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一片白茫茫,銀裝素裹,突突的枯枝掛滿了毛茸茸、亮晶晶的銀條兒,冬夏常青的松樹和柏樹,堆滿了蓬鬆鬆、沉甸甸的雪球。
一路朝着北方踏雪而上,地勢越來越高,莫約攀爬了一座小土坡,地勢驟然傾斜朝下,靳長恭確信並沒有迷岔路。
前方一片粉白玫紅交夾的梅林,小小的花瓣,細而有勁的枝,淡淡的粉白,豔麗孤傲的玫紅,纏繞在周身的芳香,粉白迎風飄落於雪中才顯得更加純白,而玫紅則是一種連雪花壓不到的傲放挺立。
淡淡馨香撲鼻,靳長恭並沒有被眼前的美景迷惑住了心神,她捏了一塊花瓣,黑眸睃巡着四周,一陣悉窣踩雪的嗤嗤聲響起。
她眸光一瀲,飛身躍上峭壁中一塊石巖夾縫中,暗暗探視下方。
只見兩名梳着粗辮子,頭無一絲點贅,身穿厚實大棉襖,腳上穿着跟喀目一族那種毛絨靴子,兩頰赤紅,眼睛並無一般少女的純良,反而透着一種戾氣。
她們攜手拉着一輛手推車,上面赫然躺着兩具死絕泛青的男人屍體,屍體乍一看,令人只覺毛骨悚然,幾乎每有一寸皮膚是好的,身無片縷,白花花的身子慘白僵硬,某些隱秘處,全是綻放的猙獰口子。
她們步入梅林中央處,在尋找了棵矮小的梅樹下的位置,兩人便取出鏟子,合力挖了兩個坑,將撲哧撲哧,用力將男人屍體拖進去土裡,利索地就埋了。
“納西那狗孃養的,以爲撿了個男人就得瑟得不得了,寨主竟賞她能與男人共度一夜!”將男人屍體埋妥後,其中一位便憤憤不懣,使勁地踩着雪地。
“普米,犯不着嫉妒她,她撿的那個男人又醜又瘦,看着怪嚇人的,咱們去北闌再逮幾個男的,就不怕納西再得意。”另一個少女聲音粗粗的,像燙傷嗓子的聲音。
前一個叫罵的少女一掌拍向梅樹,震落不少梅花瓣,她火氣依舊重:“是又醜又瘦,可偏偏寨主喜歡,前段日子那個漂亮的男人三寨主玩膩了,如今偏偏喜歡這種醜陋的類型,讓她領了功,真TMD的憋氣。”
靳長恭心中一跳,再聽到下面說:“你說,那男的怎麼會躺在咱們毒寡婦寨前面呢,真稀罕呢?”
“鬼知道,我只知道,昨兒個,三寨主將人帶進房中,一個晚上折騰得半死,就不知道那又醜又瘦,現在又殘的男人,還活不活得成!”
靳長恭腦中嗡地響了一下,下一秒,一道凜冽寒冷的颶風,颳起層層如刀般鋒利的厲風掃蕩着周圍一切,一道詭異幽暗的身影悄然無息地出現在那兩名少女的身後。
“啊~”少女眼睛睜不開,蒙着腦袋退了幾步。
“普米。”另一個人叫着同伴的名字,摔倒在雪地上。
“吉蘭!”
等狂風怒掠而過後,她們面面相覷,心中驚疑不定,然後相互拍了拍對方一身的雪。
“你們——所說的那個男人,現在怎麼了?”
乍然響起的聲音令普米與吉蘭當即一僵,瞠大眼睛同時扭過頭,看着一地黑殤瀉黑暗,漫天的黑幡飄鶩,襯得眼前之人,如魔神蒞臨,恐怖,冰冷,如死般窒息的痛苦漸漸蔓延。
普米跟吉蘭,感覺好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將她們喉嚨緊緊地錮住,無法呼吸,無法抑止害怕,恐懼,無法動作,亦無法閉上驚懼的眼睛。
“告訴我!”
她的眼睛突地溢滿了鮮血一般的色澤,詭異,漂亮,卻如粹毒一般,血腥與邪惡。
吉蘭整個如過電一般,神智漸漸煥散,腦海中只剩下那一雙陰鶩滴血的紅眸。
“他,沒事……”
靳長恭聽到“他沒事”這三個字,激烈跳動的那顆心才定了定。
“剛纔你說,他被三寨主折磨,是怎麼回事?”
被操控的吉蘭眨了眨眼睛,神色彷佛,張嘴乖乖地回道:“三寨主有着奇怪的癖好,喜歡將跟她歡好的男人,完事後毀容,她喜歡毀容的男子,也喜歡殘疾的男子,所以她看到那個醜八怪男人,很喜歡,她將他抓進男人湯中,準備寵幸他。”
看着吉蘭像一個傀儡娃娃一樣,表情木然而呆滯,普米看了看靳長恭,再看了看吉蘭,全身抑不住地顫抖,她捧着臉,尖叫道:“妖怪啊~~!”
她使勁地蹬着雪,朝後方爬去,想逃跑,但下一刻,她卻整個人呆若木樁。
吉蘭一說完,便如一隻斷線的飛鳶飛起,撞擊在堅硬的岩石上,呯地一聲,她腦袋潺潺地流出濃稠的血液,但整個人既沒有喊痛,也沒有呼救,依舊呆滯着雙眼,任血染滿她的臉,一動不動。
“醜、八、怪?憑你也敢輕視他?”靳長恭眸光森冷瞥了一眼躺在血泊的吉蘭一眼。
“啊啊啊!”
普蘭嚇慘了,面無人色,只懂得憑本能地尖叫,害怕,看着兩眼盯着她的吉蘭,臉皮激烈地顫抖。
“啊啊啊!不要!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她抱頭抖得像一個篩子一樣。
“不想死,就告訴我,男湯是什麼地方,最後那個毀容的男人,怎麼樣了。”
看得出來,那個吉蘭知道的並不比普蘭多,靳長恭施然踏前兩步,看到她抖得更兇了。
“求你,求你不要殺我,我,我會全部,全部都告訴你的,求你,那個,那個男人估計還活着,他會,會武功,昨天晚上,三寨主雖然,雖然將他帶去男湯,男湯就是咱們寨子,寒子關押男人的地方,他們不準穿衣服,就,就呆在湯裡,那個男人,男人醒來,卻鬧得,鬧得兇,寨主,好,好像打了他。”
普蘭一段話說得斷斷續續,毫無順序可言,可見她真的嚇破了膽。
惡人一般膽小,欺善怕惡,遇到靳長恭,她除了順從,腦中再也想不到別的詞語了。
“不、準、穿、衣、服,打、他?”靳長恭一字一句,很輕柔。
但普蘭卻感到磅礴的殺意排山倒海,她全身如刀割,如針刺,如火焰炙烤,心臟無法負荷那激烈的跳動,駭得她直揪頭髮,朝着雪地撞擊,那如暴風雪般席捲而來,只覺風雲變色,大地爲之顫抖嘶吼。
“啊啊!”
良久,普蘭所有的尖叫啞在喉嚨,雙瞳極力瞠大,臉色由蒼白,漸漸漲成青紫,然後直直倒在地上,如死一般肝膽俱裂而亡。
普蘭被活生生嚇死了!
“毒寡婦,寡人從來沒有嘗試過這麼憤怒,你們真、的,很‘幸運’!”
——
毒寡婦寨位於一處低坳,氣候稍較平原暖和些,但午時,卻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從昏暗的天空中紛紛揚地飄落下來。
駐守着瞭望臺上的一箇中年女人,伸手接了一片,詫異道:“不是雪,是梅花?”
她暗自嘀咕:哪裡來的這麼多梅花瓣飄落啊?
她將視線投向前方那一片欺寒勝雪的梅林,突然眼睛越睜越大,她揉了揉眼睛,再次凝睛一看。
“那是什麼?!”
一團黑霧?不,不是黑霧,是一個人影,披着一件深褐色,近似黑色的毛裘,她周身似旋繞了一圈黑氣,陰沉而可怖,每踏一步,便震得那驕傲的梅樹淒厲地叫喊,散落了滿地花瓣,被寒風凜凜席捲飄舞。
媽呀!什麼人啊,打一眼便能夠讓人心驚膽顫!
瞧實在,愈發令人不安,她每踏一步,就像踏在她的心尖兒上似的,抖了抖臂膀,立即警戒。
“孩兒們,快警戒!快!”
她揚起長聲,大聲吆喝,驚得寨內一片人聲嘰喳呱聒,鐵器相撞呯呯噹噹地響聲,很快便衝出來一羣,歪瓜劣棗,呃不,一羣不修邊幅的女漢子。
剛纔暖和的寨子裡面出來,正值午時,她們正撕着肉喝着酒,玩得熱火朝天,於是趕急出來,無一不是赤着胳膊,一身肌肉壯實,並沒有穿厚襖,僅穿着一件毛皮的褂子,手上拿着雜七雜八的兵器,有刀,有劍,有棍,有棒,有戟,有尖刀……
武器新舊程度不一,破損得挺厲害,但聊勝於無。
遠遠看去,一片類似漢子模樣的娘子軍,她們每一個人都臉色不善,充斥着惡意與不耐煩,拽着兵器,直嚷嚷:“喂,老八索,你吼個毛啊吼,搞屁啊!”
“警戒?警戒什麼啊?”
“老八索,是敵襲,還是你閒得慌,耍咱們姐兒個玩啊!”
聽不出什麼動靜,她們便如八百子鴨子,吵吵鬧鬨着從寨子裡走出來,一個個不正經不着調的模樣。
“我呸!你們這羣騷娘兒們,還不趕緊去瞧瞧,有一個很詭異的男人,朝着咱們寨子來了!”叫老八索的中年女人,鑽出瞭望臺,探下腦袋皺着眉頭啐了她們一口,連忙招手。
“哈哈哈,有男人來了,就來了唄,莫不是他是老八索你的姘頭,才這麼緊張?哈哈哈——”
有人噴笑出來,卻一點不在意老八索那慌張的模樣,越發打趣鬧笑道。
“算了算了,別再鬧老八索了,人家自從換班駐守瞭望臺後,便大半個月沒開腥了,再鬧怕是得慾求不滿,找咱們姐們個耍潑了,哈哈哈——”
“那就開寨門吧,看看究竟來了個什麼不得了的傢伙,要是個長得俊的男人,咱們姐兒個,算是有福了,哈哈哈——”
“還真有這麼傻逼的男人嗎?竟敢獨闖咱們毒寡婦寨?”有人收斂了些許嬉皮笑臉,驚訝道。
“活得不耐煩了唄。”
幾個異口同聲,再相視一眼,在看到對方眼中的揶揄,便囂張地大笑出聲。
國慶快樂,國慶HAPPY。
早早傳上一更,慶賀一下,第二更更新時間不定,不過鐵定是在今天之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