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小時九百公里的突進速度,幾乎是射出的弓箭的兩倍,而且緊貼地表……堅實的大地和這些閃電般的機甲之間,形成的相對速度感,讓斯德普感到暈眩。
五十輛錯雜於廢墟之間,身影若隱若現。
那衝刺時,排開空氣產生的巨大風鳴,如同遠古的號角。隨着它們如同流星般縱躍而過,廢墟上的野草,如同被人猛地扯了一把,急速向機甲尾部傾斜,而廢墟上的塵埃,更是如同激流般,翻騰而起!
五十隻向獵物狂飆突進的青狼,五十道滾滾塵煙。斯德普和身旁的其他幾個戰士,甚至忘記了自己應該發出的警告。
他們已經完全被這壯麗的衝鋒畫面震撼了。
那不是冰冷的機甲,那是原始叢林中的佔據食物鏈頂端的猛獸,在陽光下亮出它們的獠牙和利爪,放肆地揮霍着它們的精力,發動的一次狩獵。
而位於艾弗格林街區之中,擁堵慌亂的兩個血影機甲連,在這一刻,完全失去了他們的兇橫和強大。還沒有接觸,他們的僞裝就已經被剝去,現在的他們,看起來更像是一羣等待被屠戮的羔羊!
一聲尖厲的警報響起。
那是靠最外面的一輛警戒機甲發出的。他就位於五十輛青色機甲突襲的正前方。孤零零地一點紅色站在廢墟之間,機甲警報聲被拉得淒厲無比。
衝在最前面的青色機甲,撲了上去。
警報聲嘎然而止。
如同一隻獅子撲倒一支羚羊,沒有任何懸念。可憐的獵物,甚至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
紅色的機甲被撲倒在地。塵土飛揚中,奇形怪狀的零件。四散紛飛。
隨即,它就在一道橫掠大地地白光之後,化作了熊熊燃燒的火團。擊殺它的青色機甲,早已經電射而去,在這一團烈火旁邊,數十道青色的身影,飛快地掠過,沒有絲毫停頓。
幾乎是眨眼之間,悍軍機甲小隊,就已經到了距離中心廣場不到兩百米的地方。
即便是青色機甲明顯減速,這兩百米,也不過是兩秒多鐘的距離。
斯德普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百米意味着什麼,很快,他們就得到了答案……那是高速突擊中,用火炮集中突破對方集羣最好的距離。
數十輛擁堵在街區廢墟中地紅色陣風在轉身,還有幾輛正在努力地啓動,切換戰鬥模式。更多地則拼命試圖向兩側散開……
那是一副機甲百態圖,驚惶,恐懼,不知所措和魯莽……
很快,這幅圖畫就被一道白光撕碎了。
那是由五十道260毫米口徑火炮和一百道80毫米機關炮組成的狂暴之光。
斯德普和另外六個北盟戰士,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那道白光席捲一切,看着一個個紅色的身影在白光侵襲中灰飛湮滅。
它們如同風中的火燭,接連四次顏色變幻之後,迅速在狂暴的炮火洪流中崩潰,隨即機甲的外掛裝甲被撕裂,緊接着是機甲的外殼,然後,是暴露的骨架和部件……
當白光一閃即逝,當紅色機甲集羣被忽如其來地攻擊扯得七零八落時,五十輛青色機甲,如同穿心地亂箭,幾乎同時扎入了紅色機甲羣中。
時機,速度和角度的把握,精確到讓人毛骨悚然!
紅色機甲集羣中,迅速出現了一道道血雨腥風的切割線!
那是青色機甲在突進!
斯德普知道,已經沒有人能阻止這一場殺戮了。
鬼使神差中,斯德普猛然將遠視儀對準了位於中心花園噴水池旁的猴子小隊長。
拉近的遠視儀畫面,清晰地將那輛有一道金色雙橫線塗裝的陣風,送到了斯德普的眼前。那是一輛因爲慌張而擺出彆扭姿勢的機甲,它的操控者就在不久之前,還叫囂着要給別人一個好看。
可惜,現在是別人給他好看。
鏡頭中,一輛標號01地青色機甲,在擊毀了教堂附近地一輛紅色陣風之後,借力一蹬,如同彈射的子彈,向猴子小隊長射去。
手速已經突破了每秒四十動地猴子小隊長,剛剛狼狽地避開了悍軍的火炮攻擊,驚魂未定。眼見青色機甲向他撲來,匆忙招架。看機甲的動作,斯德普甚至能想象出此刻那張精瘦的臉,因爲拼命提升手速,而變得如何醜陋猙獰。
青色機甲一腳踢在了猴子隊長下壓的機甲手臂上,隨即一個空翻,機甲在空中變幻出眼花繚亂的姿勢,一屁股坐在了紅色機甲的頭上。在很不舒服地扭了扭屁股之後,旋即向另一輛血影機甲撲去。
斯德普傻傻地看着猴子小隊長的機甲腦袋,從那輛肥胖的青色機甲屁股下面露出來……
其後的幾十年餘生中,他一直在反覆地想着同一個問題。
爲什麼,猴子隊長的機甲腦袋不是按照慣常的邏輯被壓扁的,而是出現了類似於被人雙峰慣耳般兩側用力的效果……這根本違反了物理定律,這不合理!
無數次模擬推導之後,斯德普終於揭開了真相女神面紗……用屁股夾的!
天空中,一個威嚴的聲音在迴盪。
多年以後,斯德普的妻子,總會在午夜夢迴時,看見斯德普站在窗邊,那孤獨而蕭瑟的背影。
她總是會下了牀,走到斯德普身後,輕輕將他抱住。她不知道在那場戰爭中,斯德普到底受到了什麼樣的刺激,她只知道,斯德普神經衰弱的毛病,又犯了。
這詭異的一擊,已經註定了猴子隊長在這生死戰場上地命運……另一輛青色機甲過路時,一腳將機甲踩成了廢鐵。
悍軍機甲小隊強大的戰鬥力,被髮揮到了淋漓盡致。
這些機甲戰神和機甲統領天生就是爲這樣的攻擊而存在的,在混亂的敵方機甲集羣中,他們如魚得水。這種戰鬥,不但讓他們更深刻的領會機甲武學,而且,將他們之間的配合,演練得愈加純熟。
“撒旦萬歲!”肥胖地青色機甲,如同一顆砸進水中地炮彈,落入紅色機甲羣中。
段天道開始扮演神棍了,他上串下跳。
趁你病,要你命。
痛打落水狗。
這是段天道一向以來身體力行的最高準則。
上樑不正下樑歪,所以段天道決定帶個好頭。
用磁力儀下絆子撂倒了三輛機甲,段天道貼着地面猛然躥出。一腳蹬在一輛陣風的胯下。隨即反身一記手刀,切掉了另一輛陣風的頭部。在招架了身後敵人的攻擊之後,他有順勢撲進了正面一輛機甲的懷中,分開的時候,胯下一隻維修機械臂,拎着對方的一塊零件搖來晃去……
當這幾輛機甲冒着電花倒在地上地時候,段天道駕駛的遊俠已經突入了另外幾輛陣風之間。拳,肘,肩。膝。腿,這些部位不用說。就連比較脆弱地頭部,也被他利用了起來。最匪夷所思地,就是機甲的屁股,肚子,還有藏於胯下那條萬惡的機械維修臂……被他舞的風車斗轉,四周的紅色機甲一旦被碰上,非死即傷。
身後的悍軍精英們心悅誠服……
這種全身都是武器,撒潑打滾都能所向無敵的格鬥方式,簡直就是一種藝術!
他們知道在機甲的屁股兩側,安裝有一臺強力咬合器,他們也知道在機甲的胯下藏有一條維修機械臂。
他們不知道地是,這樣地東西,在戰鬥中,能如此而強悍……
堪稱神器!
最具藝術氣息的,是段天道那飄忽而陰險地走位。
無論周圍有多少個敵人,無論敵人處於什麼位置,是什麼姿態,他總能出現在最沒有防備的機甲身後。
一記悶棍。
轉身,滑步,又是一記悶棍。
看這妖孽敲悶棍,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他對這種技能的銜接,甚至比最頂尖的斯洛克選手對白球的走位還精確。一記接一記的悶棍,如同行雲流水,連綿不絕。
而在行動之間,遊俠1號腳下的絆子,也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層出不窮的地步。誰靠近他他絆誰。無形的磁力,有形的機械腿……那些手速不過每秒二三十動的普通機甲戰士,在他面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憋屈的想哭。
一直跟在段天道身旁的衛見山,只看得眼角直跳。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當初段天道豪爽的讓自己隨便摸,是多麼夠意思。
如果那時候他想在自己身上試驗一下機甲的陰險攻擊手段……
衛見山拒絕去想象。
和這樣一個專業的陰險型機甲戰士對陣,是所有機士的悲哀。
你完全不能理解,一個五大三粗的武林高手欺負一個幼兒園的孩子還興奮地使猴子偷桃這一類的陰招,是多麼地下作。
可讓人無奈的是,段天道顯然對任何有關於道德或騎士精神方面的東西,是極端茫然的。而且,據衛見山的觀察,這種茫然,具有很強的傳染性,只要看看其他機甲戰士那越來越陰險的動作,就能知道,一旦這種茫然蔓延開來,將是多麼恐怖。
段天道繼續茫然着,繼續興高采烈地嚎叫着“撒旦老爺萬歲”,用最下作的招數招呼敵人,在他的身後,四十九名悍軍戰士的模仿秀,也越來越嫺熟。
血影機甲連一次又一次徒勞地組織着防禦,又一次又一次地被穿插的青色機甲分割開來,扯散,殲滅。當一些擁堵在一起的紅色機甲開始違抗命令,向四周逃散時,整個隊伍,徹底的崩潰了。
士氣,換一種說法,就是羣膽。
在生死存亡的戰爭中,這個抓不住摸不着的東西,能夠影響整個戰局。
有士氣,能夠以弱勝強,甚至能夠一路高歌猛進,贏得每一場戰役,直到戰爭勝利。
而一旦喪膽,結果,自然截然相反。
在歷史上的許多戰役中,經常出現一個班的士兵就俘虜了一個營甚至一個團的奇蹟,還有一個人跟着一羣人追的景象。
出現這樣的狀況,只不過是因爲許多人覺得大勢已去,集體喪膽,不敢也不想再做無謂的抵抗。
而當兩個血影機甲連開始潰退時,這一幕,再度出現了。
早已經被來回調動拖得精疲力竭的血影機甲戰士,士氣已經低迷到了極點。整支隊伍,充斥着懷疑、惱怒、抱怨和疲倦。帶有這些負面情緒的,絕對不會是一個英勇的戰士。
這正是段天道想要的結果。
而一旦這些人,遭遇超出他們承受能力的打擊之後,負面的情緒,會變得更加負面。他們會對軍官的每一個指令產生懷疑,他們會對敵人兇猛的進攻感覺畏懼,他們會覺得白白把命丟在這裡不值得!他們會給自己找到無數脫離戰鬥的藉口!
兵敗如山倒,這是戰爭中最不容置疑的真理。
哪怕這個時候,他們的軍官做出了正確的反應,也無法阻止這種鋪天蓋地的頹勢。
斯德普和其他幾個一直沒有參與作戰的機士,離開了。
他們早已經有打算脫離這個組織,現在,正是一個機會。他們各自分散離開,沒有告別,誰也沒說自己想到哪裡去。
臨走的時候,斯德普看了看時間。
下午三點三十分。
在艾弗格林街區低矮的廢墟中,血影機甲團二營一連二連,被抹去了番號。
他見證了這個時刻。
那五十輛青色機甲,完成了它們的又一次狩獵。
北盟的防線,已經出現了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