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了。
沒有人應答。
半分鐘後,敲門聲再度響起。
沒有人應答。
曲起的雙指骨節即將第三次敲在門扉上時,門鎖鎖芯彈開,房間門向里拉開,裹着浴袍赤着腳踩在毛毯上的林年只露出半邊門,穩住門檻側頭向外看。
亮着夜間廊燈的門外是諾頓館幽靜的走廊,在他房門前站着的是一個穿着冬季卡塞爾學院校服的女孩。
女孩看起來像是大一新生,見到房門後的林年後跟個兔子一樣輕微蹦躂了一下,眨着眼睛視線很自然地就滑落在了浴袍露出的部分,還在冒熱氣的皮膚和肌肉。
林年收了一下浴袍遮住了左胸膛上一塊暗褐色的菱形傷痕,雙手環抱了一下,還沒等他開口說話,這女孩就搶先機靈地問好,“是林年學長嗎?”
“是我。新生?”林年回答,然後審視這個偏亞裔長相的女孩,黑色短髮,留有空氣劉海,裙邊很叛逆地捲了起來裁剪過,露出了下面白淨的裸腿,不知道用沒用最近在女生羣體中很流行的光腿神器(加絨的腿襪,顏色與膚色相近),黑色方口小皮鞋上卷着白得一塵不染的泡泡襪。
問女孩是不是新生是因爲林年記憶裡沒找到能匹配她的面容,對於林年來說,卡塞爾學院如果有他沒見過的人,那肯定就是外來者或者最新入學的學生。
“大一新生,龍族譜系學專業,金·智·苑向您報道!”女孩立正了,向林年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就差大喊忠誠了。
“稍息。”林年說,他看了一眼這個臉頰和耳朵邊因爲激動有些泛着漂亮的櫻桃紅的女孩說,“不用向我敬禮,我不是你的上級,也不是學校的領導,你的忠誠還是留給自己的未來吧。你知道現在幾點嗎?”
“現在是芝加哥時間,5:05am!”
正如這個韓國的漂亮大一女孩說的一樣,現在是芝加哥時間凌晨五點纔出頭。
林年背後房間敞開的落地窗外是暗沉的藍色天空,這是諾頓館爲數不多朝陽,並且能對遠處的人工湖泊一覽無遺的房間。
現在的時間還很早,12月的伊利諾伊州陽光出來的總是會很晚,澄靜的人工湖泊上依舊倒映着尼福爾海姆宮窗戶內的燈火,一塊一塊的,落在湖泊裡,就像暗藍雞尾酒中折射燈光的冰塊,寒冷的晨霧就是這汪藍酒上瀰漫的乾冰。
這麼早的時間,湖裡的天鵝都在打盹,紅松鼠藏在樹洞裡享受着寒冷又寂靜的夢境。
“伱是獅心會的新成員嗎?”林年沒在她身上找到獅心會的標誌。
這裡是諾頓館,一般人是進不來這裡的,並且在她肩膀上倒是像是貼過什麼袖章但今天卻沒戴,所以纔會問這個問題。
“不…不是,但我很仰慕獅心會的學長學姐們,並且立志加入獅心會!爲此我願意接受任何考驗!”女孩又立正了,雙手後背,儘可能讓那不怎麼可觀的小胸脯挺一些,能讓一衆韓國女星自慚形穢的漂亮臉蛋緊繃,表情相當視死如歸,但那視線卻在偷瞟披着浴袍的林年,這不經讓林年默然再度緊了緊浴袍裹多一些肌膚。
“給我一個理由和解釋,不是獅心會的成員,還是一個新生,爲什麼這個時間會來諾頓館敲我的門?”林年問。
“是我來早了嗎?可我看見論壇上的師兄師姐們都說,前輩你的作息基本都是每天早上四點就起牀了……”
“我四點起牀做什麼?這個時候天都還沒亮。”雖然他早已經起了,但還是想這麼問。
“這是考驗嗎?那我會這一題。”韓裔小學妹小臉板正了起來,態度嚴肅地像是在論文答辯:
“林年前輩您每天凌晨四點起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洗一次冷水澡,四點十分預習背誦全天的課程。四點三十在房間內完成一整套熱身的太極拳。五點準時批閱獅心會的事務,同時享用早餐,通常早餐的菜單都是固定的,十二顆無菌生雞蛋和一杯低脂牛奶。五點半的時候帶領獅心會的成員繞山路晨跑。六點回來的時候趕往劍道館對後輩進行指點,並且還會貼心地帶上一些甜甜圈以示慰問。”
“您說過最出名的幾句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天才,我只是把別人睡覺的時間用在了追逐自己命運步伐上。還有:你見過凌晨四點的卡塞爾學院嗎?哦哦哦,還有一句我最喜歡的:你以爲我在思考語言?我只是在整理我的傲慢和偏見!”
“至於爲什麼要敬禮…您是我們集體新生的榜樣和偶像!我立志在第一學期就完成組織的考覈,加入您的後援會佔據一席之地,與學長學姐們更好地以您爲旗幟努力奮鬥,早日完成屠龍使命!”
“先不說我到底有沒有說過那些奇怪的話…你在看什麼?”林年發現這韓裔小學妹正揹着手墊腳抿着嘴脣往他背後的房間裡偷瞄。
“哦哦,我只是在擔心會不會打擾到其他人…”韓裔小學妹說。
“房間裡只有我,沒有其他人,如果你擔心吵到其他人的話,在走廊上說話的聲音就可以儘量小一點。”林年說。
“嗯?是這樣嗎?抱歉抱歉。”韓裔小學妹雙手合十吐舌頭。
林年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按了按額頭深吸了口氣,呼出,平靜地說,“說正事吧,新生,這個點來敲我的門,是有什麼事情嗎?”
“受執行部長委託,傳話給您務必在今天凌晨六點以前趕到執行部。”
“執行部派你來傳話?這個時間?”林年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韓裔的小學妹。
“是的,我申請了執行部的預備役培訓課程,偶爾會被派出一些簡單的任務來熟悉執行部的辦事流程,在收到諾瑪簡訊派發的任務的時候,我都有些不可思議呢,居然能有機會和林年師兄您完成交接!”
看得出這位小學妹很激動,就差把我是你的粉絲寫臉上了,林年向來不擅長應付這類狂熱粉,只能學着楚子航一樣擺着張撲克臉,“執行部什麼時候有預備役培訓課程了?你說的是臨時專員考覈嗎?”
“臨時專員更往前一步纔是預備役啦,預備役培訓課程聽說是前段時間才敲定開設的,成功修完後的學分很可觀,還能多得到一兩次臨時專員考覈的機會,現在在大三以下的學生中都很受歡迎,我運氣不錯才搶到了課。”
“前段時間麼…具體是多久?”
“大概…兩三月以前?”
林年沉默着估算了一下時間,大概那就是他們從北亰回來卡塞爾學院後不久後發生的事情。
“是的,就是您和路明非師兄在龍王戰役凱旋後執行部才考慮增設的課程,還是執行部的部長主動向校董會申請的,沒過多久就通過了。”
“我知道了,我會按時去報道的。”林年說,“多謝了。”
“哪裡,不會。”
韓裔小學妹的中文說起來軟軟的,大概教她普通話的老師是邰灣省那邊的人。
多看了這位小學妹幾眼,林年向她禮貌性的點了點頭,關上了房門,隔斷了對方略帶期望的眼神。
房門關閉後房間內昏暗一片,沒有開燈,林年擡頭看了一眼時間,離六點還有一段時間,不過不多,他只能暫停原有的計劃。
他走到陽臺邊上,單手拉起放在毛毯上加滿了鐵片的槓鈴,在他手中那槓鈴杆也隨着兩側的負重有着明顯的彎折,最後被放在的角落,那裡全是一堆堆的扭曲的廢鐵器材,像是被暴力使用過後的淘汰品。
照例收拾完房間裡一些雜亂的東西,林年脫掉了浴巾走進浴室重新衝了個冷水澡,撿起了牀上的校服套在了身上,衣服略顯褶皺看得出是洗乾淨後從來沒有熨燙過,不過他也從不在意這些細節。
他拿起牀頭櫃的手機拔掉了充電線,手機屏幕自動點亮,露出他和蘇曉檣在芝加哥沙灘上的合照。
他划動屏幕解鎖後露出了昨晚未關閉的聊天軟件,上面是兩天前發送的幾條消息,對面顯示已讀但到現在都沒有回覆。
他只是多看了幾眼,就關掉了屏幕。
收拾好自己之後,林年拉開了房門,才往外走一步,就被門口的人給堵回來了。
林年默默地看着面前守在門口一步都沒挪過的韓裔小學妹說,“你還在啊…”
“啊,師兄,又見面了。”韓裔小學妹摸着後腦勺嘻嘻笑。
能不見面嗎,林年想,你這麼守株待兔,我們一天保守見四五次面,每一次保準都是真巧。
“林年師兄是準備直接去執行部報道嗎?”韓裔小學妹態度那叫一個殷勤,趕緊給林年讓開位置,頗有要沿路保駕護航的意思。
“不…我準備去吃早餐。”林年誠實地說。
諾頓館離執行部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對他來說真正趕時間的話只會更快,籠罩在學院中的“戒律”對於他來說基本是個擺設,這一點大部分人都清楚。
現在去執行部還太早,諾頓館的私人廚師也沒上班,最方便的早餐地點只能是卡塞爾學院的主餐廳了,也就是芬格爾經常白嫖豬肘子和酸菜土豆泥的地方。
“吃早飯嗎?是去食堂吃還是在諾頓館解決?”韓裔小學妹那叫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
“你…是叫金智苑嗎?”林年看着這個快要把期望寫在臉上的學妹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你這麼早來通知我一定還沒吃飯吧,要不要一起去食…”
“好呀好呀好呀,師兄!我們一起去食堂吧,正好我對學校的位置還不怎麼了解,就麻煩師兄帶路了。”韓裔小學妹那叫一個自來熟,趕緊湊到了林年身邊,保持了一個不太遠也不太近的距離。
她看着林年關上房間門,確定裡面沒有其他人出來後,才鬆了口氣,更加愉快地賊兮兮湊近了林年的肩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