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處於黑暗中後,人的身體本能必然會發生一系列的變化,或者乾脆說是進化,來適應當前的黑暗。
最先做出反應的當然是眼睛,然後是嗅覺、聽覺和觸覺。
如果一個人數十年總是生活在極度黑暗中,那麼她的眼睛就會慢慢蛻化,就像蚯蚓那樣在地下生活,實在沒必要再使用眼睛那樣。
但人的嗅覺、聽覺和觸覺卻會進化,進化的特別靈敏。
嗅覺等技能的進化,就會逐漸起到眼睛的作用。
當然了,莫邪徵東現在纔在黑暗中呆了十幾個時辰,再說不久前還有火把燃燒過,當然不會有絲毫蛻化,卻逐漸適應了當前的黑暗,所以才能在近距離下看清高飛的面孔。
她看到,閉着眼的高飛臉色很平靜,沒有絲毫的痛苦之色,就像一個熟睡中的嬰兒,甚至還帶着一絲和他年齡很不相符的恬靜。
看來,他在昏迷中在做美夢,又去了屬於他的那個世界了。
在他那個世界中,有大海,有沙漠有雪山有草原,還有飛機輪船汽車,和無數走在大街上,不管春夏秋冬都會秀出一雙美麗腿的女孩子。
他屬於外面那個世界,早晚都是。
他被困在地下樓蘭,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他會離開,沒有絲毫的留戀,儘管這兒有個各方面都完美到極點的莫邪徵東。
一顆花再美麗,能比得上外面成片的森林嗎?
想到沈銀冰,想到秦城城,想到秦紫陽——甚至,莫邪徵東都想到了安歸王,嘴角的笑容慢慢收斂:那些女人,沒一個能比得上她的美麗,她的優秀,可那些女人卻各有各的性格,優點和缺陷,絕不是她一個人能比得了的。
而男人,本來就是喜新厭舊的東西,哪怕老婆是莫邪徵東這樣的天仙女子,時間久了後也會感到膩歪,就會覺得大街上那些胖娘們也很有魅力了。
是個女人就會知道這個道理,更何況莫邪徵東呢?
一種莫名的有傷,和無法牢牢抓主的無力感,讓莫邪徵東心中騰起幽怨和不甘。
女人就是這樣,哪怕是再優秀的女子,在涉及到感情問題時,也會變得患得患失起來。
樓蘭王看起來雖然強大的變態,但她終究是個女孩子,雙十年華,感情最爲豐富的年代。
就在莫邪徵東呆望着高飛神遊天外時,拓拔千鈞的聲音,卻很討厭的從石門外傳來:“女王殿下,恭喜你找到了解決痛苦的辦法。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剛纔那一幕,我肯定會懷疑,你早就知道鮮血能解除冰火之罰的痛苦了。”
莫邪徵東依舊看着高飛,緩緩的問道:“鮮血,就是火龍湯的解藥麼?”
冰火之罰之所以厲害,並不是因爲單純的酷寒,或者炙熱,而是冷熱相激時的反應。
這個道理很簡單,就像提純的氧氣能讓人吸起來更舒暢,但在遇到火卻會燃燒那樣,任何一種單純的東西也許都不會有所改變,但只要和另外一種東西混合,就會產生極強的破壞力。
無論是酷寒,還是炙熱,依着莫邪徵東的自身本領,都能輕易抵抗過去。
可她卻扛不住冷熱相激所產生的威力。
所以呢,假如鮮血就是火龍湯的解藥,服食鮮血後就能解掉火龍湯,那麼單純的嚴寒對於她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
拓拔千鈞沉默片刻後,纔回答道:“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莫邪徵東揚聲問道:“這話怎麼說?”
拓拔千鈞的聲音從石門外傳來,顯得有些悶:“鮮血能剋制火龍湯,但在火龍湯藥效徹底失去之前,你每一次喝的鮮血,只能壓制一個時辰。而且,最重要的是……”
莫邪徵東雙眸微微眯起,察覺出了一絲不好,低聲問道:“是什麼?”
拓拔千鈞嘆了口氣:“你第一次用鮮血來解火龍湯時,只需一口。但等你下一次,卻需要兩口,第三個時辰需要三口,以此類推——等到你熬到最後一個時辰時,那應該是二十個時辰了,也就是說需要二十口鮮血。”
“二、二十口鮮血?”
莫邪徵東的聲音在發顫。
“是的,二十口。”
拓拔千鈞的聲音裡,好像帶有了幸災樂禍:“女王殿下,高飛可不是血庫,你覺得他身上會有多少口鮮血?哦,忘記告訴您了,用鮮血解開火龍湯,還有一個最大的弊端。”
莫邪徵東忽地坐了起來,雙拳緊攥嘎聲問道:“什麼弊端!?”
“吸菸,會上癮的。”
拓拔千鈞說完這六個字後,石門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
他走了。
可能他不忍心告訴莫邪徵東:你一旦試着用鮮血來壓制火龍湯之毒,那麼你就會像吸菸那樣,把喝血當做了吸菸,就算後來脫離冰火之罰後,你也無法改掉喝血的‘習慣’了。
活生生的人喝血,這好像只存在於西方的‘吸血鬼’傳說中。
莫邪徵東,要想熬過三十六個時辰,很可能會變成一個吸血鬼。
而最先被她吸乾的,就是和她共處冰窟中的高飛了。
想到等三十六個時辰後,高飛很可能會變成一具乾屍——莫邪徵東騰地就打了個冷顫,就像一條晶瑩雪白的王蛇那樣,騰地彈起撲到了石門後面,嘶吼聲中一章重重拍在了石門上:“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
砰!
石門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上方的冰面也響起輕微的咔咔聲。
但石門重達數千斤,厚達兩米,而且還是特殊的黑石所製成,饒是莫邪徵東武力驚人,要想破門而出也是不可能的(拓拔千鈞的聲音能從外面傳來,卻是因爲下方有個碗口大小的洞,那是王蛇進出的地方)。
砰砰!
莫邪徵東接連狠狠擊打着石門,可除了能收穫沉悶聲,別的卻什麼也沒得到。
也不知道狠狠擊打了多少下後,莫邪徵東才停止了這種無用的動作,倚在了上面。
如果拓拔千鈞早把喝血能壓制火龍湯,但卻能上癮的事兒說出來,那麼莫邪徵東和高飛就會做好充分的準備。
她寧肯被冰火之罰折磨死,也不想讓高飛變成一具乾屍,讓自己變成一個吸血鬼!
可一切都晚了,她已經喝了高飛的鮮血,嚐到了用鮮血來壓制火龍湯的輕鬆。
只要一想起剛纔那種無法忍受的煎熬,莫邪徵東就全身顫慄。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變成吸血鬼,高飛會變成乾屍——她就再也忍不住的哭泣了起來,無助的順着石門緩緩癱倒在冰面上,低聲哭泣道:“爲什麼,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這些?”
拓拔千鈞早就走了,高飛還在昏迷中,所以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她猛地昂頭,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尖嘯。
——
外面,風和日麗,七顆太陽在天上呈北斗七星狀,燦然生輝。
黑色而威武的城牆,依舊驕傲的矗立在東南方,百姓、商賈都按照原先的生活方式,臉色安然的進出着,只是他們眼裡卻都帶着不安。
臣民們不安,是因爲他們的女王殿下,擅自闖進了修羅道,正在森林地下的冰窟中忍受冰火之罰。
莫邪徵東和駙馬擅闖修羅道,觸犯樓蘭祖制被關進冰窟一事,現在已經由大祭司昭告天下,並開始招手準備下一任樓蘭王的登基儀式了。
他們不相信莫邪徵東能活着出來,但國不可一日無君,等三十六個時辰後,必須得有新的樓蘭王坐在王宮的寶座上,重新治理地下樓蘭。
子民們眼神中的不安,或者可以說成是捨不得。
當代樓蘭王雖說擅入修羅道違犯祖制,理應受到最殘酷的冰火之罰,可她無疑是幾十年來幾代樓蘭王中,最爲值得臣民擁護的女王殿下。
莫邪徵東登基第一天,就減慢了天下稅賦的三分之一,並在此後兩年內,相繼出臺了很多利民舉措,讓子民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的提高。
正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從苦日子裡好不容易熬到好一些的日子了,要是再過以往那種苦日子,誰會願意,誰會心煩?
老百姓有這樣的想法,是不確定即將登基的新一代樓蘭王,還會不會像莫邪徵東那樣賢明,關心子民疾苦,值得擁戴。
當人們感受到這種不安後,就會對未來產生抗拒和畏懼,所以別看百姓們依舊像以往那樣過自己的日子,可心情卻是沉重的。
百姓們不安,王宮侍衛也是這樣。
地下樓蘭雖說只有十數萬臣民,衛兵不過一千多,可終究是個有着完整機制的國家,各大衙門裡,也像外界那樣有着無法避免的勾心鬥角。
一朝天子一朝臣。
莫邪徵東在位時,當然會重用她所看順眼的衛士,可新的女王殿下登基後呢,那麼這些人勢必會被邊緣化,甚至會被打擊,換上另外一批人。
如此一來,王宮護衛們比普通老百姓還要心慌,該執勤的也不執勤了,都四處串聯拉幫結派,有得是圖謀在新一輪洗牌中獲得好處,而有得則是希望能保住當前利益。
於是乎,本該守衛王宮的那些護衛,一下子就不見了,好像王宮再也不重要那樣,隨意人出入。
當然了,護衛們也很清楚,普通百姓是不敢擅入王宮的,哪怕沒有人守護。
可他們卻錯了,還真有人敢私闖王宮,一個大肚子的女人,水兒。
自從高飛成爲駙馬後,水兒就以爲他們之間結束了,就像從沒遇到過那樣。
唯一不同的是,就是她真懷了她的孩子。
但在幾天前,長生天卻又再次眷顧了她,讓她看到了高飛。
儘管高飛已經不認識她了,可她還是很滿足,覺得這輩子都無憾了。
就在水兒安心等待孩子降生,爲她父親傳宗接代下去時,高飛擅闖修羅道的消息傳來。
她就再也無法鎮定了,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
爲了高飛,她孩子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