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369次列出減速呼嘯而來時,李德貌被鐵軌震動驚醒,猛地翻身坐起,忽然想到了什麼:那根從來都沒有正經檢修過的備用道岔,還能不能順利並軌。
那時候,李德貌希望只出現兩個結果。
最好的自然是能了,只要列車安全駛上備用軌道後,他就不需多管了。
還有一種結果是不能:減速來到這兒的列車,並沒有駛上備用軌道,直接衝進了隧道中--雖說這種結果的後果,就是讓李德貌受到處分,但他足能夠找出一大堆理由,來向上級部門解釋備用軌道爲何不能用。
反正有他當領導的姐夫哥罩着,差不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他最怕的,是這兩種結果之外的第三種,那就是在調度員啓動備用軌道後,軌道也運行了,但因爲多方面的原因,卻沒有徹底並軌--
這樣一來,列車就會出了軌道。
而鐵路下面,則是深達幾十米的溝塹。
“千萬不要出現並軌不徹底的情況……”
李德貌蹭地一聲從窗上蹦了下來,剛衝出裡間房門,就聽到了讓他最恐怖的‘轟隆’聲--列車出了軌道。
事故發生了,d-369次列車傷亡慘重,包括列車頭在內的前面四節車廂,都跌下了幾十米的溝塹。
毫無疑問,李德貌和他四個手下,馬上就被相關部門的人帶走。
今天,已經是事故發生後的第三天了。
在這三天中,李德貌幾乎沒合上過眼,因爲他一閉眼,眼前就會出現那極其慘烈的一幕。
他是個兇手,近百條活生生生命意外逝去的兇手,一切皆因他平時沒有正常檢修那條備用軌道,假如上個月28號那天,他稍微盡職盡責一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慘劇。
可惜的是,他沒有那樣做。
李德貌知道,出現這麼大的慘烈事故,根本不是他所能承擔得起的,假如他實話實說,等待他的唯一結局,可能就是槍斃。
所以呢,在第一次接受審訊後,李德貌和他的四個手下,全部本能的推卸責任,說平時都是嚴格的按照正常工作程序來工作的,至於爲什麼會出現這種重大事故,他們也不清楚。
李德貌還知道,他和手下的這樣說,純粹是推卸之詞,只要上面仔細調查,用不了多久,就能查出事故真向的。
到時候,他仍然逃脫不了該擔負的重大責任。
三天中,他每時每刻都在後悔,每當聽到門外走廊中有腳步聲傳來,都會膽顫心驚,生怕會有人進來,給他亮出他瀆職的證據。
正所謂怕什麼就來什麼,就在李德貌全身蜷縮在窗角,絕望的等待不可能出現的奇蹟時,腳步聲從門外走廊中傳來,門開了。
兩個身穿警服的人走了進來。
“完了。”
李德貌心中哀嚎一聲,知道他現在是徹底完了,不過卻有了種說不出來的輕鬆:死了也好,免得再受這種折磨。
就在他抱着必死的信念,準備接受最可怕的後果時,一個專案組成員卻語氣平靜的告訴他:“李德貌同志,你現在可以離開了。但你在近期一個月內,沒有我們的許可,絕不能擅自離開居住區域範圍。”
“啊。”
李德貌愣了:這是怎麼回事,讓我離開了。
渾渾噩噩的李德貌離開後,走在大街上仍舊感覺做夢般不真實,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後,他纔想到給姐夫打個電話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姐夫哥很快就給予了他的答案:天雲動車脫軌案,是一起有針對性的恐怖襲擊,現在已經有人站出來,登報聲明主動承擔責任了。
“是恐怖案件,這怎麼可能。。”
聽完姐夫哥的解釋後,李德貌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因爲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列車是怎麼脫軌的,完全和所謂的恐怖襲擊沒有屁的關係。
但那個恐怖組織,爲什麼主動給他背黑鍋呢。
爲什麼。
李德貌不知道咋回事,接下來他買了事故發生後的報紙,從上面找到了那則聲明,題目很簡單,就是倆字:報復。
我方早就警告過華夏當局,謝小雯一旦死於非命,將會有數十上百人爲她所殉葬。
現在她死了,所以天雲專線上的d-369次列車脫軌了,造成傷亡近百人,希望當局能夠從這次慘重的教訓中,吸取到慘痛的教訓。
有些話,並不是開玩笑的。
以上所說的這些,就是那個恐怖組織發表的聲明全部。
李德貌仔細把這則聲明讀了至少五遍,最後癱坐在馬路牙子上,雙手捂着臉無聲的抽泣了起來,這是死裡逃生的喜悅淚水。
他真沒想到,明明他是犯下的致命錯誤,卻有人替他承擔責任,使他逍遙法外。
“世界上有恐怖組織,真好。”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後,李德貌這才擦乾淚水,邁着輕鬆的步伐回到了宿舍。
因爲尖牙山這邊經濟不咋樣,他的家人並沒有跟着來,就他自己住在素宿舍中。
當他來到宿舍樓前時,天已經黑了,一路上遇到的所有熟人,都低聲向他道賀。
他則一副沉痛表情的迴應:這有什麼高興的。雖然那麼多人的傷亡和我沒關係,可我畢竟沒有及時發現,並堅決制止犯罪分子的邪惡魔手,同他們殊死搏鬥,挽救那麼多無辜者的生命……
大家都爲李德貌這番話而感動,連說那些犯罪分子早晚會有惡報的。
李德貌就像一個從戰場上歸來的英雄那樣,衝向他點頭表示敬意的人們揮了揮手,步伐堅定的走進了他的宿舍樓內。
開門盡了宿舍後,李德貌剛要開燈,一隻手卻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他只來得及掙扎了下,就軟軟的昏了過去。
等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在尖牙山隧道旁邊的山谷內了,距離大約幾千米,從這兒就能看到那邊依舊燈火通明,那是相關部門在加班加點的修復鐵路。
李德貌茫然的擡頭,然後看到了七八個黑衣人,其中一個是女的,因爲藉着慘淡的月光,能看出她窈窕的身材,和披肩的長髮。
“你、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要做什麼。”
李德貌戰戰兢兢的問道。
那些人沒有離他,一個人走到女人面前低聲說:“沈總,他醒了。”
“沈總。”
聽到這個稱呼後,李德貌搞不懂自己啥時候跟某位姓沈的女老總相識過。
“嗯。”
仰望着遠處燈火通明的工地,那個沈總輕輕嘆了口氣,緩步走到了李德貌面前,淡淡的說:“你就是李德貌。”
李德貌點了點頭:“是、是,我就是李德貌。”
沈總又問:“尖牙山隧道調度點的調度長。”
“是--你們是什麼人。”
李德貌再次點頭,語氣加重:“爲什麼,爲什麼要帶我來這兒。”
沈總才沒有理睬他的問話,仍舊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李德貌,你應該知道這次列車脫軌事故的真向,並不是報紙上所說的那樣吧。”
“難道是相關部門用這種卑鄙手段來乍問我。哼,也太小瞧我了,這樣的狗血劇情,電視上都演爛了,哼。”
李德才想到這兒後,心中大定,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勇敢的和沈總對視着,沉聲說:“我李德貌敢用生命作保證,事故沒有任何所謂的真向,這絕對是一起恐怖分子,對人民羣衆的喪盡天良的報復案。”
“呵呵,給了你個棒槌,你還真拿着當針了。”
沈總冷笑了一聲,向前走了一步,用那雙很犀利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李德貌,你知道嗎。那則登在報紙上的‘報復’聲明,就是我讓人投稿的。我,就是那個所謂的恐怖組織。”
“啊,什麼。”
李德貌徹底傻掉,嘴巴大張着足可以吞個大鴨蛋。
“我們有沒有在鐵道上搞破壞,難道我心裡不清楚麼。”
沈總厭惡的看了他一眼,雙手抄在黑色風衣的口袋中,轉身走向黑暗中:“他足夠卑鄙,死有餘辜,殺他不需要有任何愧疚--算是給那些無辜慘死的生靈,一個小小的交代,願他們能早日安息。”
馬上,就有兩個男人走了過來,一把掐住了李德貌兩根胳膊。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要做什麼。。”
李德貌驚駭的狂吼着,掙扎着,但僅僅喊了幾聲,一把刀就準確刺中了他的心臟。
尖刀拔除,鮮血箭一般的竄出老遠,灑在了草地上。
李德貌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張大嘴想不甘的嘶吼什麼,但隨着生命跡象的消失,最終卻只能無力的癱倒在了地上。 ωωω¸ttКan¸¢ Ο
一刀刺殺他的男人,拿出一封信放在了他身上,隨即轉身快步追上了那個沈總:“沈總,他死了。”
“嗯,我們走。”
沈總頭也不回的說了句,抄在風衣口袋中的雙手緊了一下,淡淡說道:“韓家駿,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
叫韓家駿的男人恭聲說:“屬下對於沈總此舉,只能用‘心悅誠服’這個詞彙來形容。雖然謝小雯被殺那是她咎由自取,不過她的死活終究與沈總威信有關。如果她死了,我們沒有任何反應,那麼當局就不會再忌憚我們。可如果因爲謝小雯的死,而用殘害無辜來報復當局,這又有損天合。”
頓了頓,韓家駿才又說道:“其實就像謝小雯那種人死有餘辜那樣,沈總是個善良的人。借用這次慘烈事故來發表聲明,一來能起到報復當局的顯著效果,二來還能不需濫殺無辜,這絕對是一箭雙鵰。”
扭頭看了眼那邊李德貌的屍體,韓家駿繼續說道:“更何況,那個卑鄙小人被殺,也算是沈總您爲慘死的無辜者,討回一個小小的公道吧。”
沈總停住腳步,轉身看着尖牙山隧道那邊,低聲嘆了口氣:“唉,不過從這件事開始,我們已經坐定了‘國家罪人’的罪名。也是從現在起,我們才說合格的--恐怖者,讓人聞風喪膽,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