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一夢醒來,一時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回想了半天,才明白自己還在紫柏山下的村子裡的老奶奶家呢。
老爺爺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嘴裡一刻也沒有停地吧嗒着旱菸袋,他好像一切全明白的神情,明白南北剛纔在做夢,也明白南北夢裡做了什麼。
老奶奶在房間外喊了一聲,老爺爺樂呵呵地回了一句:“曉得,曉得。”原來老爺爺是來叫南北吃早飯呢。
看來大家都在等着他,南北急忙幾下穿衣出屋,看見小紫和老奶奶都在桌邊坐好了,桌上的飯菜自然已經齊備。
老爺爺已經遞上一個臉盆,臉盆裡有熱水和毛巾,南北也不客氣,幾把擦擦臉,匆匆洗漱完畢,然後規規矩矩地坐在桌旁,明顯有些過分地顯現出滿臉的渴望,就等着老奶奶一聲令下,就要動筷進餐。
愛說話的老奶奶這個時候卻一聲不吭,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南北的一舉一動,好像一說話就會影響她的觀察,好像南北就是一塊糖,孩子們眼中的一塊糖,有着無限的美好和誘惑。
這場景引得南北有些難爲情,卻引得小紫格格地直笑。
直到南北在餐桌旁端端正正坐好,老奶奶這纔開口道:“好孩子,好孩子,和我們的孫子真像——老頭子你說是不是?——咋,晚上做美夢啦?”
老奶奶一句話是給小紫說,一句話是給老爺爺說,一句話又是在給南北說。
看着老奶奶舉筷示意大家吃飯,南北也拿起了筷子,點點頭,認真地回答道:“嗯,做夢了,做了好多夢。”
南北又朝小紫道:“你怎麼樣?睡得好麼?也做了很多夢?”
南北知道,現在基本證實,小紫和自己有一種超能力,能夠同時做同一個夢。他很想和她藉此機會討論一些夢裡的問題。
出乎南北意料,小紫這回卻搖搖頭,神清氣爽地道:“我沒做夢,我睡得太好了,一覺睡到大天亮。”
南北聞言,吃了一驚:“你這次居然沒有做夢?我做了好多夢,你一直都在我夢裡呢,夢裡我們經歷了好多事情呢……我們……”
老爺爺在旁邊笑:“這倆孩子,說起夢來也和大家不一樣。一個人做夢,好像另一個人知道?”
他轉過臉問老奶奶:“我做了啥夢,你知道嗎?”
老奶奶滿臉的皺紋裡都是笑,她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大家,說老爺爺道:“我做了啥夢你不知道,你做了啥夢,我卻知道——你不是想送娃娃們到天坑麼?”
老奶奶此話一說,小紫沒有在意,埋頭在碗裡扒飯,南北卻身體一抖,停下了筷子。
他半信半疑地問老奶奶:“老爺爺真的做這個夢了?”
老奶奶神情怪異地笑道:“他沒有做夢,但你夢裡有呀?”
南北這一次可就有些吃驚了,他差點跳了起來,緊張地問:“奶奶,我的親奶奶,你知道我做了什麼夢?”
老奶奶還是笑:“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夢,但你們進了天坑,搬弄院子,說起洞天……這些事我還是知道的。”
南北真正是搞迷糊了,在這裡,小紫不再和他做同一個夢,好像在村子裡遇到的老奶奶,倒和自己同夢了。
他正要細細追問,老奶奶卻打着哈哈道:“看這娃娃,忒實誠哈,奶奶逗你幾句,你就認真了?……不說了,不說了,吃飯吃飯,好好吃飯。”
南北再要問,老奶奶只是不理,總是勸着娃娃們多吃些,直到小紫喊撐得肚疼,老奶奶也沒有停止“勸飯”,而南北也沒有機會再問自己的問題。
早飯後,老爺爺真的堅持要送南北二人到天坑去。盛情難卻,南北和小紫最後還是接受了。
南北要小紫給奶奶結賬,奶奶不以爲然地笑道,“你再這樣見外,我就大耳刮子煽你們了。你們爲啥要這麼見外?你們不認這個爺爺奶奶是不是?這些粗茶淡飯值什麼錢,都是我們地裡種的地裡出的,你們叫我們爺爺奶奶,就值這個錢了……”。
小紫一定要給,奶奶就和她像打架一樣不依不饒。
南北好擔心小紫別把老奶奶絆倒了,倆人也只好笑着嘆氣作罷。
更有勝者,老爺爺把南北二人送到“天坑”所在的山腳下,還拿出一個小麻袋,裡面裝着山核桃和煮熟的土雞蛋,態度堅決地要他倆收下,說這是他和奶奶的心意,不收不行,不收他沒法回家給奶奶交代。
南北和小紫推辭了半天,表示心意領了,再表示要麼給錢,要麼請老爺爺拿回去。
老爺爺看看說不過二人,便詳細地給指了上山的路,然後告辭而去,看看走出一百米左右了,他回過頭來,南北倆人還站在原地招手呢。
老爺爺突然將扁擔上的麻袋往路上一放,哈哈大笑道:“娃娃們,這些東西給你們留在這啦,你們來取哈——”
老爺爺轉身就走,他那麼大的年紀,卻敏捷得就像豹子,只聽得他又笑了一聲:“這回回去,可以給你奶奶交差了!她要知道我是這樣辦的,一定會誇我!哈哈。”
他說着,身影幾閃,就不見了蹤影。
南北表情複雜的苦笑,小紫卻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大聲喊着:“爺爺,那就謝謝你們了!”
老人的聲音居然回了過來:“娃娃們,不客氣。”
小紫又喊:“爺爺,你慢些走!”
老人的聲音:“娃娃們,你們走好!”……
只聞聲音不見人,好像真是爺孫倆在深山裡的一問一答。
南北眼睛紅紅的,小紫眼睛也紅紅的,他們久久不願意離去。
現在,老人應該在十公里之外了吧,小紫忍不住又喊起來:“爺爺!老爺爺!”
聽聽,沒有聲音,他應該走得太遠,聽不見了吧。
南北去把老爺爺留下的禮物取了過來,對小紫道:“走吧,我們會再去看他們的。”
就在這時,遠處卻又傳來時斷時續的回聲:“娃娃們,娃娃……”。
小紫禁不住跳上一個高坎,興奮地竭盡全力高喊:“爺爺,爺爺……”。
小紫的眼淚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