
“旭言,你能告訴我這麼多年的一切了嗎?”肖魅看着他,淡淡一笑,“七年都沒聯繫過了,我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你和曉衫之間,真的過得還好嗎?”
“我和曉衫在一起的七年,其實真正和諧的只有她得病的那兩年。”金旭言雙眼木然地看着前方,點了支菸,面無表情地吸着。
肖魅覺得悵然,雖然陸曉衫背叛了他,她也恨過她,但是在時過境遷後,她還是經常回憶起大雪時候她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那麼鮮活的一個生命,卻那麼迅疾地滑落,她真正感到世事無常。
“曉衫的病得的很突然,其實如果不是她的病,也許我們早就離婚了。”金旭言的語氣裡有種哀傷,可是卻又說得格外平靜,就好像在說着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在此之前我們已經分居了半年,我一直在學校宿舍住,她病了之後我才搬回去住的,直到她過世。曉衫的父親也是因爲這個病過世的,可能是有家族遺傳性吧。”
肖魅沉默着沒有說話。
金旭言繼續說道:“我和曉衫的個性的確很不合拍,她喜歡熱鬧,喜歡一堆朋友聚在一起,喜歡各種社交活動,一開始我也是對被這種生活誘惑,但是久而久之我就覺得厭倦,我還是習慣一個人看書上,我最喜歡去的地方還是圖書館,就算去旅遊,我也是喜歡安安靜靜的。這種分歧在我們婚後越來越嚴重,以至於後來經常的爭吵……”
說到這裡的時候金旭言沉默了,他想起了他和陸曉衫一直無法停止的爭吵,她一生氣就會毫無顧忌地踐踏他的自尊心。他承認當時和她在一起的確動機不純,但是多多少少他還是對着活潑美貌的她有着好感的,可是婚後的生活卻是一個逐漸消磨的過程,這個過程一點點地消磨掉了他對她曾經的好感,他一天天地更加討厭她,討厭她的無知,討厭她的跋扈,討厭她的自以爲是,也一天天地想念起他和肖魅在一起的日子。
“那個時候,我很想你。”金旭言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刻意討好的成分,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肖魅苦笑道:“你不是在想我,你只是在想你過去的生活,其實那種生活並不適合你,你應該知道的。”
“我知道,但太晚了。”金旭言望向肖魅,“所以,我想改變那個錯誤,也許在這個過程中我用錯了手段,但肖魅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肖魅搖搖頭,“真心恐怕也是有附加條件的。”
金旭言臉上的肌肉一跳,他沉默着不敢說話。
“我是不是該高興呢?”肖魅尖銳地說道,“沒錯,在你們去英國之後,我也無數次幻想着你們婚後最好痛苦的辰光,甚至也無數次地想過要報復你們,可惜的是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把這種幻想發泄在我的筆下。”
“這種仇恨倒也讓你成功了。”金旭言苦笑道。
肖魅嘴角揚起,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今天聽到你這麼說,你和曉衫的一切正如同重複我書裡的人物命運一般,我該高興嗎?可是爲什麼我心裡卻一點也無法覺得呢?”
“因爲至始至終你都是最善良的那個人。”
“善良嗎?恐怕也不見得。”肖魅搖搖頭,自嘲地笑道,“農夫也很善良,可惜他最後卻被暖過來的那條蛇咬死了。”
金旭言又沉默了。
“我曾經恨過曉衫,比恨你更甚,直到我知道她的遺囑,我才知道我錯了,我甚至恨我自己,爲什麼要那麼恨她,”肖魅的眼瞼上掛了淚珠,“一定是因爲七年裡我無意識地詛咒,纔會讓她那麼早過世了。”
“遺囑,你怎麼會知道她的遺囑?”金旭言卻跳了起來,他的臉上帶着驚恐。
肖魅揚起下巴看着他,微微地笑了起來,笑容裡帶着溫柔,也帶着殘忍,“這就是你爲什麼要回來找我的原因吧?你一邊用舊情打動着我,一邊又用盡手段地離間我和傲宇。”
“我……我……”金旭言的手上滿是冷汗,他有些僵直地站起身來,一直往屋後退去,直到整個人都*在牆上。
“就是因爲她要求你必須和我結婚並且終生不許離婚,你纔可以繼承她的財產,你才那麼迫切地回國來要求我回到你身邊吧?”肖魅霍然站起身,冷冷地看着金旭言,眼神森然。
“我……我……”
肖魅一步步地走近他,“我說得對嗎?”
“不,不,肖魅……你聽我說……”金旭言現在的表情,真是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他勉強想笑,可是卻笑不出來。
肖魅看着他,眼神犀利冷冽,因爲在那一瞬她又看到了戴上面具的金旭言,他又在試圖編制謊言來欺騙她,但是這一次她已經不會再受騙了。
“也許正如你說的,你對我還有感情,”肖魅在他身前十幾釐米處停住了腳步,冷冷地說道,“在那個陌生的世界裡,只有我和你纔是有共同語言的。而和我在一起,你又可以繼承到一大筆遺產,何樂而不爲呢?”
金旭言妄圖掙扎,他強笑着說道:“沒錯……肖魅,曉衫是留了這份遺囑。但是我之所以這麼挽留你,是因爲真的我還愛着你,尤其是這麼多年的煎熬,我越發明白了我對你的愛情,曾經我對你的背叛是以因爲年少的不堅定,我們太容易被物質迷惑……可是現在我明白了什麼對我是最重要的。所以……”
肖魅淡淡一笑,“如果我要求你和我結婚,但是這筆財產卻要捐出去呢?”
“沒關係,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肖魅深深地凝視着他,她的目光讓金旭言異常地不安起來,半晌,肖魅才笑了起來,“金旭言,你真的變了,你看你現在撒謊連眼都不眨一下,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管怎麼樣,你想先把我帶回英國再說對吧?至於財產怎麼處理,我又不是這方面的行家,我又怎麼會知道呢?”
金旭言被她戳穿心思,冷汗更是汩汩地冒出來。
肖魅轉過身,背對着他,嘆氣道:“旭言,其實今天你已經功成名就,*着你現在的教授學位,你已經可以給自己贏得足夠的尊嚴和尊重,你又何苦再覬覦曉衫的這筆遺產呢?你拿着它的時候,不會良心不安嗎?不會每晚都睡得不安寧嗎?”
“是的,我已經瘋了……”金旭言的內心也在焦灼着,面具一時地戴着一時又撕下,他的真心和懺悔與無窮盡的在做着鬥爭,“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會這麼得膨脹……”
肖魅轉過身,她的眼神裡帶着憐憫,“旭言,我們每個人都會迷失的,重要的最後我們該知道對自己最重要的是什麼。其實你現在已經擁有的夠多了,我相信你媽媽在九泉之下都會爲你感到驕傲的……”
“媽媽,媽媽……”金旭言最深藏的感情被牽動了,在淚眼迷濛中,他看到了在自己成長的歲月裡,那個一直勒緊褲腰帶、爲了自己能上大雪像老黃牛一樣不辭辛勞工作着的母親,可是自己功成名就之後卻一天也沒有孝順到她,他忽然很想大哭一場,他覺得自己爬到這一步已經毫無意義,因爲對他好的人、他在乎的人都一一地離去了,而且在走之前都懷着對他的恨意,他沒有人可以分享成功,沒有人可以傾吐苦楚,他除了不斷地再往上爬已經沒有了目標。
這麼多年前,他其實在逃避,逃避想起母親,逃避想起肖魅,他唯一無法逃避的就是內心僅存的良心,這讓他經常在午夜驚醒時冷汗涔涔。
“我……真的錯了……”金旭言無力地滑到,仰起看着肖魅的臉已經滿是淚水,在那一刻肖魅覺得他是真誠而熟悉的。
“旭言,我是不會跟你走的,只是我覺得我有責任讓你看清我自己,我想這也是曉衫和你母親在天之靈願意看到的。”肖魅柔聲說道。
“肖魅……”金旭言把手伸向她,但是肖魅並沒有上前拉住他,她只是那樣微微地一笑,然後轉身走出房門。
屋外的星空格外的璀璨,肖魅舒出一口氣,她明白,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被過去的事所糾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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