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這次你沒有又把雞尾酒跟血液樣本搞混?”
副校長辦公室裡,老牛仔壓低了一下自己的帽子湊近了那根試管一邊觀察一邊發出嘖嘖稱奇的聲音,“乖乖...這哪裡能是血液樣本啊,這簡直就是藝術品啊,我上次去雞尾酒餐廳要的那杯樹莓汁調酒就是這個顏色吧?”
昂熱輕輕搖晃試管,光暈打在副校長的臉上像是葉脈切開的斑駁紅光,“比動脈血的顏色要淡,但卻更通透鮮豔,簡直就像是...”
“賢者之石的液態版。”副校長一把奪過了昂熱手裡的試管貼近臉細細地觀察,甚至還是靠近鼻尖嗅了嗅,如果不是面前還有人他甚至還會舔上那麼一舔。
“我記得你把暴血的文獻交給他了?”副校長問。
“半年前的事情了,在他去日本之前他應該就已經初步掌控了。”
“精通暴血技巧的混血種的血液樣本是怎麼樣的你應該是知道的。”副校長說,“現在他的血管裡流動的都是這東西?”
“正常流出的鮮血會比這稍紅一些,但在空氣裡靜置超過半小時後就會呈現出這種狀態。”校長說,“所以我才說他醒來之後身上發生的變化是有原因的,我認爲原因的答案就在他突變的血液中。”
“越是不穩定的血統呈現在血液上也會給人一種失控感。”副校長放下手中的試管看向桌上另一根裡的純黑色石油,“所以我之前纔會把那玩意兒當成他的血液...那些幾乎暴走的死侍身體裡流的東西跟石油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甚至還具有極強的腐蝕性。”
“但這玩意兒。”副校長又舉起手裡的試管給昂熱看,“這玩意兒我覺得跟‘失控’兩個字完全沾不上邊...但他也跟正常沾不上一點關係,如果一個人的血管裡流動的都是樹莓汁調和的紅水晶雞尾酒,我不會覺得他很安全,反倒是感覺很驚悚...感覺只要給他點一把火,他就會徹底成爲一個炸藥桶!”
“那就乾脆點一把火。”昂熱伸手拿過了血液樣本,又從桌上拿起了石油的試管,拇指輕輕敲開了後者的蓋子。
“你想怎麼做?把他們放進一個容器裡進行反應?這種實驗你以前做過嗎,會爆炸嗎?我可不想在我的辦公室裡進行危險的化學實驗!”副校長後仰在沙發上就差滾到沙發後面去避難了。
“我有把握。”昂熱注視着血液樣本的試管,拇指輕輕一翹打開了蓋子,原本準備翻去沙發後避難的副校長停住了,他抽動了一下鼻子茫然回頭。
因爲整個房間內不知何時悄然瀰漫起了一股酒香味,一個醇厚至極的酒香味,比起所謂的陳年波特酒要濃郁數倍,卻又不會齁甜得讓人反胃,那是恰到好處的酒精與香氣的結合,能輕而易舉地勾動所有嗜酒者的饞蟲和神經。
“...你確定你真的沒有把雞尾酒和血液樣本搞錯?”副校長悄然翻了回來,靠近了茶几死死盯住了昂熱手裡的血液樣本,“如果你沒有搞錯,那一定就是我的鼻子搞錯了什麼。”
那股醇香的酒味是從試管裡傳出的,一時間氣味甚至壓過了玻璃杯裡尚未喝完的波特酒,19世紀的沉澱和釀造現在在一個男孩的血液麪前居然淪爲了笑話,這是許多釀酒大師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昂熱盯着面前老友那股酒癮上頭的樣子,伸手到試管口處輕輕揮了揮,微風帶着氣味瞬間擁抱了副校長的臉頰,他瞬時間整個人都眯起了眼睛,像是醉鬼一樣深吸口氣伸手就要去拿昂熱手裡的試管。
昂熱輕輕後退了一步,揚手避開了副校長抓過來的手,“所以你聞到的是酒味。”
“屁話,這麼香的陳年羅曼尼康帝的氣味你聞不到?這麼多年紅酒你白喝了?”副校長意識了過來自己在做什麼,收回了手咳嗽了兩聲抓起可樂喝了一口掩飾剛纔的失態。
“除了桌上的波特的香甜外,我幾乎聞不到任何其他酒味。”昂熱看着副校長認真地說,“你知道的,我的嗅覺一直很靈敏,可以光靠嗅覺分辨一桌數十種葡萄酒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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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鬼了,你真想讓我接受就只有我一個人聞得到這股氣味?”副校長挑眉。
“不...我只是想說明一個事實,我沒有聞到第二種酒的氣味。”昂熱淡淡地說,“雖然我喜歡品鑑名酒,但卻不意味着我嗜酒如命,相比起酒我更喜歡雪茄...所以我現在聞到的充斥滿這個房間的氣味是土味、木香味、可可味以及一點點的焦糖氣息,典型的帕塔加斯雪茄的氣味。”
“等等...你的意思是...”副校長瞬間明白過來昂熱想表達什麼了,一下子坐直了,看向昂熱手裡的試管目光不再有着眷念和執着,而是充滿了低低的驚駭和悚然。
“這種東西是會誘惑人的。”昂熱輕輕用拇指堵住了石英管的管口阻止了溢散出來的香氣,“一個人最喜歡什麼東西...它就會成爲那件東西,並且竭盡全力地去展示自己的妖嬈,誘惑聞到它的人接近它,品嚐它。”
“一份血液兩個人聞到不同的氣味,這種情況只有三種解釋。”昂熱說,“第一種解釋是我們兩個人的嗅覺構造不同,有科學解釋男性和女性的嗅覺系統是有差異的,男性對一些特定的氣味並不敏感,對氣味的識別就會不同,所以有些氣味無法聞出來,一些東西女性聞起來像是橙子,男性就會聞見雪碧味...”
“你是拐着彎說我是女人嗎?”
“只是舉例而已,但我們兩人都是男性,並且嗅覺沒有太大差異,畢竟我們都喜歡同樣的事物,好酒、雪茄、以及女人。”昂熱說,“所以第一種解釋排除。第二種解釋則是物質本身的問題,氣味本身是由分子運動產生的,而它的氣味則是因爲血液本身的構成而具有我們無法理解的麻醉性,就像是中國雲南地區的人經常會誤食毒菇菌類產生幻覺,這些血液的氣味也讓我們產生幻覺了,你聞到的是好酒,而我聞到的是雪茄。”
“要我來幫你補充一下第三種解釋嗎?”副校長低聲說,昂熱也緩緩頷首不再繼續說話了。
“第三種解釋...這玩意兒是活的。”副校長凝視那瑰麗誘人的血液,“它主動釋放了某種能影響生物神經中樞的精神力量參合在氣味分子中,引導出了我們內心最深處的渴求...我剛纔伸手是想抓住它把它喝下去,我是喜歡好酒,但還沒喜歡到失控的地步。”
“你一向是沒有什麼意志力的人。”昂熱說,“但在沒有意志力的人羣中你又是最能頑抗執着的那一批,可就連你都做出了下意識的搶奪動作。”
“第一批接觸那小子血液的人現在在哪裡?”副校長忽然擡頭看向昂熱,可對方卻沒說話,只是盯着他輕輕搖了搖頭。
“...好吧,不意外,那麼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
“看實驗結果你就知道了。”昂熱輕輕擡起了拇指,那股氣味再度出現了,但這次副校長卻是坐定了眼神都沒有出現一絲動搖,握住試管的昂熱也是如此,傾斜着另一邊試管裡漆黑的石油倒了幾珠進入了血液樣本中。
黑色石油在滴入紅寶石液體似的血液中時不出意料地出現了墨水滴入牛奶時的現象,漆黑的顏色瞬間在血液樣本表面擴散開了,由於密度問題石油漂浮在了血液表面沒有下沉,但在不到數秒的時間內,那些漆黑的顏色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稀釋變淡了,直到完全消失不見...而那瑰麗的血液卻詭異得沒有變色半分,甚至連顏色深度都沒有增加一丁點。
“水位增加了。”副校長說,“但血液本質好像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同化。”昂熱說。
“不...我覺得用蠶食來形容更好。”副校長搖頭伸手拿向試管,這次昂熱沒有阻止他任由他把兩根試管都拿了過去。
副校長搖晃了一下手中試管,將血液搖勻後反着倒了幾滴到石油中去,三滴血液進入石油瞬間下沉到了地步,大量的石油堆壓着那薄薄的一層血液顏色分明。可在屏息等待數秒後,之前的情況果然再次發生了,與鮮亮血液接觸的石油開始逐漸變色、變淡,但漸漸滲透入底層的紅色裡增加體量,再而繼續向上輻射浸沒,直到半分鐘後...副校長手中出現了兩管一模一樣的瑰麗血液。
“火。”副校長說。
昂熱掏出一根火柴劃燃遞給了他,副校長接過後拇指一彈,燃燒的火柴飛起精準地落入試管中,石油瞬間燃燒了起來,空氣裡逐漸瀰漫起了一股醇厚的異香味。
“輕油?”副校長看着燃燒着血紅色火焰的試管內部問。
“嗯。”昂熱點了點頭。
“這下問題大條了啊。”副校長放輕聲音,“調查組的人知道這件事嗎?”
“暫時不知道,諾瑪的信息記錄暫時被我替換了。”
“這件事他們最好一直都不知道。”副校長擡頭看向昂熱,“你應該知道這是基因層面上出現了問題吧?一般人...就算是混血種,‘S’級混血種,血液都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說實話這已經趨近於恐怖片的範疇了...有人作死喝下過這些東西嗎?”
“第一批測試血液的一個冒失的研究員,在採血過程中雖然能發現異狀但卻聞不到氣味,他是第一個直接接觸血液的人,死得很慘,我們發現的時候他的內臟已經消失一大半了,全部變成了你現在手裡拿着的那種東西,整個人腹腔像是被水灌滿的皮球,就算沒人去戳爆,等那層皮下脂肪被同化後整個人也會直接炸開。”
“但這玩意兒吞噬不了無機物。”副校長看着完好無損的石英體說,“石油是有機物所以被同化了,也難怪你沒有用水來進行實驗。你確定你找到那個男孩時是在中國的濱海城市裡,而不是某個不爲人知的古墓裡?”
“我不做那種瘋子做的事情,你覺得我會將一隻尚未甦醒的龍王帶回來贍養嗎?”
“你會在發現他的第一時間往墓裡塞一顆核彈,走出墓穴後引爆時順手點根雪茄。”副校長拿起一罐可樂用底部堵住試管頂部熄滅了裡面的火焰,“以前他的血液樣本還有嗎?”
“有的,但跟現在有着天壤之別,以前他的血液樣本跟你我沒什麼區別。”
“那就是之後一段時間出的問題了...賢者之石?”副校長想起了昂熱來這裡時拋出來的第一個問題,“你認爲是賢者之石引發了這種現象?我記得那顆賢者之石構成的子彈在擊碎他的胸骨後崩潰了,碎裂在了他的腹腔裡消失不見了。”
“賢者之石是由龍族的屍骸提煉出來的,算是高濃縮的龍血結晶,所以按理來說是易溶於血的。”昂熱說,“但歷史上可沒有目標被賢者之石擊中後反而變得更加可怕的例子。”
“賢者之石可以算作是由物質爲載體的精神子彈,它的外殼並不會導致混血種出現這種狀態。”副校長立刻否決了昂熱的推論,“如果渴飲龍族的鮮血可以變強,那現在秘黨裡應該只有一個家族,嗜龍血者領導的貝奧武夫家族,那羣人就是會給初生嬰兒喂龍血結晶的瘋子,但他們得到了什麼?在臨界血限周圍盪鞦韆的不穩定血統和後天形成的不可逆龍化現象?龍血從來都不是什麼萬能藥,你是知道這一點的。”
“那就是精神上的問題了。”昂熱說。
“賢者之石擊中了他,卻給他帶來了這種變化。”副校長微微眯眼看向昂熱,“怎麼給了我有種子彈從未真正擊中過他,而是洞穿了別的什麼東西的感覺?而那個東西從頭到尾都一直在抑制着這個小怪物,在賢者之石擊破...或者是強行沉眠它之後,小怪物真正的特性就開始顯露出來了。”
“像是一槍子彈打破了一個封印。”昂熱總結。
“封印?對...封印,這個形容很貼切。”
“......”
“...可需要封印的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善的東西啊,我的老朋友。”副校長注視着昂熱,將兩管試劑中的其中一管遞還了過去,“我希望你接下來準備要做的事情有你自己的把握。”
“我會的。”昂熱看向副校長手中留下的那管石油轉化而成的鮮亮血液,“你要留一支摻着可樂喝嗎?”
“我有幾個猜想想試試,畢竟這玩意兒太具有研究價值了,自從尼古拉斯的手稿被我搞丟之後,就沒什麼東西能引起我的職業興趣了...直到這玩意兒出現。”副校長塞好試管搖了搖盯着裡面旋轉的液體說。
“不管發生了什麼,他現在正處於一個很微妙的狀態。”昂熱輕聲說,“試想一下心臟泵動的、血管流竄的都是這種東西,他整個人又該是哪種狀態?”
“我記得我們之前討論過他是被你教會暴血的對吧?”副校長忽然問,“那你說...是暴血提煉後的龍血毒一點,還是他的血毒一點?如果試管裡的東西具有蠶食和同化性,在蠶食暴血提煉的龍血後能永久保持它的力量嗎?”
“......”昂熱只是試想了一下就剎住了自己的思維,就像是愛因斯坦發現質能方程時一樣,那一瞬間他的腦海中就盛開了不遠未來那照亮整個世界的曙光...光與熱,希望與毀滅,繁榮和荒蕪。
“他到底是什麼玩意兒?”副校長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暴血被純血龍族曾稱爲成(封)神之路。”昂熱沒有回答副校長這個問題,自顧自地說着,擡頭看向了它,“可這條路在無論是混血種還是龍族看來都是禁忌的,無法走通的一條道路,就像是登天的巴比倫塔...那是因爲混血種的血統終究有人類的一部分,就像是一塊麪包渣,你可以把它撕碎,但你無法把它碾壓至無。”
副校長聽完這席話後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試管,大概猜到了昂熱接下來要說什麼。
“但如果你能從基因方面同化它呢...?”昂熱低聲說,“將餐盤裡的麪包渣替換成血淋淋的鮮肉?”
“怎麼搞得好像那小子以後要生吃龍王似的。”副校長笑了笑,但笑得有些尷尬和發澀,末了之後他又安靜了下去,冷不丁地說,
“會好吃嗎?”
昂熱沒有回答他,只是注視着試管中的瑰紅鮮血裡那沉浮的白色氣泡,晃晃悠悠地逆遊而上,在接觸空氣的瞬間爆碎開,像是炸起了一朵絢爛的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