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夜色,藉着明亮的路燈,張恆在老管家鍾乙的引領下,穿過一個又一個精緻古樸的小別院,終於到達了馮世寬的私人小宅院門口。
沉吟了一下,鍾乙扭頭衝着張恆笑道:“張先生,我們家老爺喜歡安靜,希望您進去以後,不要大聲喧譁。”
喧譁你妹。
張恆很想罵人,尤其是身邊這個鬢髮老頭兒。
這一路過來,他都在叨叨個沒完沒了,說的都是些要注意什麼,要遵守什麼規矩的事情,好像在他眼裡,除了馮家人,別人都沒素質,沒教養似的。
看這老傢伙歲數太大,張恆沒跟他一般見識,只是應付着恩了一聲,才眼睜睜看着老傢伙推開了別院的大門。
“請。”鍾乙側身笑道。
張恆沒客氣,率先跨進了幽靜小院的院子,放眼滿院子的盆栽植物,他彷彿感覺進入了一片古樸藝術聖殿的天堂。
馮世寬這個老傢伙,常常附庸風雅,穿的是長袍,住的是古屋,洗好書法,繪畫和圍棋,並且酷愛陳年佳釀的美酒。
這一樁一件的愛好,無一不透着華夏古風,彰顯着華夏文化的博大精深。
但在張恆看來,這個老傢伙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表面現象,就衝他勾結東洋神曲這一件事兒,就足見這老東西是個無祖宗,無國家,只有利益的僞君子。
一路打量欣賞着華燈下的美景,張恆在鍾乙的帶領下,終於看到了坐在小院石桌旁,一身湛藍色長袍的馮世寬。
這隻老狐狸,顯得很是灑脫淡定,一邊斟着小酒,一邊微閉着眼睛,手指敲着石桌面,搖頭晃腦的唱着京戲。
“我站在城樓,觀山景……”
他唱得很投入,就算鍾乙帶着張恆已經靠近到他面前,他也並沒有要迎接的意思。
看到這裡,張恆不由得扯着嘴角冷笑了笑。
裝,這馮家的人,不論男女老幼,視乎都有一個臭毛病,最喜歡裝。
在人前裝,人後裝,敵人面前裝,朋友面前也裝,真不知道這家人到底面
對什麼纔會露出真面目。
一段最精彩的老生空城計唱完,馮世寬又一臉陶醉的端起一杯酒,輕輕送到嘴邊抿了一口。
接着,他睜開眼睛,打量了一眼張恆,悻悻的說道:“鍾乙,你去忙你的吧。”
“老爺。”鍾乙頓時急了:“這……”
馮世寬笑吟吟的問道:“我們兩個老頭子,面對一個特種兵出生的年輕人,能有幾分勝算吶?”
鍾乙抽搐着臉頰,雖然不情願,但也已經明白了馮世寬的意思。
所以,他在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恆後,悄沒聲的轉身離開了。
“坐。”馮世寬側過身,順手拿起一個青銅酒爵,斟滿了一杯酒,接着給自己的被子裡也斟滿了一杯。
在馮世寬正對面的石凳上坐下,張恆抿嘴笑道:“青銅酒爵,倒是很難得。”
“我喜歡喝高粱酒。”馮世寬桀桀笑道:“這高粱酒,乃是最古最老的華夏白酒,自然得用青銅酒爵,喝起來纔有古風韻味。”
張恆微微一笑,順手端起了石桌上斟滿白酒的青銅酒爵,輕易的送到嘴邊一問,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怎麼樣?”馮世寬斜瞄着張恆笑道。
“心馳神往。”張恆輕嘆道:“只可惜啊,有50年佳釀,卻少了天上的圓月。”
“心若在,月常在。”馮世寬說着,舉起手裡的青銅酒爵:“先乾了這杯。”
“謝謝。”張恆和馮世寬碰杯後,按照古人飲酒的姿態,仰頭一飲而盡。
放下青銅酒爵,馮世寬扭頭笑着問道:“張恆,你說這儀狄與杜康,到底哪個纔是真正的華夏釀酒鼻祖?”
聽了這話,張恆沉吟了一下,笑道:“我覺得是儀狄。”
“爲什麼?”馮世寬似笑非笑的問道。
“因爲杜康是君王。”張恆悻悻的說道:“君王有君王的事,沉溺酒色,恐怕自己的國家也治理不好。”
“就因爲這個?”馮世寬笑着問道。
“還有一點。”張恆淡然一笑:“相
傳儀狄是大禹的祭司,而杜康則是夏的君王,按照年代久遠來排列,再怎麼着也是儀狄。”
聽完張恆的話,馮世寬並沒馬上反駁,而是又抓起酒瓶,給張恆滿上了酒,接着給自己也滿上。
放下酒瓶,他才抿嘴笑道:“用時間和身份的方式來區分兩位白酒鼻祖,這聽起來雖然有些平庸,倒也是一番見地。”
張恆笑了笑:“或許每個人看待事物的方式不同,這個世界有三種顏色,第一是白,第二是黑,第三是灰,無論站在哪個角度,都會有自己的正當性。”
馮世寬盯着張恆笑道:“這就是你爲什麼要請馮唐做客的原因?”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張恆卻嗤嗤一笑,既不反駁,也不辯解。
馮世寬嘆了口氣,眼神灼灼地望向前方密密麻麻的盆栽,緩緩說道:“看到那些盆栽了嗎?”
順着馮世寬的目光望去,張恆平靜的點頭。
“那不是一朝一夕起來的。”馮世寬會心的笑道:“那是我幾十年的心血和見證,他們任我裁剪,任我驅使,我想把他們打扮成什麼樣子,就能打扮成什麼樣。”
說着,他又扭身看向張恆:“這就是盆栽的好處,可是人呢?人能想怎麼塑造,就能怎麼塑造嗎?”
張恆沒吭聲,而是端起石桌上的青銅酒爵,往嘴裡送了一口。
這隻老狐狸雲山霧罩,說了這麼一大堆,卻是讓人感覺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
直到現在,張恆才明白,今天白天沈夢琪的提醒有多對。
“他死了嗎?”沉默了好一會兒,馮世寬緊盯着張恆問道。
張恆一愣:“什麼?”
“那個孽畜。”馮世寬咬着牙說道:“這些年,他給我惹了不少禍,自從把家族產業交給他打理後,他就越發的專橫跋扈,一意孤行了。”
張恆聽出了這話的弦外之音,馮世寬這隻老狐狸,是在以一推二六五的方式,將所有的事情都歸結到馮唐的身上,而把他自己標榜成一個不問世事的閒散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