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經濟社會的來臨,現在很多東西都帶有了商業色彩,寺院也是這樣。
泰國號稱萬佛之國,境內有大約四萬座寺院,卻不全是信奉我佛如來的,有一些小寺院供奉的神祗,別人幾乎都沒有聽說過,但這並不妨礙寺院的商業經濟化。
要想在四萬家寺院中存活下來,無疑是殘酷的,畢竟信奉的人就那麼多,信這個神的人多一個,那麼信那個神的人就會少一個。
所以這些寺院表面上都是和和氣氣的,其實在暗中也是爾虞我詐的。
一切都是爲了能生存下來罷了,爲生存而不擇手段,這沒什麼丟人的。
比方這家地理位置相當‘幽雅’,每天最多十幾個香客來臨的寺院,爲努力生存下去,在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要求在此出家時,向來只收男人的寺院負責人,就改變了傳承已久的信條,收下了這個漂亮女人。
原因很簡單,這個美女承諾在此出家,會雙手奉上美金一千萬。
一千萬美金,足夠把寺院中所有的老師弟子,都砸個遍體鱗傷了,哪有不答應之理?
不過寺院主持人也很清楚,這個美女能出手就是一千萬美金,來歷肯定不凡,所以就警告手下弟子,千萬不要冒犯了她,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爲此,還專門爲這個美女在寺院後面,另闢了一座別院。
這個寺院信奉的倒是很正常,大殿內擺着的是釋迦牟尼佛像。
別院內,也有這麼一尊雕像,卻是華夏常見的觀音菩薩像,是專門爲這個美女準備的。
在某個佛號高喧的時刻,寺院負責人親自給美女落髮。
發落,爲尼。
女尼名爲離塵。
離塵,就是離開紅塵的意思。
青燈,古佛,離塵端坐在淨室內,雙手合十盤膝坐在蒲團上,動也不動,彷彿自身已經成爲了一尊雕塑。
月上中天。
外面的風很輕柔,盤膝坐在蒲團上閉目打坐的老實和尚,緩緩睜開了雙眼。
守墓老道士留下的這間石屋,空間最多也就是七八個,除了兩個蒲團,和一盞油燈,還有對面牆上的那幅畫像外,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甚至連便桶都沒有。
這幅畫像,不是我佛如來,也不是道家的太上老君等神祗,而是一個女人。
女人穿着古代的霓裳衣服,赤足站在雲端中,雙眼微微眯着,左手下垂捏了決,右手中卻捻着一朵鮮花,樣子端莊卻又隱隱帶着一絲妖異的神色。
這幅畫像上的人物不是觀世音菩薩,也不是佛門道門中的任何一個神祗,只是一個女人,好像菩薩般的女人,卻比菩薩要漂亮,也妖異了一些。
如果陳大彪來這兒看到這幅畫像後,肯定會很納悶:方家老宅中的那幅畫像,啥時候跑這兒來了?
老實和尚睜眼,就能看到這幅畫像。
甚至因爲早就習慣了這兒的黑暗,在不亮燈的情況下,他也能看到這幅畫像上的女人。
這幅畫像,是守墓老道士還活着時,就已經掛在這兒了。
老實和尚來到白雲觀後,從沒有問過這幅畫像的人是誰,老道士也沒有告訴他,好像他本該知道是誰那樣。
正在打坐的老實和尚忽然睜開眼,是因爲某種存在於冥冥之中的感覺,促使他睜開了眼。
然後他就看到,那幅本來還好好掛在牆上的畫像,竟然從牆上輕飄飄的落了下來。
石屋內沒有風,也沒有任何的震動,彷彿連空氣都已經凝滯了那樣,可這幅畫像爲什麼會無緣無故的飄落了下來呢?
而且老實和尚在看到這一幕後,並沒有任何的驚訝,只是低低的嘆了口氣,輕喧了一聲無量天尊的道號,緩緩站起走過去,雙膝一屈跪倒在了地上,看着那幅畫像猶豫了下後,才伸出了手。
看樣子,老實和尚是想把畫像從地上撿起來--但他的手指剛碰到畫像,那畫像就像忽然變成了一副沙畫,只要手指一碰,就會變成細細的粉末。
老實和尚鼓起腮幫子,對着地下輕輕吹了口氣,吹起一片塵埃,畫像徹底的不見了。
就是幾分鐘前還好好掛在牆上的畫像,無端落下後卻變成了塵埃,如果是普通人遇到這樣的事,肯定會嚇個半死。
但老實和尚卻沒有絲毫的驚訝,只是側臉向東南方向看了一眼,喃喃的說:“終於要塵歸塵,土歸土了嗎?你能耐得住青燈古佛的寂寞,徹底放棄那片固執,和已經再也無法割捨的紅塵嗎?唉。”
黑暗中,老實和尚這聲嘆息,顯得格外悠長,帶有森森的寒意。
擡頭再次看了眼掛着畫像的牆壁,老實和尚回到了他所坐的蒲團面前,再次盤膝坐在了上面,閉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彷彿剛纔那詭異的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那樣。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他卻又睜開了眼睛,高喧道:“無量天尊。”
隨着一聲道號響起,油燈被點燃,老實和尚長身而起,整理了一下前襟的道袍,緩緩走出了石屋。
外面的月光如洗,灑在樹林、地上以及不遠處的羅公塔上,夜風吹過,樹葉發出了嘩啦啦的聲響。
一個身穿黑色衣服的人,靜靜站在石屋前面不遠處。
在一個多月之前,這個地方曾經站過一名老道士,拿着一把破掃帚,掃死了上百條蛇兒,還有人,嚇得驅魔使等人狼狽逃竄。
現在老道士已經羽化了,他再也不會站在那兒了,今晚卻有個黑影出現了。
老實和尚在看到這個黑影后,並沒有絲毫的驚詫,就像早就預料到黑影會在今晚的此時出現那樣,只是在出了石屋後,雙手合十,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那個人面前兩米處停步,微微彎腰說道:“無量天尊,高施主,你終於還是來了。”
石屋的門敞開着,油燈昏紅色的火焰灑出來,照在這個黑影的臉上,能讓人模糊認出他的樣子,正是高飛。
穿了一身青色運動衣的高飛,依舊站在那兒,到揹着雙手就像看到老朋友那樣,微微笑道:“怎麼,你早就預料到我會來了?”
“凌玉畫像落,往事復蹉跎,青燈古佛前,施主踏月來。”
老實和尚說了四句狗屁不通的五言絕句,很深奧的樣子。
老實和尚說的雖然深奧,高飛卻像是已經聽懂了,皺眉緩緩的說:“怎麼,你知道她出家了?”
“她不出家,你不會來的,凌玉畫像也不會落下,所有一切也不會終歸於塵。”
老實和尚直起腰身,看着高飛的眼裡,帶着看破世間的清明。
在去年的時侯,高飛和老實和尚倆人,還是不死不休的對頭。
尤其是在外蒙的蒙戈爾地下,老實和尚更是卑鄙的忘恩負義,在被高飛救出大雄寶殿照顧鐵屠時,從背後偷襲,結果他自己卻落進了湖中。
高飛本以爲,這老禿驢早就該被湖水中那些機關給幹掉了,誰能想到他卻逃了出來,並且最終改邪歸正,成了白雲觀內羅公塔的新一代守墓人。
老實和尚身爲安歸教三大宮、實力最爲強勁的中宮宮主,絕對當局必須幹掉的邪教分子,更何況也正是他和孫天揚的聯手,坑殺了47名華夏特種精銳,更是策劃了無數次的恐怖襲擊,結果他現在卻成了白雲觀內的一員。
老實和尚的下場,好的讓高飛羨慕。
不過他也知道,當局既然放過老實和尚,也肯定有着不爲人知的理由,不需要他來操心,反正現在這老禿驢也已經浪子回頭金盆洗手了,也實在沒必要見面後殺個你死我活。
更何況,高飛今晚來找老禿驢,也不是和他打架的,而是有話要說。
老實和尚存身白雲觀後所遭遇的那些事,都沒有逃過莫邪徵東的耳目,本來她打算親自來一趟,見識下這位安歸教昔日的中宮宮主,再拿走他那本黑色《安歸經》的,不過因爲別的原因一直沒有來。
高飛今晚來了,除了要處理他自己的事之外,也算是受莫邪徵東所託吧。
安歸王心灰意冷之下遠去泰國出家這事,除了莫邪徵東之外,就只有高飛知道了。
可現在,老實和尚在看到高飛的第一眼,卻說出了安歸王的處境,這的確夠神的,高飛眼睛微微一眯,隨即恢復了正常,輕笑道:“呵呵,有人告訴我說,安歸教三大宮主中,實力最爲強勁的是中宮宮主。”
緩步向前走了一步,高飛繼續說道:“你的身手高絕,如果在你全盛時期,我和鐵屠聯手也未必是你的對手--那個人說,中宮宮主最厲害之處,不僅僅是因爲武功高強,而是精通旁門左道,未卜先知等流,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
莫邪徵東曾經告訴高飛說,安歸教的中宮宮主,本身就是個大神棍,精通陰陽八卦、奇門遁甲、天文地理等術。
高飛以前聽了還不怎麼信,但現在他信了,因爲人家老實和尚見到他的第一面,就說出了安歸王的歸途。
“善哉,善哉,些許旁門小技,讓高施主見笑了。”
老實和尚很客氣的雙手合十,再次躬身表示自謙。
高飛依舊到揹着雙手,圍着老實和尚緩緩轉了一圈,轉到原點後才停住腳步:“老實和尚,既然能掐會算,那我問你,你能算出我今晚來找你做什麼嗎?”
“自然不是來喝酒的。”
老實和尚微微一笑。
高飛卻像是變戲法那樣,從口袋裡拿出了兩瓶白酒,眼神發亮的笑道:“看來這次,你真算錯了。”
“錯就是對,對就是錯,錯錯對對,本屬一途,所以世間萬事本來就沒有對錯之分,最多也就是順天意而行罷了。”
老實和尚也伸手入懷,再拿出手來時,手裡已經多了兩個白瓷酒杯,臉上的笑容,就像拿着一朵花的佛祖,神秘,還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