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凌收了血玉,目光中帶着深沉的悲哀凝視安昕。安昕睜開了眼睛,她的淚水已經止住,奇異的是眼角並沒有任何血淚的痕跡了。
“對不起,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辦法來讓你流出血淚。”陳凌對安昕說道。
“所以,你剛纔說我是凡人,你是神,你不可能喜歡我,是假的?”安昕心中卻是歡喜的。
陳凌伸出手,輕柔的撫摸她的臉蛋,溫聲道:“當然是假的,沒有什麼神。我說神跟凡人是爲了騙你相信。”
“我好笨。”安昕微微懊惱。
頓了頓,安昕又道:“我好睏了,想睡一睡。”說完便緩緩閉上了眼睛。
陳凌心中一沉,他很想喊她別睡。這一睡,只怕再也醒不過來,可是醒過來又如何?還是要面臨不可逃脫的死亡。
安昕沉沉的睡着了,陳凌感覺到她的鼻息非常的微弱。她還有氣,不過她的身體現在狀況很糟糕。,先是燥熱,然後是因爲大悲大喜的變化,心脈紊亂。
她的身體本來就虛弱,加上弗蘭格的顛簸,這時候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安昕……”陳凌坐在地上,讓安昕睡在他的腿上。他輕輕的喊。一種無以言說的悲慟蔓延上心頭,
沒有迴音!
“安昕……”
陳凌的眼眶中淚水蓄積,再也無法抑制,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關於安昕的所有記憶,從在車庫裡第一次見面的借水。從相識時她的厭惡,她的堅強,她的恬靜。
乃至她的兩次舍死相救,這個淡如荷花的女子一顰一笑都變的清晰起來。像是心中有什麼東西在裂開,難受欲絕。陳凌覺得呼吸都有些難受了,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世間最痛苦的就是無能爲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心愛的人兒在面前消逝。
陳凌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恐慌來,他在安昕活着的時候,一直吝嗇於說出那神聖的三個字來。但如果現在還不說,她只怕永遠也聽不見了。
想到這,陳凌抱住安昕,在她耳邊低低的深沉的訴說,一遍一遍的說。
便也是在這時,安昕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就像是之前,還有遺憾,怎麼也不肯去。但是現在全身放鬆了,她身上的燥熱褪去,臉蛋的紅潮也在消褪。同時,安昕的眼角開始滴落淚水,但是這一刻,陳凌痛苦的感覺到安昕已經沒有了呼吸。
安昕的淚水帶着晶瑩剔透,不同一般淚水。陳凌看在眼裡,立刻猜出這就是心淚了,就是弗蘭格想要的,也是安昕的妹妹安若素必須得到才能活命的東西。陳凌知道此時不是傷悲之時,必須完成安昕的遺願,迅速在安昕身上找出那枚純玉,將這心淚接住。
這枚純玉正是莫妮卡千里迢迢來送給陳凌的,卻沒想到能夠起到這般作用。
一滴一滴的心淚落入純玉上,每滴落一滴,純玉便綻放出絲絲華光,等到十滴心淚完全滴落,純玉華光大放,隨後,華光消逝。純玉變的更加的晶瑩剔透,並且有了一股清寒之氣。清氣氤氳籠罩。
有了心淚,陳凌並不知道如何能夠幫助安若素來到這枚純玉之上。此事還必須得讓邱一清前來。陳凌心中傷痛難言,但同樣也知道安若素的事情耽擱不得,他將安昕的屍體橫抱着站了起來。
這時候,海青璇和李紅淚也走上前來,她們也都已感覺到了安昕已死。兩人更擔心的是陳凌,不過讓她們放心的是陳凌此刻沉穩如山,眼中看不出任何悲喜來。
“立刻回北京,你們跟邱一清聯繫,讓他在機場等着。”陳凌說完便徑直抱了安昕朝前走。
生死,解脫,兩茫茫!
安昕終究還是死了,而生活還要繼續。陳凌不會去哭,不會去頹廢做小兒女狀。他所有的思念,痛苦,只會在暗夜裡,獨自的,悄悄的去流露。
凌晨三點,北京國際機場,麗妃號降落。陳凌抱着安昕離開,一切安檢阻攔,等等問題都由李紅淚來解決。陳凌迅速帶着安昕上了機場外的一輛大奔。
大奔裡,邱一清已經等待。他見這樣子,先問陳凌:“心淚準備好了?”
陳凌點頭,說着拿出了玉佩。
邱一清見狀鬆了一口氣,有心淚,肯定就有血淚了。他沉聲道:“這事兒不能急,先找個安靜的地方安頓好安昕的屍體,我要擺法陣,不讓她妹妹的魂魄被空間因子傷害。”
屍體!這兩個字讓陳凌心頭一窒,先前還鮮活的伊人,這時候卻已是令人心悸的屍體。他沒多說什麼,點頭。
由司機開車,迅速開往單東陽之前準備的四合院裡。而一切所需要的法陣材料,都已經由邱一清準備好。現在只需要拿過來就成。
深秋的夜裡帶了寒意,北京的夜晚,馬路上路燈昏黃而明亮,很奇異的情狀。即使是凌晨三點,路上也還有不少過往的車輛。
陳凌抱着安昕,有種錯覺。就像她不曾離開過。
四合院!
院子裡燈光大亮,邱一清帶着小屁孩在廚房裡開始煮開水。
安昕的屍體靜靜的躺在中間的竹牀上。
陳凌雖然不知道邱一清在幹什麼,但是也想的出來。道家人做法之前,必須虔誠。沐浴焚香,祭拜道家祖師老子李耳。
也有說法,道家祖師是三清,三清由老子一氣化三清。
同時還有三清是原始天尊,道德天尊,靈吉天尊的說法。但這些都是虛無縹緲的,而最真實的就是老子所遺留的道德經。此經文中所展示出來的玄學,天地之間的道理是最有力的證據。
邱一清熬製白芷香湯沐浴,沐浴後,整理頭髮,刮乾淨鬍鬚,穿上一身莊嚴的道袍。同時擺好法壇,掛上老子這位祖師像,焚香,九支香,三扣拜同時口中唸唸有詞。
接着邱一清又擺法陣,用銅錢,玉佩佈置鎖魂陣。銅錢與玉佩都是他的法器,銅錢乃是萬人手中流轉,陽氣重,煞氣重,玉佩鎖陣眼,相對溫和。
陳凌在一邊默默凝視,玄學與國術是兩個不同的世界。隔行如隔山,陳凌完全不懂。
小屁孩在一邊持清水,配合邱一清。邱一清手持桃木劍,開始步罡走陣,只見他每一步都似乎走的內裡有乾坤。
而那塊純玉則在安昕的額頭之上!
引魂,鎖魂,天罡,佈陣!這一切若不是有邱一清這樣的道家高手在,安若素也是別想活下去。
冥冥之中,一切都自有天意因果存在。
“姐姐,姐姐……”安若素在那片黑暗之中,拼命的想要抓住安昕的魂魄。但是安昕沒有安若素的本事,她不是天生的靈物,她的魂魄只能漸漸的飄向外面。安若素用盡所有魂魄的力量想要阻止住安昕,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危險,安若素是知道。
那個空間,空氣裡的因子,磁力,全部都是魂魄的致命殺手。尤其是在雨天,一個響雷就可以將魂魄劈得所有意識全無,消散於空中。
安若素痛苦流涕,悲傷無限。這麼多年,她心裡唯一有印記,唯一看見的就是這位姐姐。這是一種外人無法想象的感情。她想要抓住安昕的魂魄,始終無法抓住。
“姐姐……”安若素嘶聲裂肺。心中的無助,痛苦,眼睜睜的看着姐姐消散。絕望,巨大無邊的絕望充斥在安若素心中,她恨不得代替姐姐去死。用盡一切,想要抓住手中的流水,可是你會發現,無論你怎麼努力,無論你怎麼哀求,祈求,那流水終究是流走了。
恨!恨!恨!滔天的恨意在安若素心中充斥,她變的癲狂起來,陳凌,我要你的命,要你的命!無邊的怨毒,殺意散發。
轟!便在這時,安若素覺得腦袋一轟,有股巨力在拉扯她離開姐姐的腦識。
“不!”安若素不願意離開,她極力穩住身形。這兒是她從小就待的地方,她那兒也不願意去。
僵持,一個朝上拉扯,一個朝下抵擋。
外面的邱一清的臉色越發深沉起來,額頭上不斷滲出汗水。
轟!
一陣劇烈的衝突,邱一清暴喝一聲起!
一道異光閃過,安若素的神魂終於進入了純玉。而安昕的神魂在空中飄蕩,正在漸漸渙散,這是誰也無法阻擋的事情。
對於這些沒有修煉的魂魄來說,一旦離開**,就等於是離開了船,掉進了大海里。安昕的神魂只看了一眼陳凌,便加劇了消散。
她所看到的陳凌已經不是陳凌,而是一團異常陽剛的所在,比之太陽光還要猛烈。她一個剛離體的神魂,如何能夠承受的住。
而陳凌沒有開天眼,卻也是看不見的。
安若素進入純玉之後便即陷入昏迷,邱一清長鬆一口氣。他卻是看見安昕已經神魂消散,但他沒有跟陳凌說出來。
“怎麼樣?”安若素是安昕的妹妹,陳凌關切至極,連忙向邱一清問。
邱一清臉色不太好,道:“故土難離,這女娃捨不得離開安昕的腦識裡,居然跟我僵持起來。她的神魂脆弱,我實在沒法,動用了道家降魔真言將她神魂震盪,這才引進了純玉里。現在她已經昏迷,我不知道她具體會怎樣。但是以我的理解,很大的可能,她會失去所有的記憶。”
陳凌臉色沉了下去。
邱一清道:“失去記憶是最好的結果,我剛纔感受到了她的怨恨之意。如果讓她帶着怨恨之意,將來修成大道,那絕對是你的大劫難。”
“這枚純玉你好好收着。”邱一清取過純玉交到陳凌手上。陳凌接住,摩挲着純玉。他看了眼緊閉眼睛的安昕,伊人已逝,安若素是她交代自己最後的一個願望。無論如何,這一輩子,也要用盡所有去疼愛她的妹妹。
邱一清看見陳凌的樣子,知道他心裡難受,當下微微一嘆,道:“陳凌,一切都是命數,劫數。安昕的命在生下來時就已經註定,人力是無法改變的,你想開一些。”
“縱使沒有首領的命令,安昕也逃不過血族的追殺。你的出現,反倒是讓她有了一些經歷,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種好事。”邱一清繼續道。
陳凌閉上了眼睛,他沉默一瞬,隨後睜開眼淡淡道:“不管怎樣,這個孽都是我做的。你沒必要爲我開脫,是我的孽,我受。安昕是我害死的,這個結果永遠改變不了。將來,縱使她妹妹失去記憶,我也會告訴她妹妹這一切。”
“執着!”邱一清暗暗嘆息。首領執着仙道,陳凌心中何嘗不是有一種執着。
縱使是用他家人的安危,一切的成敗來逼迫。他似乎依然沒有妥協,依然在執着他心中那份赤子之心。
黎明終於到來,天邊露出魚肚白來。新的一天又預示着新的開始。
安昕的屍體搬放進屋子裡,陳凌守在她的身邊,默默的凝視。他的心思變的越發深沉,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這個時候,海青璇默默的來到了他的身邊。
朋友,總是要在你最落寞的時候出現,不需要太多的語言,默默的陪着即可。
“陳凌,你還好嗎?”海青璇問。
陳凌擡首,看了一眼海青璇,道:“這個結果是在我預料之中,我能接受。只是很不甘心,安昕還這麼年輕,她這輩子從來沒做過壞事。我想保住她,但終究是保不住。”
頓了頓,繼續道:“不管我有再多的想法,有再多的不甘心。最終這個結局還是一點也沒改變,在首領手上,我是一顆棋子。在氣運面前,我依然是一顆棋子。而我以後要做的就是,跳出這個棋局,掌控棋子,如此也方纔可以隨心所欲。”
海青璇見陳凌思路清晰,比之以前似乎更多了一層感悟和深沉,不禁長鬆一口氣。其實她也知道自己是多心了,陳凌怎麼可能是那種因爲打擊而一蹶不振的人呢?
安昕沒有親人,只有一個父親,而安昕之前有提過遺願,是要陳凌將她火化後送回雲南老家。陳凌心裡明白,安昕對她的父親未必就沒有恨,如此做,不讓她父親看最後一眼,何嘗不是一種殘忍的報復。泥菩薩也有火性,安昕這麼多年被父親怪責怨懟,心中不是沒有那一絲委屈和怨恨的。
既然是安昕的願望,陳凌沒有違背,最終照做。
三天之後!
安昕的屍體被火化,陳凌與邱一清帶着安昕的骨灰盒來到安昕的雲南老家。
這是一個雲南的小鎮,綠水青山,天格外的藍,水格外的清。山明水秀,民風淳樸,這小鎮有點麗江古鎮的味道。但它沒有麗江的名氣,也正因爲此,反倒有了一絲獨有的嫺靜,恬靜。
安昕的父親是一位文人打扮的男子,身上透着儒雅之氣,穿着一身黑色唐衫。
這位父親的臉上有種難掩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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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凌沒有跟安昕的父親講血淚的事情,因爲講了,他也無法理解。陳凌只說安昕是哮喘發作而死,他是安昕的男朋友。
本來這些說辭,安父未必會信,但是有邱一清這位高人在,安父信任邱一清。當初還就是邱一清救的安昕。
安父在抱着骨灰盒時,身子開始顫抖,最後終於老淚縱橫。臉上是無盡的悔恨……陳凌看着安父,心想如果安昕看到這一幕,心裡是不是會感到有些許的安慰和快意呢?
爲安父留下一筆錢後,陳凌與邱一清離開了雲南。生活還需要繼續,前方還有太多的事情在等待着陳凌去做。
把有限的精力沉浸在傷悲裡,將來只會有更大的傷悲。而陳凌目前首要做的事情就是擊殺弗蘭格。
弗蘭格的方位被鎖定在上海,這個傢伙如今一切證件全無想要逃出去非常不容易。陳凌也必須快速趕往上海殺了這傢伙,免得他救援到了,更加棘手。
陳凌與邱一清同坐麗妃號飛往上海,這時候是中午十二點。天氣陰霾,在這萬米高空上。陳凌對邱一清道:“邱師傅,加入我大楚門吧,以後我看還有許多事情需要仰仗於你。”
邱一清淡淡道:“我生平是個閒散性格,連我正統道門都不願意進入。更別談你大楚門,不過日後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開口。”
陳凌聽了邱一清這個口氣,便知道要他加入是不可能的。當下也不勉強。
雲海,奔騰,瞬息數十里。這是高科技所帶來的。
陳凌忽然間覺得有些倦了,這些天因爲安昕的離開,他始終無法坦然,那種無以言說的難受傷痛環繞着他。這個時候,就像是心神一鬆一樣,居然很快就進入了睡眠。
純玉被陳凌貼身戴着,時時刻刻散發着清涼的氣息。頗有龍玉的功效,這枚純玉本來沒什麼特效,但是在吸收了安昕的心淚之後,居然變的如此神奇。由此也可見安昕的體質有多麼奇特。
安昕體質奇特,她的妹妹又是天生靈物。兩姐妹卻都不是簡單的存在。
陳凌入睡之後,只感覺靈臺一片清明。接着,他感覺自己處在一片黑暗之中。
是在做夢,陳凌清楚的感覺到。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召喚他,這時候,如果他自己要醒來是輕而易舉。
不過陳凌沒有選擇離開夢境,他也想探個究竟。
黑暗中,忽然飄蕩出一個女孩來。雪白的T恤,牛仔褲。卻不就是安昕,長髮飄揚,臉蛋俏麗。只是有些不對,安昕是恬靜的。這個女孩卻是茫然,女孩看見陳凌後,臉蛋上顯現出歡喜之色,道:“哥哥,哥哥!”說着飄了過來。
陳凌本來是驚喜無限,以爲安昕的魂魄還在,。但是轉瞬間就想到不對,安昕的神魂哪裡有本事出現在萬里高空之上。她應該就是安昕的妹妹安若素,安若素是神魂意識,她只跟安昕熟悉,於是幻想出的形態便也跟安昕沒有兩樣。
這樣一想,陳凌便即明瞭。同時看安若素這個模樣,就知道她是真的失去記憶了。
“哥哥!”安若素飄到陳凌面前,豔若桃李,俏生生的,兩顆眼珠明眸秋水一般。
她似乎對陳凌很是親近。陳凌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捏捏她的臉蛋,回報小丫頭的親暱。
這一捏之下,卻覺得在如捏無物。倒也不奇怪,小丫頭是靈魂所在,並不是實物。
“乖!”陳凌微微一笑,說。
小丫頭又道:“哥哥,這裡好無聊,我想出去。”
陳凌微微一驚,道:“你不能出去。”
“爲什麼?”小丫頭奇怪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