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博士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並沒有生氣,緩緩地說:“想必你也應該很清楚,道法和科技一直都有很多共同之處。凡是能夠在生化科技上取得極大成就的,多少都對道法有深入的研究。她的問題,用道法之所以難以解釋,只是因爲全心修習道法的人,從不去深究爲什麼修道能夠達到這些可怕的效果和作用。她的問題,我的確有解決的辦法,但是那一定會很難,你確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做到?”
“是的。”段天道的聲音很柔和,但現在,誰也不會懷疑他的決心。
“那好……”秋山博士站了起來,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站在壁爐邊,聲音漸漸低緩,似乎已經沉浸到舊日的回憶之中:“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名字。叫魔界。”
“魔界?”這是段天道沒有想到的答案,但是他反應很快:“這是一本小說?”
“……”秋山沉默了一會,決定不搭這個話茬:“有一些人曾經聽說過魔界的名字,他們或者以爲這是一個地名,或者認爲這是一個組織……但其實,魔界是一個計劃!”
“計劃?”段天道聳了聳肩:“還真沒想到。”
“這是一個絕密的項目計劃,魔界就是這個計劃的代號。我只知道,這個項目是五十多年前二戰時期德國關於某種超時代生體兵器的研製。在那個時代,這一項目是整個德國最高機密之一。而那時的我還很年輕,是約翰·沃爾夫岡博士的學生。在戰爭前的十年,博士就已經是站在時代最前沿的生物、基因、哲學、化學和數學權威,領導着多項德國的絕密工程。雖然是博士的學生,但是一年下來,我能夠見到博士的次數也是少得可憐。在有限的幾次見面中,博士曾經提到過魔界計劃,只是說到它的時候,博士似乎很不高興,甚至……甚至還有些畏懼!”
“你說的這個什麼魔界計劃……”段天道聳了聳肩,他的時間很寶貴,可不想在這裡懷舊:“跟我的問題有什麼關係?”
“因爲項目的核心就是要把普通人變成強大的超人,而根據我們現在的認知,這種手段本質上就是把人變成修道者。請注意,是任何人。只要能找到這個魔界計劃,她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秋山博士皺了皺眉,看着穆冷卉:“其實以我對她的感覺,我認爲她其實有另外一種極其強大的天賦,並不一定非要修道。”
“噢?”穆冷卉倒來了點興趣:“是什麼天賦?”
“我能從你身上感應到深切的死氣。”秋山博士微微吸了口氣:“我猜想你跟代表活力和靈性的靈氣格格不入是因爲本身的體質和屬性完全相反,但如果修習代表死亡和凋零的死氣就一定能一日千里。”
“噢?”段天道也皺了皺眉,他對道力的研究還算精深,但對死氣的研究就幾乎沒有,因爲這是兩種完全相反的修習方向,幾乎就是背道而馳,就像白天和黑夜一般水火不容,所以如無必要不會接觸。
“我這輩子見過很多人。”秋山博士摸了摸下巴:“正好也有一些這方面的功法,甚至老師。如果你想要提升實力,並不一定非要改變自己的屬性。”
穆冷卉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不,我就要修道。”
秋山博士微微怔了怔:“爲什麼?你要知道,你本身的天賦全在死氣上,如果強行改變屬性,就好像一隻獅子非要吃草,大好的天賦就全都浪費了。”
“不。我就要修道。”穆冷卉堅持的近乎固執:“我聽說修道的將來會有飛昇一說,雖然以前沒聽說過修習死氣,可是如果修習到最後如果也能飛昇,那……去的肯定不是一個地方。也許我會去地獄……其他人會去天堂……我要修道。”
秋山博士和段天道:“……”
雖然穆冷卉完全沒搞清楚修道的含義,甚至拿着西方的上帝到東方的道法裡打攪,但她的意思其實很清楚的。
就是不管怎麼樣,都要和身邊的人在一起。
哪怕將來那些事是那樣的虛無縹緲,她也要在一起。
正因爲段天道很明白她的心意,所以沒有試圖勸阻,而是將頭轉向了秋山博士:“那麼,這個魔界計劃具體在哪裡?”他可不想漫無目的的尋找。
秋山博士走到牆壁上掛着的世界地圖前,伸手在一個地方一點,說:“項目的地點就在這裡。不過戰爭爆發後,這個地方也就被封閉起來。這麼多年過去了,誰也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你確定要去嗎?”
段天道看着博士手指的地方,那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山脈之地。
正象博士所說的,任何未知的區域都意味着無法估量的風險,既然魔界項目的方向是製造生體兵器,那麼數十年封閉之後,誰也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至少有一種可能,就是項目相關人員一直存活繁衍,直到現在。
在秋山博士提到魔界的時候,段天道心中就隱約浮上一種感覺,但是這感覺隨即就消失了,段天道還來不及體會。當秋山博士解釋魔界計劃的時候,同樣的感覺再次浮現,但是清晰了很多,幾乎就要讓段天道捕捉到了。但在它消散後沒有多久,秋山博士指出地圖的位置時,那種感覺重新在段天道的心中升了起來,而且非常的清晰和強烈。
那是……呼喚和恐懼。
誘惑的呼喚和極具傳透力的恐懼在段天道的腦海中交織在一起,讓他的臉色剎那間蒼白了一下。不過段天道掩飾得很好,並沒有讓秋山博士發現這一點。
段天道已經隱隱地感覺到,這個世界上似乎相關聯的事物之間,都有着種種無法言喻的聯繫。
但這些聯繫深藏在萬事萬物的背後,人們察知它們的方法只能是依靠直覺,因此並不準確。
在感知能力提升以後,段天道纔開始意識到有形世界背後的種種聯繫,但是這種感覺,只是從無到有的過程,距離了解還有無限遙遠的距離。
這個時候,段天道忽然感覺到身邊傳來一絲微弱的波動,他側頭一望,發現穆冷卉臉色蒼白,身體微微地顫動着,瞳孔中的瞳色甚至有潰散的跡象。他立刻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少女,問:“怎麼了?”
穆冷卉很快從未知狀況中恢復,搖了搖頭,有些虛弱地說:“現在沒事了。只是不知爲什麼,剛纔很不舒服。”
看到穆冷卉已經恢復,段天道終於放下心來,就向秋山博士告辭。
“等一等。”秋山博士急忙道:“你能不能告訴我,在修道者等級的劃分裡,你已經到達了什麼層次?”
“如果修道者實力等級用十級來劃分的話,我應該是八級。”段天道本來想說九級的,想了想還是說弱了點,更重要的是,在十級程度的劃分裡,應該還有更高級的存在。
那些人的實力,因爲段天道沒有達到,自然也無法劃分等級。
“如果有可能……”
秋山博士還沒有說完,段天道已經擺了擺手:“沒有可能。”
“我只想要你的一些血液和基因。”秋山博士毫不氣餒:“你可以開出你的條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答應。”
“我現在……”段天道還是很認真的思考了片刻:“完全沒有任何需要,不過爲了感謝你沒有在回答我的問題之前就提出這個要求,我同意保留這個機會,如果有一天有任何需要,我會來找你。”
“那……好吧。”秋山博士苦笑了一聲,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夠得到這個機會。”
從深藍城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段天道和穆冷卉並肩在荒寂無人的密林上走着,放眼望去,天空中是低垂的雲,四野除了樹木雜草,就再也看不到一個人影,甚至連一個遊動的生物都沒有。
這一點很奇怪,但凡是研究生化的基地附近,都很難見到動物,這或許和動物天生的直覺有極深的關係。
十天之後,段天道和穆冷卉終於來到了地圖上那道通往魔界的巍峨山脈,山脈厚重而沉默,似乎在凝視着段天道,等待着他的到來。
段天道眯起眼睛,環視天地,一時間竟有些錯覺,似乎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穆冷卉兩個活着的人。
巨大的寂寞如潮水般襲來,頃刻間就淹沒了段天道的意識。在他的感知世界裡,除了寒冷、寂靜和孤獨外,再無其它。他看到穆冷卉就在身邊,但卻無法從她身上感覺到任何的生機,似乎再過一刻,她就會立刻死去。而且屍體都不會留下來,會在意識無法捕捉的瞬間化成灰塵,與整個世界融合在一起。
這是一個已經死去的世界,沒有水,也沒有生命,有的只是裸露的岩石、呼嘯的颶風、狂暴的能量,以及變動幅度可以達到幾百度的晝夜溫差。
這個世界裡,還有段天道。
段天道身體猛然一顫,如同從噩夢中醒來,瞬間回到了現實。
穆冷卉是真實的,而且她的身體裡蘊含着恐怖的死亡氣息。
雖然很安靜,可是依然有許多細小的聲響交織在一起。許許多多微小生命正在土層之下掙扎着、戰鬥着、繁衍着,努力在這個對待一切生命體同樣嚴酷的環境中生存。即使是不到一釐米的小蟲,即使它深藏在十幾米深的地下,也瞞不過段天道的感知。
當段天道全力展開感知能力時,世界的真實容貌終於展現在他面前。這是一個喧囂的、動盪的、生機勃勃的世界。無數生命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改變和進化。每一個生命體都在燃燒自己,以求得到進化的機會。
這是燃燒着的世界。
雖然是看着如此富於生機的世界,但是段天道的心依舊停留在剛纔的世界中,冰冷而寂靜,一片死氣。
這個時候,穆冷卉悄悄的握住了段天道的手。她的手雖然冰冷,但卻比段天道心中的世界要溫暖得多,也將他的意識重新拉回到這個世界。
“好些了嗎?”她問。
“有你在身邊,還能有什麼不好?”
穆冷卉:“……”
通向魔界的路途,首先就是要翻越數千米高、綿延幾百公里的山脈,才能夠到達。山脈中許多山峰環境極度的惡劣,根本不是尋常人能夠承受的。
第二天一早,段天道和穆冷卉從棲身的山洞中走出。腳下是厚厚的積雪,並且閃耀着詭異的幽藍光芒,空中的雲層幾乎要貼到兩個人的頭頂上。偶爾有強勁的山風呼嘯而過,就會卷着大團的雲氣從兩個人身上掠過。
穆冷卉幾乎是全副武裝,段天道卻只簡簡單單穿了個單衫。雖然段天道的身體已經極度強悍,但是當雲從身上直接掠過時,還是會感覺到微微的冰冷。
幾天以來,他們一直行走在雪線上,艱難而緩慢地翻越着似乎永無止境的茫茫山脈。在終年積雪覆蓋的山嶺,不需要什麼兇猛的生物,寒冷和荒寂就是最危險的敵人。
正在察看地勢方向的時候,段天道忽然感到身上掠過一縷陰寒的感覺,似乎在雲朵之上,有一雙無形的眼睛正在冷然地注視着他。
段天道的黑色短髮猛然豎起,然後緩緩平復。穆冷卉若有所覺,擡起了頭,仰望着就在眼前的雲。
“它已經看到我們了。”段天道淡淡地說。
“魔界裡的?”
“可能。但沒關係,我們和它總會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