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h_ooh_ooh
Past_lives_couldn't_ever_hold_me_down
Lost_love_is_sweeter_when_it's_finally_found
I've got_the_strangest_feeling
This_isn't_our_first_time_around
Past_lives_couldn't_ever_come_between_us...
獨立音樂人sapientdream慢節奏、憂悵的《promise》緩緩在枕邊響起了,白辣辣的陽光從窗簾外滲進了一隙光影,落在牀榻上女孩的臉上,像是貓的鬍鬚。她勻淨地呼吸着,白皙的皮膚折射着陽光的美好,照亮着同樣美好的雪白脖頸和鎖骨,手臂掛在牀邊,光線穿透窗簾在上面印出一條條印子,細小的絨毛帶着點金色好看的白。
蘇曉檣醒了,在夢中她像是浮在暖洋洋的海洋上,音樂帶着她從海面上一直往上升,升過金色的雲,升過盛大陽光書寫的天空,最後從夢境中升到了現實。被照得雪白的睫毛抖了抖,睜開了,她看見夢中遇見過的男孩竟然正坐在牀邊的椅子上,光線從他身後照進來,藉着光線他垂着頭正靜靜地看着膝蓋上的一本書。
《圍城》,藍色的硬殼封皮,白色的書名周圍有着一道迷宮似的圓,於最下方纔是作者的名字。
小天女沒讀過這本書,她依稀記得裡面的一些名言和對白,就比如裡面說過,天下就沒有偶然,那不過是化了妝的、戴了面具的必然。
“裡面還說過,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麼苦於終成眷屬的厭倦,要麼苦於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林年放下了書,他注意到蘇曉檣醒了,於是說,“早安。”
“早安。”蘇曉檣說,忍不住擡起了手臂,遮擋男孩將窗簾拉開後那迎面打來的盛大的陽光。
等白光從刺目轉爲柔和落下,城市從光線裡浮出來了,玻璃幕牆的大廈上倒影着陽光下人間的煙火,和藍得水洗似得天空上的雲彩。
今天的濱海城市罕見地有了一個好天氣,像是昨天漫天的墨汁和沉悶都被一場雨水沖洗乾淨了,流進了水渠中匯入下水道。白紙上本就本該就畫着一片藍天白雲,這種天氣裡,就算是誤入城市的海鷗都在爲路過年輕人的青春而謳歌。
“今天天氣不錯。”林年說。
他回頭過去,蘇曉檣才把視線從男孩的側臉上收了回來,有些低血糖的腦回路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麼時候,自己又在哪裡,毫無疑問她是在現實——因爲就算是在夢裡她也捨不得做這種奢侈無度的夢。
“去洗漱吧,我準備了早餐。”
林年起身走出了房間,藍色的書籍覆蓋在椅子上,蓋過的頁數過半,陽光下白色的書頁彷彿都能被曬出味道來,細細一聞空氣裡都是油墨味和男孩留下的味道。
直到房門關上細微聲響才讓女孩徹底回到了現實,她看着男孩坐過的椅子和留下的書,呆了幾秒回過神後忽然埋在了被子裡,雙手籠住被子一點點把裡面的棉絮攏到臉的周圍把自己包裹在了一片溫暖裡。
半晌,等林年端着早餐走進房間時,蘇曉檣已經洗漱完畢坐在了牀上,由於衣服淋了雨沒幹得透徹,太陽出來時就被林年收去掛在了陽臺上,以今天的氣溫和光照大概半個小時左右就能曬乾,正好是一頓早餐和閒聊的時間。
“先喝牛奶暖身子。”林年遞了一杯溫牛奶給她。
蘇曉檣乖巧地接過牛奶,如果她家的保姆有幸能看見這一幕大概會連夜收拾水果和禮物去找林年家取經,蘇家大小姐出了名的難照顧,尤其討厭吃早餐,每次敲門叫她吃東西低血糖發作都會好一陣折騰,雖說事後還是很理解地向保姆道歉,但那陣子的起牀氣可不是一般人能伺候的。
“酒店早餐選擇很多,我只拿了點培根煎雞蛋和起司麪包。”林年把餐盤放在了牀頭櫃上,拿起藍色封皮的書籍,交疊着腿坐在了椅子上,細心地看着她進食,時不時拿起紙巾遞給她示意嘴邊有東西。
房間裡只有咀嚼食物的聲音,誰也沒說話,林年就安靜地看着他,藉着陽光,牀上的女孩就像透明的一樣,要融化在明媚的陽光中,手指、皮膚白裡透着蘋果似的紅,也不知是曬的,還是自己不小心染上的。
鬧鈴再度響起來了,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八點半,歌曲還是同一首英文歌,看起來小天女對這首歌喜愛到了一定程度,因爲無論是再喜歡的歌曲放到鬧鈴上時間久了都會讓人產生心理厭惡,除非她真的很喜歡這首曲子,因爲某種原因,某些歌詞,聽再多遍都像是在聽自己,唱自己。
林年幫蘇曉檣在牀邊找到了手機,關掉了鬧鐘,屏幕上顯示出了屏保,他看了一眼,又發現小天女藉着喝牛奶時在偷偷瞄他,注意到了他看過來的眼神,又趕快盯住杯裡的牛奶,差些往裡吐出了幾個泡泡。
“沒想到你這麼會照顧人啊...”喝完牛奶,吃完早餐,餐具堆在了一旁,接過溼巾紙擦嘴角和擦手的小天女忍不住小聲地說。
“越是被人照顧的人越會照顧人。”林年輕聲說,他看了手機屏幕上的鎖屏壁紙好一會兒,才熄滅了手機,“什麼時候的照片?”
“什麼?哦...你說鎖屏壁紙啊。”蘇曉檣最先沒回得過神,因爲按照她的記憶,每次遇到這種會令人尷尬的情景,這個男孩都會巧妙地避過去,當人暗地裡舒一口氣的時候又悵然若失了許多,但最終還是會從心裡涌起更多的憧憬。不拒絕,往往會讓暗戀的人心懷期望,即使對方也從未說過同意。
‘“高二上半期運動會的時候,你代表我們班的男生去參加了五千米長跑。”
“哦,我記起來了。”
只是稍微一提醒,林年就從記憶的相簿裡翻到了那個佈滿灰塵的角落,他能記住很多東西,但他只在需要的時候會想起那些記憶。
就比如那次運動會,女生方派了陳雯雯出場,文學社的社長在體能上也不算差,咬着牙跑了個第三名的好成績,而男生方最開始是準備上路明非的,只可惜這小子外強中乾,在預熱的時候就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了,林年主動接手了他的任務,上場就飛快地把所有選手丟在了身後,別人還在跑第五圈的時候他就已經衝線了。
捧獎盃的時候一人捧一次,路明非算個參與獎,和陳雯雯一起捧杯照相留念,當林年捧杯的時候蘇曉檣就湊了上來,碰巧有閒得無聊的人站在高臺上往下丟撕碎的彩紙,場面喜慶得像是奧運會奪冠了,在起鬨聲中蘇曉檣掏出手機乘機自拍了一張...大概這也是她唯一跟林年單獨出鏡的照片。
“拍得挺不錯的。”林年說,“你喜歡我?”
神轉折。
誰能料到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爲鎖屏壁紙的緣故?
沒人知道。
蘇曉檣抓被子的手下意識一緊張把被單裡的棉絮抓成了一團...正像是林年的問題在她的心臟上用力捏了一下一樣,再不是曾經那有意無意時的剮蹭了。
如果說閃電擊中樹木的機率是三千分之一,那麼在三千次的無意中,那道閃電終於找到機會了,向暴雨裡一直在等他的樹木劈了下去,將樹木從中砸開。
“我...”
到了最關鍵的時候,蘇曉檣忽然啞住了,她有些輕微的大腦供血不足,有些眩暈。真是見鬼了,她曾跟身邊一起玩的女孩子們笑過,在中世紀的時候,貴婦們總喜歡束腰,藍色緞制緊身內衣能把嬌貴的花兒們擠壓得喘不過氣,稍微受一些刺激就會暈倒。
所以中世紀的貴族們總喜歡對貴婦們吹噓冒險的經歷,或者羅曼蒂克時揮金如土的大氣,如果他們的英勇不能讓幾片幾片的女人們暈過去,那麼這個貴族就是不合格的,會被自己的朋友恥笑。
每每提到這個故事的時候,蘇曉檣和她的朋友們都會笑,覺得很不可思議,很荒謬...可如今面前的男孩只是簡單說了四個字,她就有些喘不過氣了。
“是啊。”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這麼說了。
沒理由退縮,喜歡就喜歡得正大光明,不是什麼糗事,她能在男孩被人譏笑家室的時候說一句我養他,那麼現在她就可以自然地說出這句...
“我是喜歡你啊。”
林年沒有再說什麼了,轉頭看向陽光外的水洗一樣乾淨的城市,他的眼裡也很乾淨,沒有太多的陰霾和心事,這種天氣談情說愛很棒,大家的心和舌頭上都沒有灰塵,吐出來的都是最直白,最不經修飾的歡喜。
“爲什麼?”隔了一會兒後他問。
“有爲什麼嗎?”蘇曉檣下意識問。
“也是。”林年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可能是開學糾紛的契機,也可能是籃球場上命中籃筐的三分球,更可能是跑道上的一騎絕塵...喜歡上一個人有太多理由了,那些零碎理由像是被分成一粒粒的糖,一點點加在水裡,不經意間喝上那麼一口,再看向他,只覺得滿口的甜味,大概這時才自省過來,哦,原來我喜歡他啊。
“沒想過放棄嗎?”
——————
“...有過。”
說得很沒底氣,她知道自己應該硬氣起來,讓對方看見自己的決心,但她委實做不到,在這個代表着她能幻想的一切美好的男孩前她撒不了謊。
蘇曉檣其實心裡也有很多彎彎繞繞想說,她算是不善言辭的女孩,她不是陳雯雯,能把自己的心思剖開給喜歡的男孩看。
可能她想說,你是田徑部眼中的新星,在賽道的跑道上你能跑得很快,我就在後面追,但怎麼也追不上,每一次轉彎可能都會摔一跤什麼的,摔倒了就不想爬起來了,但看見你跑得越來越遠,我又忍不住給自己打氣,爬起來繼續追了。追了一圈又一圈,膝蓋都摔破流血了,距離還是沒有拉近,換誰都想過放棄,但她自己還是一個勁倔着脾氣追。
感情這種東西總是這樣的,你在跑道上追着一個人的背影,在你的身後也有一個人或者一羣人在追你。大家追不上,又不願意停下來等一等身後的人,就倔着脾氣,低着頭一直跑,直到跑不動了才甘願和身後追上自己的人妥協,相扶着走出跑道,平平淡淡過一輩子,可能最後再回頭看一眼漸行漸遠的那個背影,悵然若失。
可蘇曉檣不想妥協,儘管前面的背影甩得她很開,甩到看不見了,她也在跑道上一圈圈地跑着,背後追她的人早就放棄了,她也一個人跑,如今終於又看見了熟悉的背影,怎麼可能會停下來在放任他離開呢?
“那你會放棄嗎?”
“不會。”
這次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好。”獲得了答案林年點頭。
幾乎在蘇曉檣以爲會遭到最絕對無情的拒絕時,一枚硬幣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中,擡頭看去,只見到陽光裡,林年伸出了自己的右手,手心裡躺着一枚硬幣。
“看清楚了嗎?”林年問,“硬幣。”
蘇曉檣愣了一下,然後點頭。
林年緩緩握拳將硬幣捏在了右手中,然後伸出雙手,放在了蘇曉檣的面前。
陽光透過陽臺照在了他的臉上,他看着蘇曉檣認真地說,“猜一下硬幣在哪隻手。”
蘇曉檣怔住了,因爲這是一個白送分的題,林年右手握着硬幣然後伸出了左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動作,硬幣當然只會在...
“右手。”
林年打開了右手,裡面什麼也沒有,然後他再打開左手,硬幣靜靜地躺在那裡。
“這是魔術?”蘇曉檣問。
“你可以當做是,我作弊了,所以你沒猜中。”林年點頭承認了。
蘇曉檣沒明白他的意思,林年說自己作弊了,但她卻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現在你知道遊戲規則了。”林年再度把伸出了雙手,這枚硬幣在左手中,“我還會作弊,你也可以繼續猜,但我要事先提醒你,這個遊戲你幾乎不可能猜中,因爲我每次都會作弊,但你每次見到我都可以猜一次。”
“好。”蘇曉檣沒有理由拒絕這種有趣的遊戲。
“你喜歡我,我不會勸你放棄,因爲你不像是會放棄的人,只要你知道我身邊沒有別人,你就絕對不會放棄,死心是一件對你很難的事情。”林年看着蘇曉檣的眼睛輕聲說。
蘇曉檣無聲地點頭了,就如同林年說的那樣,林年身邊沒有別人,她就會一直等,即使他拒絕了她也會一直等,一邊等一邊想如果他會回心轉意,如果他會出現在街角,如果他會喜歡上我...坐在樹下,吃下一個如果,再剝一個如果。
“所以我給你猜硬幣的機會,但你要答應我,在猜中硬幣之前,過好自己的生活,去遇見更多人,找到更多的選擇。”林年說,“我離開這座城市後,不要試圖來卡塞爾找我,不要掛死在一棵樹上,你答應了我,我才和你玩這個遊戲。”
“那如果我猜對硬幣了會怎麼樣?”
“我會跟你交往。”
房間裡很安靜,太美好的日子似乎都能聽見陽光在窗外的欄杆上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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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博倩看着走出房間的林年,沒說話,只等着男孩把房門帶上了,提起身邊沉重的長條箱子,跟着他走向了套房的大門。
從走廊穿過,進入貴賓電梯,電梯門合攏,頭頂的亮燈依次跳動。
誰都沒有說話。
這份沉默直到電梯門打開後纔打破了。
“我剛纔在房門外偷聽了。”萬博倩低聲說。
“嗯。”林年點了點頭。
“你的言靈是‘剎那’對吧...”
“嗯。”
“那她一輩子都贏不了這個遊戲。”萬博倩輕聲說。
林年站定在了酒店門口,在外面藍色的Panamera靜靜地停在路邊,陽光裡戴着墨鏡的男孩站在車邊按照約定在等着他們。
“在合適的時間,她總能贏一次遊戲。”他說。
“不如直接乾脆地拒絕她,就算她再執着,傷心個幾個月,半年時間,哭累了就會找其他男孩了。”萬博倩搖頭,他知道‘剎那’是什麼性質的言靈,這種遊戲,只要男孩願意,女孩一輩子都不可能猜中硬幣。
“誰都該擁有一個機會,而不是那半年甚至更久的痛苦,沒有人應該受到那樣的對待。”林年說。
“可她真的有機會嗎?這種事情還是看你,你既然不喜歡她...”
“爲什麼?”林年轉頭反問萬博倩。
“什麼爲什麼?”萬博倩愣住了。
“爲什麼你那麼堅信覺得她會一輩子贏不了那個遊戲。”林年問。
“因爲你根本就不...”萬博倩張了張口,但卻忽然閉上了。
看着男孩的眼睛,她突然明白了男孩話裡的意思。
...一個漂亮的女孩,在你受到排擠的時候在你身邊陪你幫你說話,在你獲得比賽冠軍的時候衝到你身邊給你喝彩,在你受到侮辱的時候爲你出頭,在你過生日的時候偷偷塞給你想要的DVD機...真的有人能在這樣一個女孩面前不動心嗎。
水滴石穿,誰又能保證在一個女孩的無盡的追求下不動那麼一點心呢?即使很微小,但只要大雨淋落的石像出現過那麼一條裂縫,雨水總能流入一些進石像封閉的心裡。
可石像是不能說話的,他有自己的宿命,在宿命結束前它只能是一個石像。
“...我也是人,也有感情。以前我不知道爲什麼不能接受她的心意,在你們找上我後我才知道了...我想給她一個機會,也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今後的時間還很長,可能發生太多事情。我們還年輕,還沒有遇到過太多人,我們的心意可能都會發生改變...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林年看向窗外等待着自己的男孩輕聲說,“現在還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起碼現在的關頭還不是時候...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做,等那些事情做完了,她如果有了喜歡的人我會離開,可如果她和我還是跟現在一樣的話,那相約再拋一次硬幣,讓她贏一次,又如何呢?”
“嗯。”萬博倩沉默了很久,點頭。
接過了萬博倩手中帶着半朽世界樹校徽的沉重武器箱,男孩推開了門走了出去,淹沒在了盛夏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