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爆種?還沒竭盡一切?”路明非提到這個就來氣,在地鐵由遠至近的轟隆中大聲說,“我暴血都快把腦漿子給暴出來了,各種花活兒邊捱打邊開發!你之前一句竭盡所能,我懷疑是不是我沒把帶着的東西全部用上,所以他媽硬生生開發出七刀流!七刀流你懂嗎?帶着七把七宗罪砍人!結果還是被打得半身不遂!那玩意兒是人打的嗎?”
列車的頭燈如雪白的刀一樣刺破黑暗,照在路明非和路鳴澤的身上,將兩個人的影子照在鐵軌上拉得很長。
“當然不是人打的。”路鳴澤聳肩,“那是怪物,當然只有怪物能打!哥哥你不早就承認自己也是怪物了嗎?”
“你讓異形去打哥斯拉啊!我打你的媽啊!”路明非忍不住破口大罵了,扯住路鳴澤把他往後一扯,右拳攥緊直接夯在了高速駛進月臺的地鐵上,在路鳴澤驚歎的注視下,路明非的整個右手臂上皮膚翻涌出赤鐵似的龍鱗,堅硬的甲冑快速地覆蓋了整支手臂直到脖頸和右胸口處,而其餘地方則依舊是血肉之軀。
列車直接像是撞山了一樣,後面的車廂直接翻跳了起來,七扭八拱地在隧道中撞擊,右臂深深沒入車頭的路明非沉着身子也被那股巨大的動能推動着在鐵軌上往後移動,地面被剎出了深深的溝壑,將鋼鐵和煤渣全部推到了兩側聚攏成丘,最終橫移了整整幾十米才停了下來。
廢棄列車轟然側倒在鐵軌上,路明非用力一抽胳膊,從一堆報廢的鋼鐵零件中把鐵紅的手臂拔了出來,路鳴澤眯了眯眼睛,視線在暴血後的鱗片上停留,那些鱗片的顏色不知爲何在無數次的死亡後越來越趨近於暗下赤金髮紅的色澤,有種黃金在熔岩中融化後混合的感覺。
可就是這樣的力量,在那個人影面前卻顯得如此孱弱,可笑,那種無法逾越的鴻溝幾乎讓路明非發瘋。
路明非甩手就把護在身後的路鳴澤丟上了月臺,自己也是一跳就上去了,見着平穩落地可以打10分的路鳴澤,他說,“把話說清楚點,用盡一切辦法,我還有什麼辦法沒用?我就差用美人計去感化他了!”
“哥哥,看看你的手臂。”路鳴澤回頭看向路明非淡笑着說。
路明非皺了皺眉,擡頭看向自己的手臂,結果也是爲之一頓,因爲他發現自己暴血後的龍鱗不知道什麼時候顏色變得那麼奇怪了——原本在戰鬥中時他瞥見過自己被扯斷的肢體,但那時他都以爲肢體上變色的龍鱗是因爲煤渣和鮮血的塗抹以及環境的昏暗才導致的。
“怎麼紅不拉幾的。”路明非伸手抹了抹自己胳膊上的龍鱗,似乎想蹭點顏色下來。
“人在被逼到絕望的時候,總會使出十二分的力氣去拼命,那超出的二分就是平時無法觸及的‘潛能’,哥哥,雖然你一直在死,但你也的確一步步被逼到了角落,你的那些‘潛能’也開始激發出來了。”路鳴澤說,“竭盡一切所能去殺死敵人,你的一切,又何止‘月蝕’和‘血統精煉技術’?”
“你什麼意思?”
“哥哥,思考,用腦子思考。”路鳴澤站得筆直,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看着路明非,“‘月蝕’的確無法複製那個關底boSS,那是因爲‘月蝕’不是萬能的,它的本質是拷貝,是複製,是構築,但它所臨摹的一切都是基於‘龍血基因’作爲原料可以去調和出的東西——但如果我讓你用‘月蝕’去構築哥斯拉,你真的能模擬出可以噴出‘原子吐息’的生物器官嗎?”
“不能。”路明非皺眉說。
“一個道理。”路鳴澤點頭,“你所面對的關底boSS,他的身上已經存在着那麼幾個超出常理的‘生物器官’,它們的構造不止需要龍血基因,還需要相當超前的鍊金術,以及各種禁忌的手段。‘月蝕’再厲害,也沒法憑空造物,那些‘生物器官’是你所無法摹仿的,所以你無法構築他的數據。”
“那言靈呢?”路明非問,“他用過‘時間零’吧?如果我能構築這個言靈,再封鎖他的言靈,領先一個‘時間零’我還是很有機會贏的。”
路明非已經被打怕了,就算是考慮到領先一整個“時間零”作爲提前量,他都只敢說“有機會贏”。
“‘月蝕’的本質是通過錄入領域內所觀察到的‘信息’,快速地進行構築和模擬,而‘信息’是可以加密的。”路鳴澤緩緩說道。
“防火牆?”路明非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果是在平時,或許還能正常構築,但如果是生死戰...毫無疑問對方會進行‘信息’上的加密。”路鳴澤淡淡地說,“這是最極端的情況,不得不考慮。”
“那該怎麼辦?”路明非有些煩躁,“他也太剋制我了。”
“剋制嗎?或許吧,在極致的‘力’面前,任何人都該感受到這種壓力,就算是同爲‘力’派,只要你的‘力’比他小,這種剋制甚至會數十倍地放大。”路鳴澤說,“能和‘力’對抗的只有更大的‘力’或者‘權’,哥哥,你認爲你最大的‘權’是什麼?”
“‘月蝕’。”路明非毫不猶豫地說道。
“但你沒法構築他。”
“這就是問題所在。”路明非說。
“你雖然沒法構築他,可你捫心自問,你真的竭盡所能了嗎?你真的在這場戰鬥中發揮出‘月蝕’的權能了嗎?”
“發揮?我甚至找不到對象使用‘月蝕’!我構築誰啊?難道構築你啊!”路明非瞥了路鳴澤肩膀一眼,什麼數據流都沒有,這傢伙也是個不可拷貝的對象。
“哥哥。”路鳴澤盯向路明非,“我再問你一遍,也只會問這一遍了,你真的有將‘月蝕’的力量發揮在這場戰鬥中嗎?”
“我不是說了嗎?我根本沒有構築的對象!那個大空洞裡除了那個怪物,鳥都沒一隻,我還能構築誰?你能憑空給我刷一個龍王讓我構築嗎?”路明非鬱悶地說道。
然後他發現路鳴澤沒有回話了,擡頭看見那個男孩只是平靜地看着他。
路明非望着他似乎在述說着什麼的眼神,驟然反應過來了什麼似的,頭顱微微往後揚起,表情惘然,“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你認爲呢,哥哥。”
“...你不是早就說過了你會把‘他’清理乾淨的嗎?”
“但那不是哥哥你所希望的。”路鳴澤輕聲說,“那是‘他’最後的副本了,清理之後,這個世界上將再無那個你所追念的人。”
路明非張了張嘴,看着路鳴澤那哀傷又憐憫的淡金色瞳眸,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深深地嘆了口氣,“你早就算好了這一切是嗎?”
“只是覺得哥哥你始終會用上這張底牌,在現在的局勢前,再多的底牌都不夠用,承擔一些風險,獲得一些力量,這未嘗不是一筆劃算的交易。”路鳴澤說。
路明非擡起手臂,龍化後的右臂就像武裝的殖鎧一樣大了其他的軀幹整整一圈,他仔細地看着那暗赤色的龍鱗,上面不知何時誕生的紋路如是火焰般勾卷如雲,一片連着一片,彷彿一片燃燒的雲海。
“靠。”他低聲說,語氣裡有些無奈和悲哀。
“想好了嗎?哥哥,這次的作戰計劃。”路鳴澤看着低頭表情變化的路明非問。
“......”路明非一言不發。
“想好了就告訴我,我送你去見他。”路鳴澤說。
“車都報廢了,怎麼去?”路明非擡頭問,話才說完,就看見路鳴澤消失了,隨後他聽見了自下而上的風聲,視野的餘光瞥見路鳴澤那小子居然鬼魅般矮身衝到了自己身下的盲區裡,以一個快而狠的上勾拳擊來!
好快的速度。
路明非亡魂大冒,睜大瞳眸,死死盯住那襲來的拳頭,明明白皙如紙,但在那上面他卻感受到了異常的氣息——對的,他想起來了,這不就是跟面對那個人影時一樣的感覺嗎?死亡在背的恐懼!
他想後退避開,局部的龍化也開始瘋狂向下顎以及脖頸的部位湊攏,但到最後他發現自己根本躲不開這一拳,那是一種“意志”,一種他難以逃避的必殺之念!
“車沒了,那就重新load一遍唄。”路鳴澤笑着一拳砸在路明非的下顎上,把自家哥哥的腦袋直接拍到與後背平行,在脖頸和脊椎嘎嘣的斷裂聲中高喊,“耗油跟!”
一拳命中,路明非直接重新開始save\/load。
—
【遊戲關卡‘甘露之殤’第90次load,北亰地鐵,尼伯龍根,大空洞】
路明非走出列車,擡手掰了掰自己的脖子,七宗罪隨手丟在了地上,一腳踹開劍匣後,在挑選刀劍的時候,他的手在肋差和武士刀的刀柄上略微停留了片刻,最後放在了那把長達1.8米的斬馬刀上。七宗罪·暴怒,審判之劍,他覺得沒什麼比這把刀更適合接下來的戰術了。
抽出斬馬刀,他往前走去,同時閉上了眼睛。
一個領域在他身體內擴張開了。
黑暗之中,他的腳步不停,而意識卻抽離了這孤冷的大空洞,不斷地在黑色的海洋中下沉、下沉,蜷縮在一起抵禦那侵襲靈魂的寒冷,直到墜入海底那座黑暗籠罩的宮殿。
路明非睜開眼睛。
在他的眼前的景色不再是煤渣鋪滿的大地,而是盤龍青銅立柱聳立的巨大宮殿,積水在地上緩慢地流動,遠處那巨大的蛇首雕像下,那個身穿白衣的男人坐在那裡,面前一盞玉觚內漂泊着燭火照耀的酒液。獨飲,孤悵。
路明非走到了他的面前,沒有坐下,而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那白衣的男人也擡頭望向了路明非,熔紅的龍瞳古井無波。
血紅的數據流沖刷在白色男人的肩上,最後定格。
【攻擊:?
防禦:?
敏捷:?
能力:青銅與火焰的權杖
瑕玷:死亡
危險性:?
評語:凡人,覲見吧!他是烈火與青銅的化身,他是王座上的遺骸,跪倒在他的面前,啃噬他的骸骨,你將受賜點燃世界的火種,成爲新的普羅米修斯。】
看着故人的臉龐,路明非心中默然地笑了笑,那些殘存在心底如是堅冰的情緒在燭火的光下漸漸消融。
他咧開嘴伸出手,還是那個臭不要臉的語氣,對面前的人說:
“再撈兄弟一把唄?老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