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雷”導致的元素亂流平穩後,大空洞邊角,一個身影破土而出,渾身上下跟焦炭一樣結着一層薄薄的黑殼,隨着他的動作,那些殼不斷地向下抖落,露出了失去了大量皮膚的燒傷痕跡。
那正是路明非。
他從地上爬了出來,他躺在了滾燙的煤渣地上,也不管背部被那些餘溫未退的煤渣怎樣燒灼,反正痛覺神經基本都死完了,現在的他完全憑藉一口氣吊着,能動都已經是不可思議了。
最後的“陽雷”爆炸,他硬生生憑藉着打洞的技巧深挖進了煤渣地下,再橫着挖進巖壁,通過複雜地變相構建出類似直角戰壕的結構避開了那些高溫、餘波以及元素亂流的侵蝕。
很顯然,他做到了,他活下來了,從那極限的“陽雷”之中。
三度暴血已經退去,殘存的龍血基因僅僅只夠他多活一段時間,青銅與火之王的構築也徹底結束,在徹底被點燃的煤渣地環境中,他最多還能活個幾分鐘,然後就會因爲窒息和高溫死去。
整個大空洞中沉澱的煤渣都燒得通紅,目力所及之處全是火焰的煉獄,可能是因爲這是既定遊戲副本的緣故,要不然在那種烈度的爆炸下,大空洞到現在爲止沒徹底坍塌簡直就是一個奇蹟!
路明非苟延殘喘下來,但也離死不遠了,他殘存的意志讓他別那麼快倒下,背靠着巖壁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他可不知道這場遊戲的規則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按照他玩過的那些高難度的魂類遊戲的規則,他就算跟BOSS同歸於盡,只要在倒地陷入黑暗之前見到BOSS死亡,那都算是他贏了,再復活BOSS也不會刷新,算作玩家的勝利。
按照之前自己釋放的一大堆言靈的強度測試來看,那個人影雖然有很強的抗性和恢復力,但那都是有一點極限的,達摩克利斯劍能穿透他的身體,這就意味着超速的極致高溫的確可以突破這個極限,只要一口氣作用的面積夠大,烈度夠狠,能完全不給他修復治癒的機會,把他每一個細胞都燒成渣滓。
那一發“陽雷”路明非自詡自己是卯足了勁兒去準備的,在“伏羲神火”給予的高度專注力下,他每一個龍文都精準地唱誦,沒有偷工減料哪怕一個音節,一個饒舌和彈舌,標準的就像參加普通話甲等考試,最後得到的成果也是超過預期的。
那可是連元素亂流都給引爆了的爆炸,這種烈度的爆炸遍佈大空洞,沒有任何空間給予人影躲藏,而且那人影所站的位置可是原爆點,現在只剩下一個大坑以及裡面流淌的一汪烈火岩漿。
說是“陽雷”在爆炸的瞬間當場直接給他汽化了,路明非都不意外。
這樣就算過關了吧。
路明非覺得自己眼皮沉重得要死,至於呼吸.早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沒有呼吸了,體內外循環系統被高溫破壞得不成樣子,他就只覺得自己是個木頭,每一個動作都是按照“機械記憶”去行動的,沒有任何肢體的反饋,能以這種狀態從地下刨出來,他覺得自己求生慾望恐怕拉爆了。
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當真不是蓋的。
路明非在掛掉之前心裡忍不住感慨,那麼多浩瀚的言靈隨便用,幾乎涵蓋了海陸空的移動方式以及火力覆蓋的手段,這才叫做龍王啊!
也就當時諾頓殿下被衝昏了頭腦,硬是要跟林年還有路明非玩那什麼古人版俄羅斯轉盤,自己纔有作弊的空間拖延到皇帝的陰謀發生,諾頓殿下這下才折戟沉沙死在了白帝城外。
要是當時諾頓直接跟林年還有他爆了,上來就是言靈胡臉,他這個西貝貨青銅與火之王·路明非都能做到眼下這個程度,換作正版的龍王來還敢想啊?剛纔那種級別的“陽雷”恐怕隨手就來,各種花裡胡哨的言靈都夠他們喝一壺了。
諾頓殿下開恩啊清明節的時候肯定再去夔門給你燒掉紙,丟點供果打窩感謝你的不殺之恩
不過現在能借用青銅與火之王權柄的自己算不算得上是丐版的諾頓了呢呃.希望以後老唐還能借自己權柄用吧.萬一人家見都不願意見自己,月蝕也沒地方去拷貝.
那乾脆別燒紙了,燒點《星際爭霸2》的遊戲盤和攻略書算求.老唐應該還喜歡打遊戲吧.呃.白帝城裡有WIFI麼.5G網真快啊哈.哈哈
路明非眼皮越來越重,腦袋裡思緒也開始暴走,這意味着他快要死了。
但忽然之間,他聽見了一個異響,那是有別於大空洞內單調的煤渣燃燒時噼啪爆裂的響動,就像是有什麼東西.破土而出!?
路明非拼盡全力擡頭,看向遠處。
在原爆點的中心,那流淌着融化岩漿的凹坑中,一個膨脹的拱形物體從岩漿池中站起,等到岩漿從他身上流淌下來之後,路明非已經模糊的視線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形的物體從岩漿中走了出來。
在路明非看不見的細節裡,那些黑色的氣流已經消失不見了,那人影身上裸露出了蒼白的鱗片,那些鱗片在高溫中不斷地化作焦炭剝落,皮膚下再度快速鑽出新的鱗片,那種生命超出了常人所能理解的範疇,就算是龍類也不可能有這種再生能力。
那是一個言靈,一個在路明非瀕死後解除了“言靈禁令”後從人影體內升起的言靈。
【言靈·八岐
發現及命名者:赫爾佐格
介紹:強行的龍血基因感染的血液再生,釋放者獲得八岐大蛇般的加強身體,通過血液的流轉得到近乎永生的軀體,無限再生的能力。
這是神話中的言靈,威力甚至超越審判。
釋放者將化爲不完整的白色皇帝的八岐大蛇。世上不存在能夠殺死八岐大蛇的混血種,因爲它雖未能繼承白色皇帝的權能,卻遺傳了白王作爲“究極體”之一的加強身體,無論受到什麼樣的創傷都能快速癒合。
“我說,把窗戶打開吧,在這些天裡他學會了飛翔。”——榮格·馮·赫爾佐格】
在不斷的修復之中,白色的人影身上的龍鱗漸漸地出現了變化,新的龍鱗出現了布里岡結構,同時鱗片中空出泡沫的空隙成爲優秀的隔熱層,在擁有強大的抗衝擊、抗爆炸的能力下,又兼具了能讓鱗片所保護的東西可以淌過千攝氏度高溫的岩漿。
在鱗片尚未保護的皮膚中,大量儲存的幹細胞開始進行超負荷的獨立再生,皮膚內層存在着鍊金結構具有抗熱性以及強魯棒性,能夠承受變形和撕裂,並能響應各種極限的活動。
他從岩漿河中走出,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火焰的腳印,每一步都不曾偏移半點,直直地走到了大空洞邊緣,倚靠在巖壁的路明非面前。
路明非此時已經沒有力氣擡頭了,只能垂首呆呆地看着那隻扣在地上的白色雙爪,就連自己的腦袋被對方抓住了都毫無反應。
當那白色的人影提起路明非,讓他的臉與自己相對時,他才發現這個男孩已經死了,那雙熔火的黃金瞳已經熄滅,只剩下平淡的褐黑色。
人影鬆開了手裡的路明非,任由他像是破布娃娃一樣落在了腳邊,失去了一切的興趣。
—
“哥哥。”
黑暗中醒來,路明非睜開了眼睛,望着月臺上的白色吊燈,許久沒有動彈。
“哥哥。”
在路明非的身邊,呼喚聲再度響起。
“.”路明非依舊沒有反應,只是躺在那裡,靜靜地躺在那裡。
路鳴澤嘆了口氣,沒有第三次呼喚路明非的名字。
“我盡我所能了。”路明非望着月臺的天花板說。
“這就放棄了麼,哥哥。”路鳴澤問。
“沒辦法,真的打不過。他簡直強得像個怪物,我恐怕一輩子都贏不過他吧!”
“哥哥,這句話應該是勝利者說的.你的臺詞應該是我問伱‘BOSS感覺如何?’你回答說‘簡直強的可怕!確實是個不得了的傢伙!我感覺他一直都沒使出全力!’然後旁白再給一片黑幕,上面打着一排白字:‘絕對的強者,由此而生的孤獨,教會我們愛爲何物的將會是’”
路鳴澤一口氣不帶停地接連拋梗,說到最後卻發現路明非一句話都沒接,只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暮氣沉沉。
“你說得沒錯,我打不過他。”路明非盯着那盞吊燈說。
頓了一下,他的語氣裡帶着一點冷漠和嘲笑,“畢竟我怎麼可能打得過林年呢?我可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月臺的隧道里駛出列車,刺眼的車燈將站立的路鳴澤以及平躺的路明非的影子打在牆壁上,兩人都沉默着,白霧在地面漂泊不定。
“你知道了啊。”路鳴澤說。
“早應該猜到了,他手裡拿着的那兩把刀劍,應該也是七宗罪吧?應該是傲慢和嫉妒?”路明非問。
“嗯,他在尼伯龍根裡得到了那兩把武器。”路鳴澤說。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路明非低聲問。
路鳴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靜靜地看着地上路明非的側臉,無悲無喜。
“要再試一次嗎?哥哥。”路鳴澤問。
“不試了。”路明非說,“我打不過林年,真打不過,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在他發現BOSS的真面目的時候,他心中那股倔勁忽然就消失了,因爲他終於知道了自己面臨的是什麼樣的敵人。
在這一刻心中瀰漫的不是絕望,而是釋然。
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超越林年,他想的只是站在林年身邊,和他並肩作戰.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親手殺死林年,這一個命題在他的大腦中根本不可能成立。
可現實不是筆試,有些事情就這麼突兀地丟到了他的面前,跳過了命題的過程,讓他直接解答。
“我?殺了林年?”路明非說,“省省吧。”
“不試試怎麼知道?你上一次很接近成功了哦?”路鳴澤看着他問。
“真的是接近嗎?”路明非平靜地反問,“我親眼看着他從岩漿中走了出來,那不是垂垂欲死的模樣,那是涅槃新生!我所有的手段都已經用完了,他反倒是在戰鬥中進步了,你告訴我這場仗怎麼打?”
“他本來就是進步性選手,臨陣突破不是常態嗎?就算是哥哥你,不也打着打着領悟了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嗎?”路鳴澤說。
“但這已經是我當前的極限了,而不是他的極限。”路明非躺在地上側過頭凝視路鳴澤的眼睛,“你應該知道林年的極限在哪裡。”
“他沒有極限。”路鳴澤與路明非直視,淡淡地說。
可是,片刻後,他又說,“亦如哥哥你一樣,你也沒有極限。”
“那你告訴我,我還能做什麼?”路明非問。
“竭盡一切所能,殺死他。”路鳴澤說道。
“我不想殺了他,他是林年,我的兄弟,爲什麼我要殺他?”
“這只是一個遊戲,一個副本,一個夢境,隨哥哥你怎麼理解,你並未真正地殺死他。”
“我做不到。”
“我當然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我遮蔽了他的身份,讓你在不知道他是誰的情況下和他廝殺。”
“這是一種欺騙。”
“我沒有否認過哦,但這同樣也是你面臨的難題。”路鳴澤說,“不殺死林年,你離不開這個世界。你忘了嗎?陳雯雯還在等着你,她現在很危險,如果你不去救她,她就要死了。”
他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語氣說,“哥哥,你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那放我出去。”路明非望着路鳴澤說,“放我出去,路鳴澤。”
“哥哥,你叫我的名字了。”
“我不會叫第二次。”
“這樣麼。”路鳴澤點頭,看着逐漸從地上站起,死死盯住自己,黃金瞳通紅的路明非。
在路明非的注視下,路鳴澤緩緩挪開了視線,看向停靠在月臺上的列車輕聲說,“求我啊,哥哥。”
“.”路明非沒有說話,只是深沉地看着這個魔鬼,聽着他那深邃而誘惑的聲音。
“求我,哥哥,就像以前一樣,就像無數次的那樣,求我。”路鳴澤向身後的路明非伸出了右手,側頭璀璨的黃金瞳凝望他的眼睛。
極限。
竭盡所能。
青銅與火之王的權柄就是他路明非的全部嗎?
不。
當然不。
他路明非真正在絕望時伸手能抓到的,永遠都是魔鬼伸來的那隻溫暖的手啊。
“求我幫你,求我給予你殺死他的力量!”路鳴澤淡淡地說。
“我們這是在交換嗎?”路明非淡淡地問。
“夢中的交換,就當他是一場夢吧,夢中的歡愉,夢中的殘暴,最終也將由夢醒結束。”路鳴澤最終暴露出了自己的目的,黃金瞳裡寫滿了歡愉的暴虐,“不需要四分之一作爲條件的交換,哥哥想要試一試那是怎樣的體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