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路明非起碼愣神了數秒的時間在對方瞳眸的顏色上,金燦燦的就像是一面着火的鏡子,裡面的火光燃燒着倒映裡的自己。
如果讓班上的其他女生見到了一定會求着這個男孩要美瞳的淘寶商鋪吧?但這麼閃的瞳眸估計還沒走進學校就得被門口樹校紀校風的老師給摁下來。
“不算太好。”原本只是出於禮貌性的問候,小男孩給出的回覆卻是意外地讓人輕輕擡首後仰,他在看了路明非一眼後就收回了視線,重新拿着手裡的粉筆開始在黑板上塗塗畫畫什麼的,像是在畫畫。
“你是哪個老師的孩子,還是教導主任的...怎麼跑我們班裡來了?”路明非撓了撓頭有些麻,說實話他委實不是太會逗小孩子,或者跟小孩子相處,一個比一個熊,就這個年紀開始戴美瞳還耍酷的小孩他真的是看一眼就不想進一步接觸了。
“如果不是非必要,我不會現在來找你的,路明非。”男孩揮斥着手臂在黑板上大開大闊、縱橫開闔地書畫着,像是文藝復興時期抗爭強權的藝術家,書畫的線條裡全是不羈的自由和理想的火焰。
路明非在男孩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驚得又是一擡頭,沒什麼比素未謀面的人忽然叫出你名字還要更驚悚的事情了,更何況是他遇見不小麻煩的現在這個當口,這會給他一種別人瞭解你你卻對別人完全沒有印象的信息落差感,從而涌起安全感不足的不適。
“別太害怕了,路明非,比起我你應該害怕其他有意而來的傢伙,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最不該恐懼的人。”簡簡單單的話裡,男孩的語氣一直都很稀疏平常,比起初次見面,他更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閒聊,每一句話都是同一種感覺,就像是他和路明非是熟交,他們這下見面是早有約定的,甚至相間時不必擡手寒暄。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誰家的小孩?”路明非看着男孩莫名有些顫,心裡想到了別的不好的事情,可男孩卻像是讀出了他的心思一樣頭也不回地說,“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羣人派來找你的就是了。”
“我甚至都還沒說你就知道了...你果然就是跟那羣人一夥的吧?”路明非感覺腦袋裡有什麼東西爆炸了,看向這一身正裝還戴着白色絲綢領巾的乖乖男孩有些頭皮發麻,昨天遇見的事情他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個男孩一來就點破了這件事很難不引得他思考很多事情。
“我不是,這點你應該是知道的。”男孩說。
路明非想這個男孩是不是在開玩笑,但慢慢冷靜下來後他再看這個男孩的年紀也不像是會爲毒販賣命的樣子,這裡又不是金三角,毒販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會拿這種孩子衝鋒陷陣,在國內這些不法分子也只能在權威下小打小鬧欺負欺負他這種普通老百姓。
“但其實我也的確爲這件事情而來。”男孩在路明非表情慢慢放鬆時又忽然說道,瞬間就讓後者的表情抽緊了起來。
男孩放下了手中的粉筆,離開了黑板前走向窗口邊上,路明非抽空看了一眼黑板發現上面居然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之前男孩所有作畫的動作都像是假的一樣...那怎麼可能是假的?路明非有些沒留意之前男孩手臂劃過黑板時有沒有留下粉筆的印記了。他只知道在男孩說話的一刻開始他所有的注意力情不自禁都放在了對方的身上,就像正反極之於磁鐵,花蕊之於工蜂一般,眼裡不再關心其他任何的事物。
這是一種奇怪的現象,起碼在路明非這種上課五分鐘必溜號的神人身上特別奇怪,早些班主任還罵路明非腦袋裡進水了學不進東西,後面才改口路明非腦袋裡其實沒有東西,所以課堂上的話左耳進右耳出...或許他只有在聽一些特定人說話時大腦纔會啓動容量珍貴且有限的備份區域去將他們記下來,但他可以肯定面前這個男孩肯定不在特定人列表裡...可爲什麼對方的話對自己來說就像是有魔力一樣呢?他又長得不像他們的文學社社長。
男孩打開了窗戶,外面的城市大雨綿綿,銀灰色的天空下他居然翻身坐在了窗戶上,白色的方口小皮鞋晃盪在外面顯得十分危險,他一手扶着牀沿金色的眼眸眺望着雨中的南方小城,裡面的情緒說不出是空洞還是憂傷——見鬼,爲什麼這個年紀的男孩會給人一種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活了幾千年一樣看破紅塵的憂愁,用世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沒被十幾個前女友綠過是擺不出這種悲傷的。
“別想那麼多,路明非,你應該着眼於當下更重要的事情上,而不是針對我進行一些無意義的猜想。”男孩扭頭看向慢慢走到跟前的路明非輕笑着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胡思亂想?不對,你是怎麼知道我昨天遇見的事情的?”路明非下意識問道。
他原本對男孩的緊張已經逐漸淡化了,但卻沒有完全消失,不過想來反正現在是在學校裡,對方又是個年紀可以當自己弟弟的小傢伙,身高估計到不了他的下巴,打起來怎麼也是他佔優除非對方掏出槍械那種大殺器...這種機率未免太過小了一些。
“你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而你不知道卻與你相關的事情我也會密切關注。”男孩說。
“你這口吻有些像佔有慾過剩款型的女朋友...但可惜你是男的。”路明非忍不住吐槽道。
“路明非,有人盯上你了。”
“我知道啊...我還是不清楚你是怎麼知道的,你昨天跟我一樣在那個網吧?”路明非盯着男孩還是想搞清楚這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他努力搜索自己前十八年的記憶卻從未找到過與之相匹配的人臉...哦,或許不用搜索前十八年,在十八年前這個男孩大抵都還沒出生呢。
“我指的並非是那羣下三流的小角色,盯上你的是其他一直藏在深處幕後的更令人忌憚、警惕的東西。”男孩俯視着雨中的仕蘭中學淡淡地說道。
路明非也下意識按着男孩的視線看去...一瞬間他人傻掉了,因爲在他的視線中整個仕蘭中學都被大水淹沒了,校門口到人工草皮的操場,以及教學樓下的塑膠跑道和籃球場,所有開闊的地方都被洶涌的水流填滿了,不僅是學校校門外的街道上甚至也是洪水滔天,行道樹被淹沒得只看得見樹頂的綠葉在水面上飄忽,黑色的水流在複雜的街景上不斷捲起漩渦,一個二個,像是在那深邃黑暗的波濤大海上才能見到的恐怖景觀。
“這這這這雨下多久了?”路明非驚得差些跳起來,趴到了男孩身邊的窗口上,看着這洶涌的水流有些不可置信,他只不過睡了一覺起來整個城市就被水淹了?難怪教室裡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和着是全部都離開學校去高處避難了啊?不過這羣沒良心的爲什麼沒叫自己?難道自己的存在感已經低下到超越阿卡林了嗎?
“在這座城市裡,這場雨一直在下,從來沒有聽過。”男孩望着水淹城市的這一幕金色的眼眸在風雨中像是飄搖的火焰。
“你這就鬼扯了,昨天天氣還是大太陽呢。”路明非有些頭皮發麻,雨下成這樣他該怎麼回去?總不能今晚就睡在教學樓裡了吧?他還沒晚飯呢?
“路明非你看。”男孩忽然指了指操場的方向,路明非下意識看了過去...那裡已經不能稱之爲操場了,而是一大片深水,水面上拍蕩着波濤漣漪,他不知道男孩讓他看什麼。
他在仔細觀察時天空中忽然一道枝形的白光撕裂而過,在光芒照亮整片水域時,驟然看清了什麼東西的他的表情陡然驚悚了起來,原本扒在窗臺上的手擡了起來整個人向後退了幾步,渾身都發出了顫抖。
在那淹沒操場的深水之中,白光的照耀下水面下游動着一隻巨大的黑影,修長、詭異、富有奇妙的美感,長度約莫超過了整個操場,大概在百米以上,緩慢地遊動在深水之下,水面上偶爾飄過金色的光芒,像是有燈在水下的深處往上照耀着,那水面似乎並非只有數米深,而是直接連通了深邃無底的深海!
也正是這一刻在整個仕蘭中學、甚至是城市裡響起了鯨一般的悲愴哀鳴,那麼的宏大、淒厲令人頭骨深入靈魂的戰慄,路明非瞬間捂住了耳朵想阻隔住這空洞恐怖的齊鳴,但那聲音卻像是引起了他耳鼓的共振一般以骨傳導的形式進入了他的腦海之中。
“無法逃避,無法阻擋,這就是棄族的命運啊。”男孩又在說一些路明非聽不懂,卻又莫名感覺意有所指的話了,他平靜地看着那深水之中擺動的巨型黑影,“祂本該是歷史中的骸骨,但誰也沒想到有一天就連塵埃裡的屍骨也能站立起來扛起復族的大旗...所以祂是危險的,無論對於背叛者,還是對於處刑者的你我,亦或是整個世界都是不能被容忍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