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洞裡穿來的鼾聲,磨牙聲和咳嗽聲,傑裡邁亞停下了腳步。
一想到裡面那如同墳墓一般的環境,他就不禁低聲地咒罵了幾句,覺得自己應該在街上再轉幾圈,而不是這麼莫名其妙地回到這裡來。
靠在坑壁上點了一支菸,傑裡邁亞擡頭看了看十字路口對面的中心城。在夜色中,這一眼望不到頂的大傢伙,無聲無息的矗立着。因爲沒有能量供應,中心城裡的居民早已經搬走了,只剩下一座座空空的建築。
沒了能量,自然也就沒了生態平衡和循環系統,也就沒了電梯。就連輔助的電網,都已經斷掉了,光靠大樓本身的風力發電,是無法維持中心城運轉的。
傑裡邁亞從來不到樓裡去。現在,大樓裡瀰漫着一股股惡臭,停掉了生態系統,那裡面簡直是地獄。
而且,聽說還有些人死在了裡面。誰也不知道那些腐爛的屍體到底在哪一個房間……想想都噁心。
傑裡邁亞狠狠嘬了口煙,有些悲哀。即便是在如此惡劣的環境裡,中心城底層的一些地方,還有少量的人如同老鼠一般生活着。他們實在無處可去。
這樣的日子再持續下去,要不了多久,惡臭就該蔓延到街道上了。
扭頭看了看西面,傑裡邁亞嘆了一口氣。
那是普羅鎮地方向。
大夥兒都知道,和現在的中心城相比,那裡簡直是個天堂。傑裡邁亞不知道團長到底還在猶豫什麼,這幾個街區,能找到的食物和能量,都已經被清空了。團裡儲備的物資也見了底。留在這裡,除了等死。難道還有別的意義?
如果早聽大夥兒的建議,跟着當初從這裡借道地花形門一起去普羅鎮……哪怕只是個低等部隊,至少也能混個溫飽,遠遠好於現在這樣半死不活地在這裡乾耗。
青藍色的煙,在肺裡打了個轉,噴在空氣中,變成了灰白色。
傑裡邁亞的念頭一轉到普羅鎮,就無法輕易離開……
在自由世界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他都見過。
躊躇滿志而來,灰頭土臉而去,這個世界看似自由,可是,暗藏的規則,能把每一個不瞭解這個世界,試圖大展拳腳地人逼瘋。
可西邊的那一位,卻實實在在是個奇蹟。
赤手空拳而來,在幻影流機甲館裡,一個人丟翻了泰流地十幾個格鬥好手和幾十個機甲戰士,以拍要挾庫伯,最終卻成了泰流的長老,普羅分館的館長……
這些,都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可傑裡邁亞當初第一次看見網上傳播的這個內幕時,還是笑掉了下巴……那看起來很憨厚的方楚天,原來是個混蛋。
後面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短短几天時間,這傢伙就連消帶打,將流派之間積蓄已久的矛盾火藥桶,徹底點燃。
再然後,以一百二十輛黑色機甲縱橫普羅鎮,成立流派互助同盟,突襲硅谷,四派來投。普羅鎮,似乎在一夜之間,就完成了一個華麗地轉身。從單槍匹馬地一個方楚天到號令羣雄,這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讓人瞠目結舌。
三大流派地窩裡鬥,誰也沒能討着好,反讓陰險的北方商業聯盟佔去了便宜。
現在,唯一能跟北方商業聯盟抗衡的,除了那個縮着腦袋死不探頭的隆興會,就只有西面那以閃電般的速度壯大起來的普羅鎮悍軍了。
拇指和中指一彈,手中的菸頭在黑夜中飛出一道翻滾的亮紅弧線,哧地一聲落入了混濁的泥水中。
傑裡邁亞苦笑了一下,作爲一個在泰流學習了兩期的外圍學員,他真希望當初段天道不是普羅鎮的館長,而是他所在的西七區分館的館長,如果那樣的話,或許自己現在,不會對未來那麼痛苦和迷茫。
這個自由港會是悍軍的。
這是傑裡邁亞一貫堅持的立場。
他不是什麼軍事家,也分析不來什麼局勢。他只知道,悍軍是赤手空拳起家的,他們的成就遠遠超過了積蓄已久的北方商業聯盟。況且,只要對比一下現在中心城這破爛悲慘的樣子和普羅鎮的活力,人心向背,足以讓他近乎執著地堅持自己的立場。
希望,自己的團長能夠早點做出決定。
中心城,就快成爲一座死城了。飢餓,疫病,屠殺……
這個地獄,他一刻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睡意,終於有一點侵蝕的跡象。
傑裡邁亞爲自己找到了一個鑽進坑洞的藉口,在進入坑洞之前,他不經意地擡頭看了看天空……
他長大了嘴,眼睛發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自天空撲到中心城一座大樓垂直的牆壁上,如同壁虎般貼在那裡。
無聲無息地停留一秒後,它縱身一躍,身體向另一座大樓電射而去。這一次,它沒有停下來,而是借力一個轉折,撲向了第三座大樓……
在它身後是數十道讓人眼花繚亂地黑影,它們在空中。在林立地中心城之間飛快地跳躍穿行。如同一隻只飛舞的蝙蝠,他們那驚人的跳躍力,帶領他們從這棟樓跳到那棟樓,攀附在大樓外壁上,只輕輕一蹬……片刻之後,一切都消失於黑暗之中。
傑裡邁亞手中的槍。落到了地上。
他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天空中,除了高聳的中心城和漫天繁星,什麼也沒有……
傑裡邁亞回頭四處張望着,他找找身邊有沒有別的同伴看見了同樣的一幕,以證明自己沒有眼花或者神經錯亂……那靈活的程度,在那個高度……
那到底是機甲還是機甲中的戰鬥機?
他們從哪裡來?又準備往哪裡去?
該睡覺了!
傑裡邁亞打了個寒戰,飛快地鑽進了洞口。
他知道,有些事情還是當作沒有看到的好,只要沒有炮彈落到他的頭上,這就不關他的事。
明天繼續找找團長,一定讓他下定決心投奔普羅鎮,憑團裡那幾輛生鏽地破爛機甲,在這個世界,已經混不下去了!
馬維在接到段天道的命令後,第一時間就集合了隊伍。
段天道傳來地作戰計劃和整個戰局推演,他反覆看了三遍。他知道,這一次普羅保衛戰,對第一次踏上戰場的三團來說,將是一個極端艱鉅的考驗。
敵人的五路攻勢,分佈於普羅鎮的東南西北,如果不是上校第一時間命令收縮兵力於三環線設防地話,光是來回跑,都能讓三團累個半死,更別提投入戰鬥了。
現在的北盟武裝,已經不是當初進攻普羅鎮地那種裝甲團了。
蘇斯帝國支援的機甲作戰系統和電子機甲,讓他們的戰鬥等級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而長時間的作戰,也讓這些原本只有訓練經驗的傢伙,變成了嗜血而冷酷的士兵。
除了在戰鬥經驗上不如北盟以外,三團還面臨着另外一個問題……疲勞!
在段天道的作戰計劃中,重點提出了這個問題。
三團面臨地疲勞,不僅僅是身體上地,還有心理上的。任何一個新兵,在經歷了第一次大規模戰鬥,第一次見血殺人,第一次熱血沸騰地勝利之後,會有一定的亢奮期,可是,如果這種亢奮期保持過久的話,隨之而來的疲勞期就會愈加嚴重。
這是不可避免的。
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作戰之後,有休息回覆的時間,靠人類自身的心理調節,改變精神狀態,變得從容而理智。
可是,三團沒有這樣的時間!
從現在起,到三十六個小時之後,都沒有!
不僅如此,他們還必須不停的轉移,埋伏,發動進攻,長途跋涉……激烈的,靜止的,各種各樣的行爲環境都有,這對人的意志,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打仗的時候,他們可能出現亢奮過度的情況,而在單調的行進間和埋伏的過程中,他們也可能會出現失神,甚至睡着的情況。
時間拖得越久,這種情況就越嚴重。而這一切直接帶來的,就是戰鬥力的大幅削弱。
敵人在和悍軍搶時間,可是,這種時間是相對的時間。段天道在作戰計劃裡着重指出,如果敵人願意,他們甚至可以圍而不打,或者依靠他們的指揮協調,東一榔頭西一棒槌地打,主動權在他們手上,他們並不着急,這也是他們的部隊爲什麼穩紮穩打前進的原因。
只有三團將他們打疼了,打出時間的緊迫來,他們纔會搶着在友軍被吃掉之前攻破普羅鎮。再此之前,拖,也能把三團給拖垮了。
所以,未來的三十六個小時,不是安安穩穩防禦的三十六個小時,而是極其艱苦不斷戰鬥的三十六個小時,鬥智鬥力的三十六個小時。
現在,敵人最快的一路攻勢,距離普羅鎮外圍防線,只有不到一百公里地距離了。
三團,必須搶先發動進攻,爭取在敵人五路合圍之前,先斷其一指。
這個機會只有在敵人接觸普羅鎮防線之前,只有在這個晚上纔有。
稍縱即逝。
自由港的天氣,總是說變就變,剛纔還天高星朗,不過幾個小時,天空中就堆積起了厚厚的雲層,這是自由港特有的流浪雨雲。
馬維在山坡上停下了機甲。
黑夜中一排排打開探照燈地機甲,如同流動的羣星。從他身旁滾滾而過。通訊頻道里,不時傳來科茲莫等幾位營長地聲音。
“快!都跟上。”
“保持隊形……注意指揮頻道命令,別光顧着在區域頻道里聊天。”
“別鬧了,不就是幹掉三輛機甲麼,前面有你打的!”
“後勤運輸機甲,別掉隊。”
一道白光閃亮了天空,低沉的雷聲,自雲層中滾滾而過。
片刻之後,豆大的雨點,噼裡啪啦地落了下來,越下越大。轉眼之間,整個天地,就變成了水的世界。
自由港附近的公共海域。
從遠處看去,如同黑色盒子裡地蛋黃般大的島嶼,靜靜地出現中。
在一顆黑褐色的巨大島嶼身邊,三架無人機在各自的軌道上無聲無息地旋轉着。其中一架朝向島嶼的那一面,就是紅鬍子海盜基地,也就是現在悍軍一號基地的所在地了。
如果不是遇見了悍軍,阿芙羅拉永遠也不可能來到這裡。
站在船塢高高地平臺上,阿芙羅拉和一幫蘇斯高級軍官,正目不轉睛地看着船位上,正在進行建造戰艦。
整個船塢一片繁忙的景象。
數百名機械師和工作人員正在維修架上埋頭工作,不遠處的機牀和巨型定型衝壓裝置,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運輸機甲在運輸通道上來回奔走,船身上,不時閃現刺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