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子的手上一道一道的傷疤就像一條條蟲子趴着手背上,翻開手掌,手心裡一條長長的傷口從虎口一直延伸到手腕處,肉向外翻翻着,已經結痂了。
範曉倩控制不住自己,眼淚嘩嘩地落地狗剩子的手上。
“姐,沒事,都好了。你看我不活蹦亂跳呢嗎?”
“姐,我決定去煤礦幹活了,以後恐怕沒機會來看你了。”狗剩子嗓子有點啞,聲音有點顫抖。
“煤礦?”範曉倩清楚地記得村裡有個在煤礦採煤的被活活打死在井下,他的媳婦哭得死去活來。村裡人都說,“採煤的人拿着陽間的錢幹着陰間的活,成天和閻王爺打交道”。
“姐,不是下井挖煤,是跟着貨車運煤,安全着呢!”狗剩子看見範曉倩一聽到煤礦,小臉嚇得蒼白,心裡一熱,趕緊解釋道。
“姐,工錢很高,等我掙錢了,我給你買雪花膏。”狗剩子伏在範曉倩的耳邊自豪地說道。
在他的印象裡,給自己最疼的女人買雪花膏就是最好的禮物了,他看見學校那個最漂亮的女老師就曾擦過雪花膏,白白的,像掛了一層白麪,而且還有好聞的香味,比山野裡盛開的花都濃。
如果他的曉倩姐擦上它,一定會是天下最美最美的女人了。他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掙錢了一定給最親的曉倩姐買雪花膏。
“臭小子??????”範曉倩看着狗剩子那燦爛的笑容,撲哧一下笑了,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
“姐,你真漂亮!”狗剩子癡癡地看着範曉倩。
範曉倩雪白的小臉一下子紅了,撅起小嘴:“不許瞎說!”
“姐,我走了,你保重啊!”狗剩子鼻子酸酸地說。
車子飛駛而去,狗剩子的那個黑腦袋一直伸出車外,不停地衝着範曉倩揮手。
看着那被煤煙籠罩越走越遠的車子,範曉倩的眼睛也溼潤了。
範曉倩寶貝似地摟着這盛滿懸棗的籃子,順着小道往學校急走。
她決定在上課之前先去黃嬸家,把這一筐棗給她送過去。也許這些棗治療小弟弟的病真的有用呢?
想着小弟弟有一天能好好站起來衝着她甜甜地叫“姐姐”,範曉倩的小臉泛着紅光,不自禁地咧開小嘴,微笑着,亮晶晶的眼睛裡盛滿了無數的陽光和希望。
天有不測風雲,範曉倩一邊心疼地撿着地上的棗兒,嘴裡一邊恨恨地罵着:“該死的莽撞鬼!看我不殺了你,絕不饒恕你!”
一個高大的身子又突然向她撲過來,她“啊!”的一聲,莫名其妙地被撲倒在水溝裡,嘴裡連連吃了幾口水。
範曉倩掙扎着站起來,那個高大的身影還壓在她的身上,他的雙手緊緊地抱緊了範曉倩那單薄的身體。
範曉倩再也忍無可忍,她徹底憤怒了,猛地低下頭去,照着胸前的大手狠狠地咬了一口。
郭海文“啊呀!”一聲,疼得鬆了手。先前受傷的手上,一排齊整的牙印深深陷進了肉裡,滲出了血色,她居然把他的手咬出了血。
郭海文冷冷地站在水溝裡,額前那一綹頭髮粘在額頭上,往下不停地滴着
水。衣服全溼透了,溼漉漉的衣服緊緊地裹着那寬闊壯實的身體,只是那張臉鐵青着,一雙眼睛冷冷地透着殺氣,高聳的鼻子因爲憤怒鼻孔張得很大,嘴角向上翹着,嘲諷地看着範曉倩。
範曉倩更狼狽了,她用手抹了一下臉,滿臉的泥水,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看着眼前站着的這個人,那冷冷的眼神,嘲諷的嘴角,範曉倩突然認出這不就是和自己碰頭的那個校草嗎?
真倒黴,真是冤家路窄,一陣冷風吹過,範曉倩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ωwш. ttκд n. ¢O 哆嗦着從水溝裡爬出來。不用說剛剛找回的棗兒不見了,就連竹籃也順着水流漂走了。狠狠地瞪了一眼郭海文,扭頭向學校方向走去。
“咬了人還想走,沒那麼便宜的事!”郭海文的火蹭蹭地往上竄,從小到大,還沒有誰敢打他呢,就連那個老子郭文韜也只是虛張聲勢地嚇唬嚇唬他,從沒真正的下狠手。
身上一陣陣發冷,手上火辣辣地疼,剛纔這泥水一浸,手上傷口的地方肯定要感染了。
看着那越走越遠的小身影,郭海文的臉越來越青,一下子從水溝裡躍出來。
範曉倩眼裡含着淚水,嘴裡不停地罵道:“壞蛋,可恨的傢伙!”突然一堵牆橫在她面前。
範曉倩心裡一哆嗦,趕緊收住腳,雙手緊緊抱住肩膀,擡起沾滿泥水的蒼白的小臉,憤怒地喊道:“躲開,討厭鬼!”
“你罵誰呢?你再說一遍試試!”郭海文鐵青着臉,像一座瘟神一樣站在那裡。
想起狗剩子歷盡千辛萬苦採摘的棗兒,想起黃嬸家那可憐的小弟弟,看着眼前這個瘟神一樣的男人,範曉倩的心底突然生出無限的恨,她倔強地擡起頭,像潭水那樣幽深的黑眸不再充滿恐懼,她瞪視着郭海文,用盡全力衝着他高喊着:“壞蛋,討厭鬼!”
“你?”郭海文氣得說不出話來,突然伸出雙手,死死地抓住範曉倩的肩膀,雙手用力。
範曉倩雙肩一陣陣疼痛傳來,可是她咬緊牙,用腳狠命地踹向郭海文的腿,郭海文輕輕一躲,避開了。
“自不量力!”郭海文鐵青着臉,雙手加大了力度,那雙陰冷的眼睛輕蔑地盯着範曉倩。那雙大大的,黑寶石一樣的圓眼睛此時充滿了憤怒,毫不畏懼地對視着郭海文那冰冷的雙眼。
郭海文突然記起,這不是那天在操場上撞上他額頭的那個女孩嗎?
她那烏黑的頭髮凌亂地散落在腦後,上面沾滿了草葉和黃色的泥土,順着髮梢正往下淌着渾濁的水滴。
臉上已經被泥水塗抹成了花臉,露出皮膚的地方是如此的蒼白,在早上陽光的照射下居然泛着白玉一樣的光彩。
小小的嘴脣緊閉着,生氣地向上翹着,可能是由於寒冷,發着淡淡的青色。今天,她沒穿那寬大的校服,白底碎花的上衣已經被泥水浸得發黃,溼漉漉地粘在她那瘦弱單薄的身體上。
看着這狼狽嬌小柔弱的女孩,郭海文的心竟然有點變軟,心底生出淡淡的歉意,雙手不知不覺就鬆開了。
範曉倩趁着這個空隙,一下子伸手緊緊抱住郭海文的胳膊,低下頭,狠狠地
咬上去。
一陣劇痛傳遍全身,郭海文剛剛柔軟的心一下子充滿了仇恨,他黑着臉,兩隻濃濃的劍眉緊鎖着,兩眼怒視着範曉倩,睜得大大的,好像一口就能把她吞下去。
只見他兩隻胳膊一用力,強健的肌肉隨之繃緊,一擡腿,一腳就把範曉倩踹翻在地上。
範曉倩眼前一片黑,腦袋“嗡嗡”地響,全身像針扎一樣疼。
她試着挪了挪那柔弱的身子,渾身上下使不上一點力氣,她無力地趴在地上。
她的心像有人拿刀一樣在挖着,滴着血,她的眼裡充滿了淚水,此時,她突然覺得自己是這樣的弱小和無助。
她突然想起小時候,範小琪買通野孩子圍攻她,搶奪她最珍貴的寶貝——項鍊,那時的她也像現在一樣的無助,她是一個多麼可憐的孩子啊!沒有媽媽,沒人疼愛!想起這些,範曉倩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真想咧開嘴,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場。
範曉倩突然想起了狗剩子,是的,她還有狗剩子。那個雖沒有血緣可是比親弟弟還親的弟弟,保護着她,愛着她。
耳邊又想起狗剩子那狠命的喊叫聲“兔崽子,敢動我姐,我殺了他!”範曉倩的心瞬間充滿了溫暖,充滿了無限的力量。
她悄悄擦去淚水,範曉倩永遠是快樂堅強的,決不能在這個像狼一樣殘忍的畜生面前哭泣。
郭海文的雙眸此時像噴了火,這個該死的丫頭居然又咬了他幾口。
這下可好,他的手上,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排排整齊的小牙印,陷在肉裡,冒着鮮血。
這丫頭下嘴還真狠,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咬起人來居然是不見血不鬆嘴。
看着這一排排露着鮮紅的肉,淌着血的牙印,郭海文瘋狂了。從小他就有潔癖,他的私人物品從不允許任何人碰觸,他的身體更不容別人侵犯。
可是今天,這個不要命的丫頭居然瘋狂地在他的身上烙下這麼殘忍的印記,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此時的郭海文就像是一條發瘋的狼,面對柔弱的小兔子一樣的範曉倩沒有一絲憐憫。
郭海文憤憤地走到範曉倩的身邊,一把拉起地上的範曉倩,“啪啪”兩個響亮的耳光:“瘋女人,這就是你咬我的代價!”
範曉倩蒼白的臉立即腫了起來,嘴角滲出了鮮血,她瞪視着郭海文,那黑溜溜的大眼睛裡沒有軟弱,充滿了濃濃的仇恨。
她倔強地用冰涼的小手抹了一下嘴角的鮮血,嘴角輕蔑地翹起:“畜生!”雙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繞過郭海文的身體,搖搖晃晃地向學校走去。
郭海文怔怔地站在那裡,眼前都是那個丫頭含淚、倔強、嘲諷、輕蔑的眼神。
望着前面那個柔弱的身影,他突然煩躁起來,一腳狠狠踢向路邊的一棵大樹。大樹上的葉子嘩啦啦地落下來,一棵乾枯的樹枝咔嚓一下就斷後背就像鞭打一般疼痛,郭海文那英俊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的肩膀劇烈地起伏着,一把撿起樹枝,“咔吧——咔吧——”伴隨着幾聲清脆的聲音,胳膊粗的樹幹被折成幾段。
了,不偏不倚正砸在郭海文的後背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