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你是一個人嗎?”
陳雯雯坐在電腦前等着路明非回來,在她背後響起了一個禮貌的問詢聲,她回頭就看到了一個穿着飛行員夾克戴着墨鏡的男人雙手揣兜站在她的椅子旁。
“我和我朋友一起的,他去上廁所了。”陳雯雯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拒絕了這個不太有新意的搭訕。
不想說的太過失禮了,類似的情況女孩遇見過太多次了,咖啡廳裡,奶茶店中,甚至是逛街的商業街頭,總是有大膽的男孩們帶着能暖死天竺葵的笑容擠到面前來搭訕,而搭訕的技巧也是千奇百怪,有經典的“好久不見,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也有“對不起你是不是掉東西了”,不乏小套路和新意的也可以是“這位小姐姐你的口紅色號真的很好看,我能替我朋友問一下是什麼牌子的嗎?”
陳雯雯最開始也上當受騙過,被套路了幾次電話號碼,直到回家後收到了對方源源不絕的短信和電話轟炸後,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自己這是被套路了,索性之後遇到搭訕的都用起了統一的話術。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和陌生人聊天。”陳雯雯進行一個先手婉拒,按照正常發展來講,對方下一句話就得開始要號碼了。
正常情況來講,吃了這一手閉門羹的搭訕者都會老實地姍姍離去,但面前這個穿飛行夾克戴墨鏡的男人似乎臉皮比想象的還要厚,又或者說的確是另有目的,不氣也不羞,反倒是迫近了一步,微微屈身從陳雯雯身旁探過來頭靠近了她面前的電腦屏幕。
陳雯雯下意識縮着身子向左側避開了一些距離,她也發現男人的視線壓根沒在自己身上,而是盯住了她的屏幕——那漆黑的遊戲官網上彈出的還未叉掉的白色通知欄。
“你這是抽到遊戲資格了吧?真少見啊,我看全網吧都沒有誰成功抽到這個遊戲的資格,你的運氣真好啊!”男人稀奇地說道。
“嗯,隨便抽了一下我朋友一會兒就要回來了,請問你能不能”
“賣嗎?”
“什麼?”陳雯雯愣了一下。
“遊戲資格,賣嗎?我一個朋友對這款遊戲很感興趣,但奈何他和我都沒有搶到遊戲資格,所以就想從別人手裡買一個。”男人直起身子,擡手撥了一下墨鏡到額頭上露出了眼睛,這樣來一看他的面相的確不錯,鼻樑高挺似乎有點外國血統,眉峰也挺直,乍一看有些像《壯志凌雲》裡的主角。
“對不起,我朋友也喜歡這個遊戲,我不太想賣掉”陳雯雯第一時間進行了拒絕。
“價格好商量,這個數怎麼樣?”男人張開了自己的右手手掌,“你說個數字,只要合理,我能在這個數字後面再加一個零。”
什麼叫合理,一款從未測試過的遊戲的內測資格,正常來說可以賣到幾百到千元的價格不等,這就意味着這個男人的出價底線大概在五千到五萬左右。取最高值五萬來講,一個遊戲資格賣五萬人民幣的價格,基本能算得上是天方夜譚了,正常人都知道該怎麼選擇,以五萬的價格賣出內測資格,等到遊戲正式開放時再將五萬投入不就可以獲得更完美的遊戲體驗了?又或者五萬塊直接拿去買排骨都可以吃一兩年了。
“不還是算了吧?或者你等我朋友回來你跟他商量一下?”陳雯雯不太確定路明非會不會賣掉這個遊戲資格,所以還是有些遲疑。
“這個遊戲資格是你抽到的吧?爲什麼要等你朋友回來呢?你自己是有選擇權的,有些事情還是聽聽自己的想法比較好。”男人看了一眼陳雯雯身旁的椅子,又看向桌上放着的套着粉色手機殼的手機,“你收到了這個遊戲的官方給你發的資格碼的短信了嗎?我能看看嗎?”
就在男人手指向陳雯雯的手機的時候,陳雯雯大概是誤以爲對方要直接拿她的手機,下意識就伸手把桌上的手機拿了回來,“不行。”
男人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眉頭,餘光掃了一眼周圍,心中立刻有了決定。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擡手就抓向了陳雯雯的手腕淡淡地說,“不好意思,朋友,借一下你的手機。”
陳雯雯想抽手躲開,但對方抓手的速度很快,輕鬆地就扣住了她的細腕,那股力量感一下子就讓她心底生起了掙脫不了的感覺。
與此同時,一股惡意席捲向陳雯雯全身,低着頭的她感到遍體發寒,就像是有什麼猛獸在高處俯視着自己,那種熟悉的汗毛並豎的畏怯感這種熟悉的感覺。
陳雯雯立刻準備按照最正確的處理方式,即大聲的呼喊來吸引周圍人的目光,可她才深吸半口氣,下巴就被人捏住,迫使她擡頭對上了男人那雙不知何時縈繞着金色弧光的瞳眸。
“無論你要做什麼,我勸你不要做。”他說。
黃金瞳的弧光照入了女孩的瞳孔內。
一瞬間,意識和行動都消失了,大腦思考的波長化作了一條單調的直線,直線滑落的方向是漆黑一片的空洞。
又來了,陳雯雯想。
她不清楚爲什麼自己的人生中總是有機會去見到這魔鬼一樣的金色瞳眸,它們掛在不同的人的身上,卻每次都給予了她相同的境遇。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冷卻了,抽進肺部的空氣一點點地從口鼻中流逝。她望着那雙金色如同野獸的瞳仁渾身的力氣一點點的消融掉。
那種窒息感讓她臉頰脹紅、發白到快要到暈厥時,就和那困擾着她的無數次的黑色的噩夢又出現了,噩夢中纏綿的恐懼,以及過往那些熟悉的記憶碎片也如泡沫一樣翻涌到水面上。
黑色的人羣組成的浪潮,螢火般縹緲的金色瞳孔,螺旋的階梯上那熟悉的臉龐又擦肩而過。
她和夢裡一樣,張口試圖去叫喊些什麼。
“如果你想喊救命,最好不要這麼做,我只是想借用你的手機不還的那種。除非你想賭一下是我先讓你暈過去快,還是別人聽到你的求救來救你的快。”男人說。
他沒立刻就讓陳雯雯暈過去的唯一原因恐怕就只是擔心手機上設有鎖屏密碼什麼的,爭分奪秒的現在關頭再去刷機破譯密碼委實太過於浪費時間了,不如一步到位把所有事情都解決妥當。
“”
但他發現自己控制下的這個女孩就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警告一樣,依舊把想喊的話說了出來,只是因爲氣短的緣故聲音特別低,讓人聽不太清,就像是在喃喃細語着夢話。
饒是如此,這也讓他有些覺得意外,普通人在黃金瞳的注視下竟然還能頑強地抵抗,這不大符合常理,按照他當獵人的那一段經歷來看,就算是號稱意志力堅強的鐵血僱傭兵在他黃金瞳的凝視下也會瞬間瓦解一切反抗的想法,那是血統乃至基因上的威懾,就像人類聞到同類屍臭味時不可抵抗地涌起恐懼和逃避慾望的本能。
陳雯雯還在反覆低聲去念那句話,男人有些好奇,湊近了也只模糊地聽見了三個字,似乎是一個名字。
路明非。
惡風中身後襲來,男人的本能提醒他避開,但由於手上還控制着一個普通人,以及他的精力大部分都還放在這個女孩唸叨的名字上,所以他的反應順勢慢了半拍。他自己也意識到自己慢了這半拍,從而心中巨大的恐懼炸開了,在以往獵人的戰鬥中,這半拍就是決定生死的分界線。
“鬆手,我懆你媽。”路明非的開場白很沒有素質。
疼痛在男人的右手肘彎處綻開,他捏住陳雯雯下巴的手一鬆,整個手臂就砸在了就近的電腦桌面上,打翻了之前被吃到一半還剩下些湯底的方便麪,直接倒在了他的身上,那件很拉風的飛行員夾克也沒能護得住裡面白色的內襯,黃色的湯底直接給衣服染了個色兒。
“嗬——”男人握拳反手就一個擺臂砸向身後攻擊自己的傢伙,結果揮了個空,但順勢他也扭頭觀察向自己的後方,一眼就看見了半蹲下來避自己反手擺拳的傢伙。
兩人的目光對視在了一起,而他也駭然發現這傢伙竟然無懼自己的黃金瞳,死死地凝視着他的眼睛。
遭了,這傢伙,不是個正常人。
路明非?對方就是女孩唸的那個路明非?對方居然不怕自己的眼睛,難道他也是獵人中的佼佼者嗎?有這麼巧合嗎?北亰那麼大的城市,自己剛好就遇見了一個同行?而且現在還被對方拿了先手!
男人腦海裡閃過這麼數個念頭,還沒來得及去思考下一個念頭,他的脖子就被路明非戳來的左手虎口猛地進行了一次撞擊,劇烈的窒息感和疼痛感讓他情不自禁地張大嘴巴吐出了零星唾液,腦袋順勢向前伸。
好乾脆簡練的動作,遭了。
路明非左手攬住了那顆向前伸過來的腦袋,右手一肘子就砸在了對方的下顎上,一次不夠還多補了兩次,等到那顆腦袋受不住力往下沉的時候,一次沉穩的膝撞折斷鼻樑!
就在路明非繼續補膝撞直到對方暈厥時,他眼尖發現被一套八極拳狂風驟雨般的攻勢打得神志不清的男人竟然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飛行夾克掩蓋的腰間!
路明非直接雙手抓住了那隻要壞事的手臂,猛地一提還沒提得動,男人儘管被打了先手失去優勢,但本身的身體素質卻是依舊在線,愣是要去拔出腰間藏着的能扭轉戰局的武器。
“靠。”路明非暗罵一聲,猛地提男人的手臂的同時,右腳借力後跟直接剁在了男人的腳面上,在一聲意料之中的慘叫後,他抱着的這根手臂也成功被提了起來,順勢就背在了肩膀上,左手抓手腕,右手抱臂膀,以自己爲支點,一個標準的投技把身前的男人丟了出去!
因爲體重差距的緣故,路明非在過肩摔投的時候還將自己身體的重量一起借了進去,整個人一起向前撲倒,被丟飛起來的男人在空中畫了一個標準的弧線,後背砸在了路明非身後一排的電腦桌上!
成年人上百斤的重量再加上壓倒下來的加速度,數百公斤的力量直接將一臺顯示屏連帶着主機一起壓得爆開,巨響中稀碎的玻璃碎渣和塑料碎片崩得周圍到處都是,就像一團沒有火焰的煙花!
“我靠靠靠靠!搞什麼飛機!?”後排上網的哥們兒們瞬間站了起來,擡手擋住臉面驚恐地避開飛來的碎片,他們瞠目結舌地看着面前桌上輕微扭動幾下就沒了聲息的穿着飛行員夾克的男人。
整個網吧都被那震耳欲聾的巨響吸引過來了目光,前臺坐着數錢的老闆更是悚然跳起死了爹媽一樣挎着個臉快步趕來,大量的看熱鬧的人涌了過來把原本就不寬敞的網吧堵了個水泄不通,對着桌上男人的慘狀指指點點。
幾個恰好看見了全程的哥們兒立刻湊到從地上爬起來的路明非邊上豎大拇指,“我去,兄弟牛逼啊!練過的!他怎麼得罪你了?”
路明非沒吭聲,左手晃了晃打發身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路人,右手暗地裡把過肩摔的時候順手從男人身上繳下來的槍打開保險,插在了後腰用衣襬蓋住,做完一切後才站起身。
他上前幾步確定桌上的男人失去戰鬥力,纔回頭看向椅子上的陳雯雯。
陳雯雯此刻也終於從黃金瞳的壓迫中解脫了出來,她呼吸有些急促,卻是完整地看見了路明非“出手行兇”的全過程——包括她見到了路明非往後腰別的那把看起來像是手槍,實際上也的確型號是M1911的兇器。她有些惶然而迷茫地看着眼前混亂的網吧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
“走,先離開這裡去安全的地方。”路明非儘可能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但卻未想過這種平靜在如此的場面上是怎樣的異常。
他幫陳雯雯做了反應,伸手握住了陳雯雯的手腕,手指輕輕地用力,讓對方感受到了那股絕對的感覺,也避免讓對方感到疼痛。
他做了一個輕輕拉動的力,卻沒有靠這股力量把陳雯雯拉起來,這是一種邀請,他從林年那裡學到的技巧。
陳雯雯在感受到手腕上的溫度和力量後,對上了路明非額發下清澈卻也沉如湖水的瞳眸。在那裡面沒有兇狠,也沒有凌厲,只有熟悉的褐色,熟悉的路明非。所以她沒有拒絕,呼吸漸漸勻淨,輕輕抿了抿嘴脣快速地站了起來。
陳雯雯的真的熟悉,瞭解這個路明非的男孩的一切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嗯。”她回答了路明非的邀請。
路明非在衆目睽睽下牽着陳雯雯的手腕,一言不發地轉身走向那桌面上的男人,擡手摸索了一下對方的夾克口袋,掏出了一個鱷魚皮的錢包,從裡面夾了一迭綠油油的外幣大鈔,嘀咕了一句“真是個五十萬”後,順手就拍在了匆匆從人羣中擠出來的老闆胸前,在對方沒搞清楚狀況前拉着陳雯雯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在遇到過太多次這種類似的場景後,路明非已經從林年那裡學會了怎麼處理這種場面,他也很清楚現在根本算不上是事情的結束,反而是麻煩真正的開端。
在網吧看熱鬧的嘈雜人羣內,幾個身影悄無聲息地穿過擁擠的人潮,跟上了快步離開網吧的路明非和陳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