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靳長恭那一雙冰眸似寒刃劃過,方纔囂張的祈國一衆汗毛一豎,不由得齊齊退了一步。
這少女,好駭人的一身氣勢啊!
靳國的?那廂靳國駐守的士官聽到祈國這方的動靜,順勢看過來。
靳長恭涼涼掃了一眼忌憚着,頻頻相互顧望的祈國士兵,薄脣淺揚,負手步履閒雅地朝着靳國那方走去。
靳國士兵是清一色螺旋色系輕甲裝扮,腿部,肘間,腳尖……各部隱匿的部分藏着薄刃,袖箭。
這一套裝備是靳長恭爲私設的暗部第三線部隊所設計,(宮廷私設有暗部精銳第一線,技術第二線,暗殺等三線)卻不想她培養的暗部自己沒有機會用上,倒是先一步被暗帝佔爲已有。
她挑起眼角,眸光似薄冰殘陽,很是淡冷,她隨意挑了一個看起來像是暗部領頭的士官。
“我是柳梅,是與公冶少主一道而來,我想見靳帝,你能幫我通傳一聲,說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上稟嗎?”
靳長恭的口氣雖然很客氣,但是神情卻不容有轉圜的餘地,就像施予下令的高層。
就算她此刻面綁繃帶,一身裝扮略帶怪異,但是卻也不能磨滅她一身越凡脫俗的氣質,一舉一動,言談之間,都挾帶着一種不容忽視的尊貴氣勢。
特別是周身那不怒而威的氣勢,足以令這些士兵神色一震,不敢再與之輕言對視。
此刻他們已在心中料定,她如果不是陛下那就是公冶少主邀請而來的尊貴客人。所以,他們亦不敢過多詢問,剛纔她教訓祈國士兵那一幕也足以令他們警神。
“請柳姑娘稍等,我等立即去上報。”領軍抱拳朝她尊敬地點了點頭,便速速轉身朝着前方一層一層相遞報上去。
沒有意外,靳長恭最終是被靳國的高層將領,帶着一陣人馬,排開兩列方陣請了進去。
靳長恭隨着那名將領來到神遺之地的中央地帶,她看到廢墟殘樓間,到處搭着顏色各異的一個個尖壘帳篷。
她撫了撫薄脣,挑起長眉,倒沒想不到他們竟會在這裡紮營了。
一片望去,約有上百個帳篷,很明顯的旗幟獵獵飄揚,很鮮豔的標誌,展示着各國的駐守地,原本空曠的廣場擠滿軍隊駐紮與巡邏,集結了數國的營地官兵,乍一眼看出甚是壯觀。
靳長恭來到一片稍微寬敞的地界,一眼便看到前方不遠處,一襲素淨灰衣的公冶與披着華麗黑色厚裘的暗帝,另外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夏合歡。
他們三個身邊皆無人守衛,氣氛亦算和諧地在交談着。
靳長恭剛走幾步,便被暗中警戒的侍衛攔下,這時公冶、暗帝與夏帝望了過來。
“柳姑娘?”
止蘭看到靳長恭時,揮手示意侍衛讓開,一臉正色走到靳長恭面前相詢問道。
“你說有要事上稟,可屬實?”
“嗯。”靳長恭環臂,淡淡頷首,她掃視了一眼四周警戒密佈的防線,又觀察到別國眼線時不時窺探的目光。
“我們入內談吧。”
暗帝與公冶,還有一路尾隨而來的夏合歡,四人一同回到營地帳篷中,奇怪的是暗帝好像對她反客爲主的態度與行爲,並沒有多加干涉,只是他望着靳長恭的眼神,卻幽深詭麗,透着令人無法放鬆的專注。
入帳後,靳長恭走到書桌前,取出一張紙,道:“關於石柱上那些古文字的翻譯已經順利完成了。”
暗帝身邊的蟒率先踏前一步,從靳長恭手中取過紙張,恭敬地遞給了暗帝。
暗帝纖長的指尖摩挲着紙張,垂眸掃視着:“神武帝國?倒是有趣的一番記載……”
“從字面上來看,它並不是屬於軒轅大陸的。”公冶接過暗帝傳遞過來的譯文,沉吟片刻發表着意見道。
“上面提及了東、西兩陸,你們可知道除了軒轅大陸,還有其它的陸地?”靳長恭坦誠着自己匱乏的常識問道。
“曾聽遊歷越洋過海的航行家提及過,在海的另一頭,的確存在着另一片浩瀚大陸。”公冶微微一笑道。
“上面好像沒有提及關於開啓‘消失宮殿’的事情。”夏帝最後接過,閱覽一遍後唸唸有詞道。
關於這方面靳長恭倒是並不擔心,她道:“其實以石柱爲中心,綿延至整個中心廣場都是一種隱型陣型,我多少懂得點門道,到時候根據事態發展,若沒有意外或許我能解掉這個秘密。”
三個都微訝地看向她,暗帝眸光一沉,她竟懂得那奧妙高深的奇門遁甲之術?這讓他原來堅定的心不由得動搖了一下。
究竟是不是她?
而公冶與夏帝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他們眼中的靳長恭一直很神秘,有時候覺得看透了她,偏偏下一刻,你又會在她身上看到另一種光芒,她就像一本無字天書,當你靠近她一分,便能翻閱出一頁新的內容,而每一頁的內容都總會令他們感到驚奇,迷惑。
“你們爲什麼會是這種表情,是不相信我,還是不想讓我參與進來?”靳長恭邪邪眯起狹長的眼際線,似笑非笑地道。
“柳姑娘,如果你真的能夠幫助我們順利進入‘消失的宮殿’,我們又何樂而不爲?”公冶的相貌十分秀麗,揚脣一笑,看上去彷彿柔軟而高雅。
“柳梅,作爲一個女人,你擁有的本事還真不少?”夏合歡粉嫩的脣瓣無害地揚起,似誇獎地爲她拍了拍掌。
暗帝病態的臉上暗晦不明,他用一種幽深似海的眼睛盯着她。眉目分明,眼珠子是純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盡頭無盡的深淵。
靳長恭有些迷惑,她知道她並不害怕他,但是不知道爲什麼每一次被他這樣專注地盯着,就感覺渾身上下似被一條條溼溼滑滑的毒蛇從腳腿處冰涼陰森地爬過,周身都很彆扭得想掙脫,當然有條件的話——她更想翻身作主人,將他亂鞭抽倒在地,使勁地蹂躪他的肉體,折磨他的心靈!
她側身避開他的視線,輕挑而冷然地斜向夏合歡,啓脣道:“但是夏帝作爲一個男人,有時候肚量卻小得令柳梅我感到有些詫異?”
●ⓣⓣⓚⓐⓝ●¢O
她是指他上一次想殺了她的事情。
夏合歡烏黑的眸子微彎,頓時泛起淡淡漣漪迷人的光澤。
“柳梅,你不覺得你現在能夠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不就正好說明寡人的肚量比你想像中還要來得海涵嗎?”
“那我還真是得感謝你前八輩祖宗了,能教育出你這種寬宏大量的帝王。”
靳長恭脣似三月桃花,笑得溫和而優雅。
當然前提是要忽略,她語中的不屑與笑嘲。想當然現在靳長恭的身價已經翻倍了,自然底氣也足得敢在適當的範圍內挑釁。
然而夏合歡聞言卻沒有動怒,既少表面沒有,至於他心底的血腥恐怖暴力畫面,靳長恭表示別人的心理活動,瞅不着也暫時威脅不到她,能忽略就忽略吧。
他微微一笑,優美如櫻花的嘴脣翹起。
“並不是需要那麼重視的一件事情,不過寡人很好奇,當初救你的那一位……是用了什麼手段能夠令寡人竟不能動彈,或者寡人該問——他究竟是誰?”
那絕對壓迫的眼神,令靳長恭表情微微一滯,但很快她便又恢復如初。
“好奇的話,你就該親自去盤問他,問題到了我這兒,也只能是一無所知罷了。”靳長恭聳聳肩,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可是寡人看你們倒不像是第一次見面不是嗎?是熟悉吧。”他篤定玩味的神情,很刺靳長恭的眼。
特別是因爲他的話,惹來暗帝與公冶不同程度的關注,這並不是她想要的。
“嗱~沒有證據的話,就像是污衊了吧?”靳長恭很無恥彈了彈手指,然後笑望着公冶,便一副指桑罵槐戲謔道:“公冶,我跟你說喔,前一天,有人一臉沉痛地跟我說,他很失落,因爲靳帝陛下眼中一直沒有他的存在,你說這世間有龍陽癖的人……”
“柳、梅!”她的聲音被一聲氣極敗壞的聲音打斷。
四目交接的那一瞬間,靳長恭看到夏合歡那雙波光粼粼的瞳孔陡然收縮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少許的沉怒,迅速劃過少許忿羞色卻又很快消失,然後,那雙黝黑,溼潤潤的眼眸裡忽然地清澈剔透,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好像,有點過份了。
靳長恭眼神閃爍了一下,一個不注意她就真跟他較上真了。
空氣因爲他們兩人的僵持,而陷入一種靜寂冰冷。
靳長恭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當她看到夏合歡轉身準備離開時,纔想起什麼後知後覺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算是彌補剛纔口無遮攔的賠禮叫住了夏合歡。
“夏,夏帝!咳咳,剛纔的話是開玩笑的,那個……肚量海涵的夏帝,其實我一直有一樣東西忘了送給你了。”靳長恭看他停止了腳步,卻沒有回頭,可也不敢自負地靠近此刻的他,隨手拋了一樣東西給他。
夏合歡回眸掃了她一眼,順勢接過低眼一看,是一個長方型的金屬盒子,他凝眸掀開一開,頓時散發出一股惡臭,裡面是一種粘稠無比黑色膏體。
公冶見此表情有些微訝,而暗帝緩緩垂下睫毛,就似陰陽蝶扇詭魅的翅膀斂起眼底的鋒芒。
“黑嬰七腐膏?”
“哎呀,看來你是知道的。那作用我就不必特意給你複述一遍了吧,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纔搞到的珍品,雖然不知道對你……”她頓一下,掃視了一下他的臉,摸了摸鼻子,道:“會不會有用,不過嘗試一下總是好的。”
這盒是她從華韶那裡收刮而來的戰利品,當初他拿出來給她擦傷復原疤痕時,她便想到了夏合歡那一張縱橫錯亂的疤痕臉,特別是那一日他提到他臉時候,那自厭憤世的表情莫名地令她上了心。
如果能夠替他解決掉一個心魔,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現在的靳國如果真心沒有一個好基友,咳咳,靳長恭不小心嗆了一下,錯了,是好盟友幫襯一下,恐怕會撐得很辛苦。
“爲什麼會覺得寡人需要這個?”夏合歡面無表情地擡眸,然後靜靜地看着她。
他不記得跟她提過,他臉的事情,她爲何會想到送他一盒能夠袪腐生肌的珍稀黑嬰七腐膏?
“送什麼是我的心意,接不接受則是你的度量了,況且這個是禮物,是補送昨天遲到的禮物。”靳長恭留下一句模棱兩可,除了夏合歡,別人都聽不懂的話,便朝着暗帝與公冶點了點頭,步出了帳篷。
而夏合歡則攥緊手中的金屬盒子,黃金面具的臉僵硬着。
生日禮物嗎?
……想不到,今年的生日,第一份送他禮物的人,卻是一個他屢次想殺,卻總是被她狡猾躲掉的女人……
臨入夜前,流失之地的天氣便像孩童的臉,轉瞬便轉變得惡劣而寒冷,夜驟慢慢陰沉了下來。寒風刺骨,像針一樣穿透心靈。
風沙刮面,天氣冷極了,慘白的月光下,遠處的沙丘與廢墟好似一座銀子築成的墳,毫無動靜。
稍前暗帝收到暗報,祈國皇已與一區的秘密組織聯成一盟,至於一區那邊是何人操盤,他們一直都無法探知清楚具體情報。
而蒼帝那方雖駐紮了私營,卻安靜得了無聲息,只有一隊赤練軍把守着,沒有人知道蒼帝究竟來沒有,當然,更不會知道那個能夠撐起軒轅大陸半邊天的帝皇究竟是何打算!
暗帝與夏帝已先行去了中心地帶的石柱旁,靳長恭則與公冶則慢行一步。
這時,一隊人馬浩浩蕩蕩地走來,靳長恭似感應到什麼,一回頭便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人。
比如祈帝,六區獄長羅烈,還有許久不見,容色晶瑩如玉,如新月生暈夏長生與——已經恢復成真容,神聖不可侵的華韶。
從她眼前經過的華韶,微蕩着非筆墨能形容的雅緻風姿,他就似天邊的月,遙不可及又冰清月壺一片,他步履輕盈,謝庭詠雪之態,目不斜視地與她錯身而過,彼此就像陌生人一般。
靳長恭表情愣怔了一下。
爲什麼——師傅會跟夏長生在一區與祈帝在一起?!
靳長恭跟着公冶身邊,視線若風雨透疏枝,看着他們前行的背影。
若她估計沒錯,一區或許就是神廟隱潛在流失之地的一股勢力。
呵呵~原來如此,神廟一開始便藉助了祈帝的幫助,兩者合盟,一起共分那一杯“羹餚”。
眼下,靳國是五區,祈國是六區,夏國是四區,神廟是一區,那麼最後蒼國若不是二區,便是三區,那麼剩下的一區究竟是誰所擁有?或許很快便在揭曉了吧。
靳長恭慢慢收斂起一切情緒,冷風拂過她冰冷一片的臉。她望着漸漸消失在夜色的華韶,眸光冰光粼粼。
他竟選擇在最後關頭回到神廟的營陣,他——是準備背棄對她的承諾嗎?
“看,寒雲片日忽吹開,赤月想必快要出來了吧。”公冶收回觀注在祈國那邊的視線,擡眸迎視着天空那一片慘冷的月光,似享受般呢喃道。
“是啊,接下來,你猜會是一片腥風血雨,還是雷聲大雨點小地慘淡收場呢?”靳長恭清喉嬌囀,帶着一種嚮往的聲音道。
“那你希望是哪一種?”公冶轉眸看向她道。
靳長恭眉目一頓,然後彷彿有一縷縷黑色的紋騰爬滿她那一張陰晴晦暗的臉,她下鄂揚起,猖狂地揚起脣,聲沉字晰道:“我希望能讓暴風雨來得更瘋狂一點!公冶,若這一場‘搶奪的戰役’,能夠最終大獲全收,那麼我靳國便能重新在這片軒轅大陸奠定新的地位,你不覺得這一切將很美好嗎?”
公冶怔怔地看着她。
他竟在一個女人身上,看到一種霸氣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震驚。
“你還真是瘋狂……”
血上眉頭凝赤月,路歧足下勒冥碑。
赤月一現,那一刻所有人仰望天空的人,都乍然失神了,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