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青山堡書房裡的蔣夫人頭髮依舊是散亂的,但是她並沒有像剛纔一樣歇斯底里,而是端着一張高高腫起的臉蛋,直愣愣的盯着面前那個鬍子和手都在抖的老人,什麼都沒有說。
蔣天的頭髮本來是用摩絲梳得很整齊的,但是他實在是抖得太厲害,已經連這麼硬的摩絲都無法將他的頭髮固定住,慢慢開始朝散亂的趨勢進發。
蔣秋實就像一隻斷了四肢的木偶,用一種古怪的姿勢七歪八倒的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他明顯已經醒了,但是他只是睜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不時從嘴裡往外噴一點碎土沫沫,沒辦法,錢偉那一把土塞得實在是太多了,光是漱口也弄不乾淨,他現在沒有牙,也就不存在刷牙的事了。
這一系列的事情發生的實在是太傷人了,這不止是身體上的傷害,更可怕是心理上的。
現在蔣秋實早就不復一個高傲世家子弟的形象,怎麼看也就是個殘廢。
蔣天沉重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繼續抖他的。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了?
被殷有德一個人欺負也就算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什麼錢偉!現在連宋家都開始蹬鼻子上臉!一個小小的宋紅妝,居然敢打蔣夫人的臉了!
如果可以,蔣天想背一個炸藥包,一邊點菸一邊點引線,在煙霧中結束這一家人悲慘的人生。
死?不死?
可要是不死,蔣家要怎麼才能活得下去?
現在蔣天終於體會到什麼叫四面楚歌,什麼叫霸王別姬,什麼叫廬山升龍霸了。
蔣家受了這麼大的屈辱,如果還要活下去,如何能夠不報復?
但是怎麼報復?
殷有德是能報復的麼?只是想到這個事,蔣天就想直接把自己斃了。
錢偉是能夠報復的麼?那可是連殷有德都不得不忌諱三分的人物!
宋家是能夠報復的麼?現在的宋家很快就將和這兩個強大到可怕的家族結爲親家。只是單獨報復殷家或者錢家,或者還只是遭到一家的反擊,但要是招惹宋家,毫無疑問將遭到殷錢兩家還要加上宋家本身的反擊!
無論怎麼選,蔣家都只能落得一個被碾壓成灰的結果。
蔣天已經反覆將這件事思考了百多遍,到了最後,還是不得不開始考慮燒炸藥包自殺的事了。
“天哥。”蔣夫人面無表情的開口了:“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爲難,我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我們怎麼動作,都不過換着花樣找死罷了。”
蔣天抖的更厲害了,心裡想是一回事,被說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天哥。”蔣夫人掃了一眼又吐了一口沫沫的蔣秋實:“如果到了這個程度,我們還什麼也不做,就還不如死了算了。”
蔣天突然就不抖了,猛然擡起頭,要鼓起報復的勇氣是很難的,相比之下,自殺反倒容易的多:“夫人,你看我們用炸藥包自殺怎麼樣?我研究過了,這種死法痛苦最少,一瞬間的事,就什麼都過去了。”
蔣秋實突然又噴了一口泥土沫沫,可能是在表示同意。
蔣夫人:“……”
她有些悲哀的看着面前這個頹然的老人,想當年這個男人是多麼的意氣風發,是多麼的頤指氣使,是多麼的霸氣十足,可是現在……
就是一個絕望的老人。
“天哥。”蔣夫人咬了咬牙,突然發覺臉有點痛,只好算了:“如果我們連死都不怕,那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蔣天微微一怔,突然‘噌’一下站了起來,臉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夫人說得對啊!老子若是連死都不怕!還有什麼可怕的呢!我這就派人去把這些混蛋統統殺了!大不了拿我蔣家來陪葬!”
重新被激起雄心的蔣天說幹就幹,立刻拿起了書桌上的電話,就要下達命令。
“等一等,天哥!”蔣夫人急忙制止了他:“派人暗殺是沒用的。且不說我們現在能夠動用的人手實在有限,就算找到人,以殷有德和錢偉的身手,成功率也實在太低了些。”
蔣天怔怔的看了一眼蔣夫人,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頹然放下了電話:“夫人,那你說怎麼辦?”
“天哥。”蔣夫人想要微笑,但還是臉痛,只好繼續面無表情:“我中學聽過《史記·張儀列傳》裡的一個故事。魯國著名的勇士卞莊子發現兩隻老虎,立即拔劍在手,準備刺殺。身旁的小僮勸阻他說:‘您看兩隻老虎,正在共食一牛,一定會因爲肉味甘美而互相搏鬥起來。兩虎相鬥,大者必傷,小者必死。到那時候,您刺殺傷虎,就能一舉兩得。’卞莊子覺得小僮說得很有道理,便站立等待。過了一會兒,兩隻老虎爲了爭肉,真的嘶咬起來,小虎被咬死,大虎也受了傷。卞莊子突然跳出去,揮劍猛刺傷虎,果然不費大力,就刺死傷虎,一舉獲得兩虎。”
蔣天怔了半天:“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這個典故,我小學就知道了,但是……你能不能直接一點?”
蔣夫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已經亂了方寸,只好深吸了一口氣:“現在殷有德和錢偉就好比那兩隻老虎,如果要和他們正面對敵,我們沒有勝算,但是如果能讓這兩隻老虎鬥起來,那麼……我們就有撿便宜的機會了。”
蔣天畢竟是蔣天,終於反應了過來:“他們是老虎,宋家就是那塊牛肉了。可是這塊牛肉一定會控制好其中的分寸,不會讓兩隻老虎爲了她們爭鬥起來的,這可如何是好?”
蔣夫人終於顧不得臉上痛了,拼命冷笑了一聲:“天哥說的不錯,宋家這塊牛肉當然不會聽我們的話,所以我們需要一塊聽話的牛肉!”
蔣天沉默了片刻:“計是好計。只是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合適充當這塊牛肉的人選。宋家養女之術冠絕天下,想找到能和她們比肩的女人……實在是千難萬難啊……”
蔣夫人拼命給了蔣天一個微笑:“天哥難道忘了?我嫁進蔣家之前的姓氏?”
蔣天的眼睛突然就亮了:“你是說你們樂家……”
蔣夫人重重點了點頭:“我樂家和宋家走得是不同的路子,她們是漫天收義女,而我們卻只培養血親,雖然從數量上來說不及她們宋家,但若只論素質和忠誠度,我們樂家卻比她們宋家強了不知道多少。”
“你的意思是……”蔣天的眼睛越來越亮:“樂家現在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
“應該算是有,只是年紀小了些,剛剛纔滿十七歲。”蔣夫人有些頹然的點了點頭:“我們樂家數百族人,這些年間也就出了樂佳怡這麼一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家族投在她身上的資源可謂傾其所有,本來是打算另有用處的……”她微微頓了頓,神色間卻透出極度的堅定之色來:“但眼下,卻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好是極好。”蔣天長吸了一口氣:“但以殷有德和錢偉的本事,萬一生疑,要查出這個樂佳怡和你的關係,只怕也並非難事,到時候……”
“哼。”蔣夫人堅決的搖了搖頭:“他們都是些眼高過頂的人物,又怎會將你我放在眼裡,就算知道了樂佳怡和我的關係,也根本不會在意,只會覺得憑藉他們的能力,就能輕鬆將這個樂佳怡收入囊中,等他們都開始對樂佳怡感興趣的時候,眼裡也就只剩下作爲敵人的對方了,哪裡還會理會我們?等他們鬥得筋疲力盡的時候,我們再偷偷出手,將他們一起除掉!哼!到時候只剩下一個宋家,還不是隨便我們捏扁搓圓!”
“如此甚好!”蔣天的手又開始顫抖了:“甚好!”
“只是……”蔣夫人微微吸了口氣:“只是要讓家裡同意佳怡來趟這趟渾水,只怕付出的代價……”
“無妨!”蔣天目中精光閃動:“我蔣家雖然損失甚大,但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能讓這些混蛋付出代價!我蔣天死都不怕,又何懼傾家蕩產!”
蔣夫人終於笑了,笑容裡充滿了真誠:“我喜歡的男人,終於回來了!妾身這就去沐浴更衣……”她的臉蛋難得紅潤了起來,咬了咬嘴脣,轉身而去。
本來還挺興奮,一聽到蔣夫人準備沐浴更衣臉色突然就有些發白的蔣天,忍不住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按照慣例。
今天晚上起碼也是一場不少於三次的大戰啊!
蔣天使勁的摸自己的腰,不知道明天早上還能不能活着出房間門口啊!
他眼睛微微一轉,落到了正在吐沫沫的蔣秋實身上,咳嗽了一聲湊了過去:“秋實啊。”
“噗。”蔣秋實又吐了口沫沫,表示他聽到了。
“你那些藥……放在哪裡了?”蔣天搓了半天手,還是壓低聲音問道。
“噗噗。”蔣秋實無神的眼珠微微轉了轉,表示沒聽懂。
“哎!別裝傻!”蔣天急了:“反正你現在也用不着了!給你爹用用咋滴了!”
用不着的蔣秋實:“……”
此時的段天道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算計,不過他反正從來不用藥,也不是太關心這個事。
他關心的只是面前這個老頭,究竟想要跟他說什麼,這都半個小時了,還在聊雲海的天氣。
這要是別人在他面前花這麼多時間說一點營養都沒有的話,他早就走了。
但是這個老頭的面子,段天道非要賣不可。
因爲這個老頭不是別人,他是白羊兒的生父莊志武。段天道完全沒有料到,自己剛剛回到雲霄山莊,還沒有來得及跟自己幾個女人好好親熱親熱,就被這個老頭攔住了,而且一攔就這麼半天。
喝茶都快要喝吐了的段天道實在忍不住了:“莊老,您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莊志武抖了抖眉毛,終於擡起頭來,認真的看了段天道那張比他還老的臉一眼,嘆了口氣:“既然你這麼直接,那我也不繞彎子了。”
“是是。莊老請講。”
“你和羊兒……是男女朋友關係?”
段天道早有準備,一挺胸,誠懇的點了點頭:“莊老放心,您別看我年紀大,但是我對羊兒的心,那是天地可鑑日月……”
只可惜莊志武並沒有讓他表完決心:“聽說,那個華洛洛,也是你的女朋友?”
段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