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闖低下頭。
眼前的電子沙盤上,那一片延綿起伏的山地,就像是一個手藝不怎麼樣的廚師烤出來的蛋糕。
一個個信息框,懸浮於沙盤羣山之上。
駐守第四,第五戰區的白蘇斯第八集團軍的兵力部署,部隊調動,後勤運輸,物資儲備,部隊番號,電子干擾強度等信息,被標註得清清楚楚。火力強襲時的要點座標,也一一列明。
顯然,這些都是突前的兩個悍軍裝甲師那些那些神出鬼沒,視敵後如自家後院的偵察兵們的功勞。
一想到遊走于山林中的偵察部隊。竟然都是由清一‘色’的十級以上機甲戰士組成,雷闖就深刻的理解了什麼叫奢侈。
雖然可以從指揮系統上,清晰的瞭解這些國寶級機士的動向,電子沙盤上,也可以很輕易地將他們找出來。他們似乎就在身邊,觸手可及。可是這一路來一直跟在悍軍身後,指揮主力跟進的雷闖其實都沒親眼見過這些部隊。
他只知道,每突破一個戰區,這些幽靈般的悍軍機士,就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就像黑暗中的獵鷹,只有獵物慌不擇路逃跑時的腳步聲,樹葉的沙沙聲,被捕捉時的鮮血噴濺以及風中飄來的血腥味,證明他們的存在。
對任何一個指揮官來說,和悍軍作戰都是一場噩夢。
如果沒有親眼見過這羣凶神惡煞如何強行突破敵人陣地,沒有見過他們如何屠殺擋在面前的敵人,沒有見過他們如何擊穿敵人一望無垠的裝甲集羣,只留下無盡的殘骸和荒野上滾滾黑煙的人,不會明白他們的恐怖。
不過……
雷闖凝視着電子沙盤。他知道,即便是對於實力強橫的悍軍來說,接下來的戰鬥也會無比艱苦。
橫在面前的,是白蘇斯第八集團軍整整八個裝甲師,而在更前面的地方。還有蘇斯第九集團軍的六個裝甲師。從級別上來說,這是一場中等規模,戰鬥時間通常在半個月以上的戰役。可是,悍軍卻必須要在剩下的短短十幾個小時內完成戰鬥。
“白蘇斯第八集團軍,戰鬥力很強。”
雷闖皺起眉頭的時候,眉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完全堆到了一塊兒。他張開口,說出這句話時,聲音顯得很乾澀。
“以我軍的力量來看,要吃掉他們,完全不是問題。”他擡起頭,眼睛閃着幽幽的光,凝視着段天道和黃小蕾,字斟句酌地道:“不過。我不建議採用全面進攻的方式。原因只有一個,我們沒有足夠的時間。”
段天道和唐心對視一眼,點了點頭,示意雷闖繼續。
“這裡是突倫河,雷鋒島第十一大河流。”雷闖用手指了指電子沙盤上那條蜿蜒的淺藍‘色’線條,介紹道:“白蘇斯二十五集團軍,以突倫河南岸爲主要防區,隊伍呈層層佈防。右翼三個師,負責進攻我夏洛克斯防線驚風谷防段。左翼五個師,進攻我比鄰山防段。”
“三十三軍曾經在前段時間部隊換防的時候,負責過驚風谷和比鄰山的防禦。驚風谷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比鄰山雄奇巍峨,狀似一扇五面屏風,居高臨下,地勢比驚風谷更險要。這兩個防段,都是我鳳凰城西線的重點防段,經營日久。堅不可摧。”
雷闖指着地圖上驚風谷和比鄰山所在的位置,簡略介紹了地勢以及防線走向,設置等級等情況之後,問道:“方將軍,您知道我三十三軍在接手這兩個防段的那段日子裡,和敵人的戰損比例是多少麼?”
段天道知道雷闖不會無故問這個問題,認真地想了想,道:“不會低於一比三。”
這個比例,是根據兩個防段的陣地構建,火力配置,以及敵人能夠展開並投入的進攻兵力粗布計算得出的。對於華夏部隊的戰鬥力,段天道非常瞭解,無論是機甲武器的先進程度,後勤物資的保障,電子科技的領先以及士兵的訓練,華夏軍都遠遠領先於白蘇斯軍。
在剔除了地形優勢,偶然因素和指揮因素的平原正面作戰中,一個華夏裝甲師,能擊潰三到四倍於自己的白蘇斯陸軍。
因此,段天道的猜測已經是極端保守的了。他甚至沒有將防禦方的地理優勢計算進去。
可沒想到,雷闖搖了搖頭,一臉的苦笑,道:“說出來很難爲情。不過,我們的裝甲師在駐防這兩個防段的五天時間裡,和敵人的戰損比爲一比一點五!”
段天道和唐心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而身旁的悍軍參謀們都是對視一眼,驚訝莫名。
十三軍是華夏的一級部隊,就算只是二級部隊。倚仗地勢險要結構堅固的陣地,也不會才這麼點戰損比。
“這其中有我們自身的原因。”雷闖道,“當時我們駐小夏洛蘇斯山的陣地,直遭受蘇斯第九集團軍的猛攻。在調防的時候,實在找不到可以暫時頂上來的部隊,眼看前線部隊都累垮了,撤不下來,我們就‘抽’調兩個師到這兩個防段。而事實上,這兩個防段各自的基本兵力配備,一直以來都是三個師,一個師在前線,兩個師做預備。”
雷闖點了支菸,狠狠地吸了一口。眼睛就像一隻夜裡的孤狼一般盯着沙盤,接着道:“論戰鬥力,我們一個師,幹掉他們
兩三個師沒問題。可我們失算就失算在,低估了敵人的那股子狠勁。”
“我們拉上去的時候,正趕上敵人發動總攻。”雷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五天五夜,陣地上的槍炮聲就沒有停過。開始戰士們還打得比較輕鬆,傷亡比例一直保持在一比十左右。可打到後面,就不行了,那些白蘇斯人輪流往上衝,正面衝不上來就側翼迂迴。他們人多,一‘波’接一‘波’的往陣地上撞。火力也強,不要命的往陣地上砸。機甲剛剛撤下去,火力覆蓋就開始,火力覆蓋完了,機甲又上來了,五天五夜都沒個停。”
說着,雷闖沉默了一下,狠狠嘬了口煙:“我們的傷亡比例,從開戰後第十個小時就開始往下降。從一比十,降到一比六,再降到一比三。最後降到一比一點五。如果不是指揮部趁着海域通道打開補充了部分兵力,我這兩個師差點就撤銷番號。”
只是聽雷闖的敘述,在場的人就知道當時的戰鬥有多麼慘烈。一時間,山頭寂然無聲。
一位華夏上校開口道:“這一仗。整個雷鋒島方面軍都知道。兩個師拉上去的時候,正巧遇見敵人發動總攻,算是撞上了。不過,從那一仗以後,白蘇斯第八集團軍也老實了好一陣子。要說痛,他們也痛的厲害。”
雷闖擺了擺手,淡淡地道:“白蘇斯這個國家。有股子狠勁韌勁。戰鬥一旦開始,不徹底打垮他們。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而我們,偏偏沒有時間跟他們糾纏。”
“把推杆給我。”他要過身旁一位參謀手中的電子推杆,打開開關。將電子沙盤上己方的兵力框沿着突倫河一口氣向前推,斬釘截鐵地道:“以咱們悍軍的戰鬥力,要殲滅他們,時間不夠,可要穿透他們的防區絕對沒有問題。我建議……”
他擡起頭來,看着段天道:“集中兵力,快速推進,不和敵人糾纏。沿地勢相對平坦的突倫河南岸打通一條通道,接連擊穿白蘇斯第八集團軍和蘇斯引集團軍,完成戰略迂迴!”
他手中的電子推杆,在推到一個標高的山峰前停了下來。
“這是四九峰,也是秀水河匯入突倫河的‘交’匯點,山勢一路拔高。往上,就是著名的秀水河瀑布羣和夏洛克山脈的雪峰。四九峰下。駐紮了一個蘇斯裝甲團,只要拿下這裡,再依託地勢建立阻擊陣地,拖住集後的敵人,我們就算贏了。拖上幾個小時,咱們在主峰陣地。比鄰山,驚風谷的部隊,也不是吃素的!”
放下推杆,雷闖用手捏了捏眉心,憂心忡忡地道:“唯一的耍求就是要快。不給敵人反應過來的時間。突倫河南岸的地勢雖然平坦易行,沿途也有幾個易守難攻的高地。北約的兵力分佈就在周邊,距離很近。一旦途中受阻,陷入纏鬥。整個作戰計劃,就會功虧一簣。”
聽雷闖說完,段天道和唐心相視一笑。
“不謀而合!”
雷闖驚喜地擡起頭,看段天道衝自己點了點頭,又嘿嘿憨笑着轉身對唐心道:“你來還是我來?”
“太複雜了,我指揮不了。”美麗得讓人挪不開眼睛的‘女’軍官,挽着段天道的胳膊,柔聲道:“你來吧。”
段天道點了點頭,附耳在唐心耳邊。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惹得唐心白眼一翻,狠狠地就在他胳脖上擰了一記。
耗盡心力的雷闖微笑着,看兩個年輕人眉來眼去。
回想之前的戰鬥,一種越來越堅定的信心,讓他莫名地就有一種預感。這場戰役,會沿着方楚天制定的路線走下去,一直到結束。
長江後‘浪’推前‘浪’。
他想,若是這次戰役以貝利夫的慘敗告終,那位蘇斯元帥看到擊敗他的人,如此輕鬆從容,不知道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戰爭,或許是從這些排行榜上的名將手中開始,卻註定會在這些榜單之外的年輕人手中結束!
半個小時之後。
戰鬥正式打響。
突倫河!
江水沉沉地從寬闊的江面流過。
暖暖的日頭照耀下,江心礁石和近岸淺灘雜草,劃破了流水,勾起泛白的‘浪’‘花’,宛若一朵朵白‘色’的小火苗,在渾濁的水流中歡快跳躍。
兩岸羣山,由低至高,漫無邊際地向遠方漫延開去。大大小小的山峰如同一個個巍峨的巨人,在寂靜中糾纏着,比試着,互不相讓又不離不棄。
上午十點,隨着第一聲炮響震動山林,寂靜的突倫河南岸,一片轟鳴。
山野及其中駐紮的人們,被‘逼’忽如其來的聲音震懵了。
他們呆呆地看着一團團火球從南面,西南,東南面的山頭閃現,張牙舞爪地向四周猛然吸了一口氣後,紅‘色’火焰直衝雲霄,黑‘色’的濃煙則翻滾向四周。
黑煙的動作,是那麼的‘激’烈。就像是一羣被黑‘色’幕布裹住的魔鬼,不斷地往外衝,往外撞,最終凝結成一朵朵灰黑的蘑菇雲。
羣山戰慄,江水奔逃。
一支支悍軍裝甲部隊,如同滾滾而下的山洪般,衝進了山谷,又一‘波’‘波’漫過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