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疼我入骨的哥哥,爲我流淚的哥哥……
空間不對,時間不對,髮型不對,服飾不對,可那張臉,真的是哥哥呀!我日日夜夜心心念唸的哥哥呀!
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將他從珊瑚株上抱下來,帶着他游出海面。
夜晚的海風很冷,刮過臉龐,刀割般疼。我手裡還抱着哥哥,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是,哥哥一定更辛苦吧?
這麼想着,我加快了魚尾的擺動,想盡快將他送回陸地。
哥哥是人,在海里呆久了,會死的。
我從未像現在這樣抱怨過海的寬廣。遊在岸上時,我已然筋疲力竭。
哥哥的狀況似乎不太好,我壓着他的腹助他將胸腔內的水都吐了出來。
他將水吐盡,卻依舊沒有醒過來。
夜風很冷,我將他抱在懷裡暖着,淚水一點一點地滴在他的臉上。
“哥哥,哥哥……”我一遍又一遍地輕聲喚着。
哥哥,哥哥,我以爲永遠都見不到你了,我還以爲,永遠也不可能再見到你了……
就這樣抱着哥哥,哭了一夜。
第二日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太陽早早地探出了頭,金色的光輝灑了一地。
遠遠地,有人踏着晨暉,朝這邊走來。
我吻了吻哥哥的額,陽光的溫度撒在他的額上,我可以感受到他皮膚下血液歡快地奔流。
我該走了,哥哥。你需要別人的照顧,而我,不能離開海岸。
我默默地潛回海里,躲在岩石後看來人離哥哥越來越近。
“啊——”尖叫聲從一個身着修女服的美麗女子口中發出。
我遠遠地看着她驚恐卻依舊不失美麗的臉,我知道,有一天,她會成爲哥哥的妻子。
不管故事的結局如何,至少,哥哥會幸福。
這就夠了。
回到皇宮,我總是發呆。
儘管我從前便經常發呆,但這段時間我發呆的時間明顯地變長了。
我總是不自覺地游到花園裡,對着哥哥的雕像發呆。
自從這個雕像被搬進我的花園,我就養成了一個習慣:只要有什麼開心的事,就會對雕像說。說不定,有一天,在世界的另一端,哥哥能聽到我的聲音,感受到我的快樂和幸福。
可是現在,我看見了活生生的哥哥。
我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好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我的憂愁很快被姐姐們發現,她們圍着我,要我說出煩惱的原因。
大姐美依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直接問我那日浮出海面後到底看到了什麼。
我知道不能再隱瞞下去了,只能告訴姐姐們,我救了一個王子,很想知道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我說,我只想再看看他,看看就好。
姐姐們沉默了。
許久之後美依問我,“真的只要看看,你就會重新開心起來嗎?”
我鄭重點頭。
“那好,我們幫你。”美依說。
我很快便見識到了八卦在雌性生物中的傳播速度。
沒過多久,幾乎所有的人魚女眷都參與到了尋找哥哥的行列之中。
最後,一個住在西海的小人魚告訴我們,她知道哥哥。
他是西海邊一個叫西瑤的國家的王子,那個國家的宮殿就建在海邊,長長的石梯沒入海岸。
我很高興,當天夜裡便游到了西海邊上。
西瑤宏偉的宮殿就矗立在海邊。
我游上沒入海水的石階。
宮殿里正在舉行舞會,輝煌的燈火透過高高的窗戶漏出來。
我在燈火中,尋找哥哥的影子。
可是,沒有。
我失望地收回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着一波又一波涌上來的海水。
無意識地擡起頭來,璀璨星空下,那個在高臺上登高眺望的人,不是哥哥是誰?
我高興地在水渦裡游來游去。
哥哥挺拔的身影迎着海風而立,身後的披風被風高高地揚起,他的目光,定在蒼茫的大海之上,若有所思。
若是海風能告訴我哥哥心中的願望,我一定盡我所能替他完成。
哥哥呀,哥哥,你可知道,看到你健康而平安,我是多麼的高興?
從西瑤回來,我終於提起了精神,恢復了往常的生活步調。
在父王的宮殿裡游來游去,聽祖母講很老很老的故事,跟姐姐們到深海里探險,見到卡諾的時候撲上去玩他的銀色長髮,每天夜裡跟族人們一起快樂地唱歌跳舞。只是,偶爾,到西海邊上看看哥哥,陪他一起在夜空下望着大海發呆。
我想,也許我會這樣一直過下去的。
在快樂的深海里快樂,偶爾到西海邊上眺望哥哥,看他的金色長髮漸漸染上銀霜,看他光潔的額漸漸劃上痕跡,看他健壯的身軀漸漸衰老。然後,回到深海,過完我幾百上千年的壽命。
如果,我沒有生病的話。
我病了,病得很嚴重。
嚴重到深海里所有的醫生看到我只會搖頭,嚴重到卡諾只能呆呆地對着我皺眉。
祖母和父王面色凝重地守在我的牀邊,姐姐們揹着我悄悄地流淚。
我不能呼吸,說話也吃力。
我多麼想一個一個地拭乾他們的淚水,抹去他們臉上的憂愁。
已經是第二次了,讓深愛我的親人爲我流淚。
“你們,都不哭好不好?”我伏在卡諾身上,艱難地吐字,“不要哭,好不好?我會心疼。”
爲什麼,總是這樣?
話一出口,姐姐們哭得更厲害了。原本未哭的祖母和父王則轉過頭去拭起淚來。
卡諾抱緊了我,輕聲許諾,“我不會讓你死的,美茜,我的公主。我保證,絕對不會讓你這麼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