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一站在出租屋的門前。
他手裡拿着鑰匙,提着7-11的口袋,口袋裡裝着三罐一番榨的啤酒和兩個三文魚飯糰以及一大堆膨化食品和零食,有薯條三兄弟、kitkat的抹茶巧克力威化餅、tohato暴君超級香辣薯圈,還有被特別叮囑一定要帶回去的bocca白色氣球布丁。
說實話,比起上班的時候那羣天天嚷嚷着刺身、魚子醬的‘大人物’們,良一倒是更喜歡吃這些沒營養的小零食,所以在家裡冰箱裡的布丁一旦少了他鐵定就是第一懷疑對象,想用‘你記錯數量了’這種藉口敷衍過去都不行。
所以今天,良一干脆買了雙倍的份,兩大板氣球布丁,奶香味都快要從真空包裝裡溢出來了,聞在鼻子裡滿滿的都是幸福感。
良一想着把鑰匙插進了鎖孔裡逆時針擰。
門沒打開,鑰匙錯了。
他愣了一下低頭看向手中鑰匙,意外的看見門縫下有光透出,而一道黑影微微遮擋住了光線,在門後的玄關上已經有人已經等着他了。
下一刻,出租屋的大門果然應聲打開了,良一擡頭看去正想露出笑容說點什麼打趣的話的時候,一張公卿的面具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笑容僵住了。
黑色牙齒張狂笑着的公卿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手裡端着一把黑色的手槍對準了他的腦門。
他不敢動,莫名的恐懼洶涌而上,遏制了他的手腳,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被槍指着。
“良一哥?”
公卿老人背後的屋子內響起了熟悉的聲音,一隻手臂和熟悉的側影從走廊深處出現,良一瞳孔微縮,伸出手想要喊出些什麼,公卿老人轉身擡起了手槍扣動的扳機。
槍響了。
一具屍體倒了下來。
良一遠遠地看見了屍體的臉,沒有錯愕和恐懼,只有不識五官的的腐爛,惡臭感彷彿撲面而來一般將他的眼淚薰了出來。
看着那具輪廓熟悉的屍體,莫名的他想嘔吐,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噁心,但下一刻他更加的錯亂了,死去的人是他這輩子最珍重的人啊,爲什麼自己竟然會覺得對方噁心?
公卿老人看着良一,沒有間斷的舉起了手槍對準了他的腦門然後開槍了。
*
刺耳的聲音在耳邊炸起,遠光燈稍縱即逝晃在了良一猛然睜開的雙眼上,他忽地一下坐了起來隨後一刻不停地扭過頭去開始嘔吐,邊嘔吐邊涕淚橫流,像是要把全身的力氣都用出來一樣竭盡所能的將胃裡的東西擠壓出去。
“慢點。”有人見他這樣立刻過來幫他拍背,但卻被他一巴掌推開了ꓹ 邊吐邊摸向腰間但卻抓了個空。
“冷靜點,良一。”
良一的手被按住了ꓹ 抓住他的人力氣很大,起碼被扭住的他沒法反抗,在嘔吐慾望控制下的他只能老老實實的把胃裡的酸水吐完了ꓹ 纔有力氣擡頭看向身邊的人。
“林君...?”
林年看着失魂落魄,滿臉蒼白的良一輕輕點了點頭:“你沒死ꓹ 我們逃出來了,所以也別問你是不是死了ꓹ 或者我是不是也死了這種問題了。”
良一花了十秒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個信息ꓹ 他癱坐在了地上——不,準確地說是坐在了一堆紙箱和果皮上,他茫然地看向四周,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五花八門、各式各樣的未分類垃圾,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無時無刻涌入鼻腔。
——他們在一輛垃圾車上。
值得一提的是還是露天的垃圾車,他們坐在垃圾山上,四周道路兩側的路燈飛也似的倒退過去ꓹ 呼嘯的風從頭頂上吹過帶走了大股惡臭的氣味。
“很狼狽,我知道。”林年也坐在了垃圾上ꓹ 還順手把良一頭上的香蕉皮給取了下來丟掉了。
“...我們現在在哪兒。”良一吐夠了、真正的回過神來後垂下了頭輕聲說。
“大阪。”
“嗯。”良一出奇地沒有繼續追問了ꓹ 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仰倒在了垃圾堆中呆呆地看向無星無月的天空。
現在時間居然已經到凌晨了ꓹ 垃圾車以五十碼的速度懶散地跑在大阪的高架路上ꓹ 天空灰濛濛地透着一點亮得不純粹的微光,流動的海水倒影着海岸邊上停轉的巨大摩天輪ꓹ 偶爾有汽車從他們身邊超過ꓹ 按着喇叭呼嘯而去消失在高架路彎口的盡頭。
“我們逃出來了。”林年看着這灰藍色基調的世界說。
良一沒有說話ꓹ 只是雙眼無神地看着天空,林年扭頭看了他一眼ꓹ 目光微微低垂了下去。
或許他說錯了,不是他們,而是他。
良一沒有逃出來,他大概早就在極樂館死了。
“別這樣,死裡逃生了,開...”林年話沒有說完就住口了。
開心點,這種話現在想要對面前的男人說出來是要有資格的啊。
林年沉默了,撓了撓脖頸,又搓了搓光着的臂膀,
——他是接近全裸的,只在腰間套了個紙箱子,日本臨春的季節還是有些冷的,吹着早風他有些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幅模樣如果被傳到守夜人論壇上不知要被多少兄弟掛起來恥笑。
可現在唯一能恥笑他的人卻在醒來後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看過他一眼,自始至終他都如死水一般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旁的林年聽到了隱隱約約的泣聲,只是藏在風聲中不那麼容易聽得見。
如果風聲再大些就好了,那樣他應該就能哭得更放的開一點了吧?林年想。
於是風聲真的變大了,還伴隨着螺旋槳呼嘯的巨響。
不知何時垃圾車的上空,黑鷹般的直升機盤旋在他們上空跟隨着前行,高架路上出現了數量黑色的轎車跟在了低速行駛的垃圾車邊,垃圾車得司機叼着煙一臉懵逼地看着這忽然而來的陣仗不知所以。
半空中直升機機艙裡,坐在座位上戴着抗噪耳機的源稚生低頭看着垃圾車上的兩人,看見了擡臂遮住雙目流淚的男人和一旁套着紙盒正對他揮手的林年,於是向身邊的櫻做了做手勢,後者立刻在電話中向本家傳達訊息。
——已成功發現本部專員。
直升機緩緩下落,大風捲起了無數紙張飛向天空。
風聲越大,垃圾車上的男人哭聲就越大,哭得有些幼稚,就像是一個沒長大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