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沌的意識裡,我覺得天地昏暗,自己彷彿躺在海里,幾條八爪魚在拿他們那柔軟的觸鬚一下一下地摸我,又舒服又癢,一會,一條鯊魚遊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朝我咬了過來,我就醒了。
有兩隻手在我胸口上用力地壓,一隻手在捏我的人中,還有一隻手在翻我的眼皮,周圍黑壓壓地圍了一圈人,他們在檢查我死了沒有。
我睜開眼,左臉被人當作砧板拍了幾下,那人說,嘿,沒死透。
我渙散的瞳仁開始聚焦,看清楚拍我的人是老妖,我張口就罵,我日你哥老妖,你想搞死我。
老妖如釋重負地說,還會罵人,沒事沒事。
當我看到捏我人中的那個人晚的臉,我像一條沒有肺的魚不知該如何呼吸,一下子又暈了過去。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上開始下雪,紛紛揚揚的,把整個昆明湖都覆蓋了。
我被平放在一個畫廊的長椅上,她坐在我旁邊,用那隻溫暖而又冰冷的手在我額頭隆起的大包上輕輕地摩挲,兩道娥眉在一雙有好幾層雙眼皮的眼睛上象一彎新月般迷人。
初見驚豔,再見依然。
我說,是你,我,我們們又見面了。
她點點頭,問我還疼不疼,說我剛纔的臉色白得像快裹屍布,演殭屍根本不用化妝。
我搖了搖頭,之後又點了點頭,心中充滿了被命運的車輪狠狠碾過的憂傷。
她微微笑道,你最近一定是在苦練頭球,把頭練得很硬,把我膝蓋都撞腫了。她揉着膝蓋,笑兮兮地望着我,不時把外面飄進來落到我臉上的雪花擦去。
我說,如果不是這一撞,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
她撥了一下我的睫毛,說,你的睫毛真長,沒見過睫毛這麼長的男生。
我心中感傷,想努力對她微笑,可是笑不出來。我用盡畢生的勇氣對她說,你知不知道,這一年多以來,我一直在想你。
我看到她身體輕輕地一晃,像被電流擊中一樣,眼中驀地溼了,眼裡有種東西在漸漸融化,慢慢地流散開去。我擡眼望向她,正好跌入她眸中那片溫柔的深潭之中。
這時,一個雪團向我們飛來,砸在長廊的柱子上,濺了我們一身。以老妖爲首的四男三女在朝我們招手,老妖說,下大雪,撤了。
晚上我們去西單的京來順吃刷羊肉,結賬的時候老妖搶着買了單。
老楊說,你們知道比鐵公雞還摳門的雞是什麼雞嗎?
舒娜說,什麼雞?發瘟雞?
溫淑嫺說,不對,不下蛋的老母雞。
老楊對藍蔚渝和姚香菱說,你們呢,知不知道?她倆搖搖頭,笑望着老楊。
老楊指着老妖說,糯米雞,他平時就是一糯米雞。
我們先是一愣,想明白之後一起哈哈大笑,老妖在衆多女生面前不敢造次,只好嘿嘿陪着傻笑。
我發現魚販子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和舒娜對上眼了,兩人眉來眼去神魂顛倒,一個面紅耳赤,一個語無倫次,恨不得立即找個山洞進行交配。
老楊不愧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花間老手,說,天氣預報說今晚有大範圍的流星雨,明天週末,你們都沒課吧?沒事咱們去壩上草原。
舒娜望了一眼藍蔚渝和姚香菱,連忙說,沒有沒有,明天沒課。姚香菱本來想說什麼的,見她這麼說,臉含羞色地向我們這邊瞥了一眼,就不吱聲了。
我偷偷對貓佬說,我這捨身一撞真是值啊,不知能撞出多少對鴛鴦來。
貓佬說,你那一撞還有個名頭,叫媒婆神功。
老楊沒聽清楚,在我隆起的大包上一敲,說,鬼鬼祟祟,說什麼呢?
我哎喲一聲叫疼,走到藍蔚渝身邊,說,他打我。
藍蔚渝笑笑,說,他是老師,你說錯話,做錯事,他懲罰你一下也是應該的。 ωwш ¤ttκǎ n ¤¢ 〇
老妖說,藍同學,你這就說錯了,我們學校叫機電學院,簡稱機院,所以又叫妓院,在妓院裡我們就是小姐,老楊就是老鴇,你們就是……老妖話還沒說出口,老楊把飯桌上一隻吃剩的饅頭塞到他嘴裡,說,給我閉嘴,你這個嫖客。
溫淑嫺家境不錯,開了一輛本田的CRV,老妖厚顏無恥地跳上了副駕位置,說,我姥爺姥姥家就是內蒙豐寧縣的,我帶路。
魚販子說,你老家不是內蒙扒了猛幹嗎?怎麼又變成豐寧了?老妖對魚販子做了個要把他槍斃的動作,把原來坐那裡的舒娜趕到老楊的富康上。爲了玉成魚販子的美事,我只好自我放逐,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本田的第三排,藍蔚渝和姚香菱坐在中間的位置上,藍蔚渝回過頭來對我笑笑以示安慰,我朝他吐舌做了個鬼臉。
我們取道懷柔往雁棲湖方向行駛,到達雁棲湖後直行進山,高大嵯峨的燕山餘脈在黑夜裡像條盤纏蟄伏的巨蟒,車子在夜間的山路上迤邐前行,每臨深谷懸崖,藍蔚渝就緊抱着姚香菱,低吟佛經。要是我和姚同學換個位置那該多好。一路經過青龍峽、幽谷神潭,進入了真正的大山,山勢由盤纏的蟒蛇變成了奔騰的蛟龍,像我和藍蔚渝的每次相遇那般跌宕。
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夜路,過了雲蒙山口,就開始進入平原地帶了,老妖對溫淑嫺說,前面的路就好走了,不如停車方便一下吧。老妖晚上吃了頓刷羊肉之後總算進化成文明人,沒有像阿甘一樣直接說停車,我要尿尿。
老妖嘴裡叼着一根中南海,帶領我們穿過一片茂密的白樺林,來到一片開闊的平地,眼前一條鐵軌橫貫南北,悠然與遠天相接,遠處傳來了火車的氣笛聲,在萬籟俱靜的深夜顯得如此尖銳,令我們格外興奮。老妖腳踏在鐵軌的枕木上,像大決戰時揮斥方遒的副主席,揮一揮手,對大夥說,會不會唱《社會主義好》?來,大家跟我唱。說罷扯開噪子唱起來: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男女光着屁股跑,女的跑,男的追,追到以後按在地上搞一搞,搞得女的哇哇叫,掀起了原始社會的,,,……
老楊面向我們,展開雙臂像卡拉揚一樣深情似水地閉目指揮,沉醉在偉大美妙的音樂中不能自拔;老妖作爲領唱,聲嘶力竭有如走調的帕瓦羅蒂;我們剩餘的三男四女列隊站成兩排,齊聲合唱這首《原始社會好》,高音洪亮,中音雄渾,低音寬厚,再加上遠遠傳來的火車長笛,山風呼嘯,不遠處的灤河水水聲轟鳴,構成一曲氣魄動人的交響樂。火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的一剎那,我們正唱到“……”那句,老妖拾起地面上的石子朝火車飛擲過去,我們其他男生也都見樣學樣,老楊也不加阻止,女生們則繼續不遺餘力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