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落西山紅霞飛。
1201號病房的兩張病牀中間的牀頭櫃上擺滿了紙盒飯,這是醫院的病號餐,一個菜色5美元,兩位病人正愉快的享用今天的晚飯。
其實在接近飯點的時候林年正認真思考着這次任務執行部給不給包飯,但還沒等思考出個結果臨牀的海倫娜一口就包下了他今晚的晚餐,說是相逢不如曾相識,我跟Richard你今天一見如故,這頓飯就包在我身上。
林年頓時就被感動了,覺着人美心善這個詞果真不是空穴來風,立刻說這感情好啊,當初革命戰士們的友誼大多就都是從半塊饅頭開始的...於是立馬爽點三個菜色,海倫娜又說Richard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點哪兒夠,於是大手一揮,三個菜色來了個指數翻倍,他們的牀頭櫃上就擺滿了現在琳琅滿目的盒飯。
這種待遇讓林年頗有種夢迴仕蘭中學的感覺,最開始高一吃食堂的時候小天女總也會這樣悄悄咪咪摸過來坐他旁邊瞅着他的飯盤,大大咧咧的說這點菜哪兒夠吃?打飯的阿姨帕金森又犯了吧?於是硬拖着林年去打飯口插隊加菜,那些排隊的學生看見插隊的人是小天女也不惱畢竟在仕蘭高中裡有錢人有特權,美女也有特權,兩者加一起特權大過天,但在看見後面拉着的林年表情就感覺中午要多添一道‘三吃現充’的菜色了。
這導致現在林年看着漂亮的海倫娜越看越像遠隔天邊的蘇曉檣,不經找起了雙方的異同,有錢、大方不談,起碼在性格上兩者還是有些差異的,蘇曉檣顯得很有魄力,平日裡一副‘女兒當自強’、‘巾幗不讓鬚眉’的氣勢。
但海倫娜給人的感覺卻是一種十分鄰家的親近感,能抱着枕頭微笑着跟你聊她五歲時的生日禮物是一隻比她還大的布偶熊,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抱着布偶熊就好像她能保護自己不受侵害一樣。
起碼林年還記得當時在仕蘭餐廳吃飯時,蘇曉檣跟他吹牛逼說的是她五歲生日禮物是樂高新款的寫實自拼積木軌道火車,裡面有山有水還有火車站,鋪滿了她家一整個車庫,火車繞軌道跑一圈的時間夠泡一碗方便麪,聊到最後還特別問了林年要不要今天晚上去她家一起吃泡麪...哦不,玩軌道火車。
“Richard,你知道嗎?好萊塢裡的人大多都很迷信,他們會天價請紐約出名的占卜巫婆來算他們的事業運以及忌諱。”
“巫婆?好萊塢的人也信算命這一套嗎?”林年夾了一筷子雞排進自己的盒飯裡好奇地問。
“信的,越是大導演、大明星越信,就像我爸爸。”海倫娜咬了一小口西藍花點頭:“你看過‘最後一滴眼淚’嗎?”
“看過,很經典,我們學校裡的文學部組織我們全班看了。”林年下意識說。
“‘貝塔’,注意,別把自己的真實生活代入進角色了。”無線耳麥裡立刻響起了萊德的提醒聲。
不過還好看起來美國高中也有文學部這種東西,海倫娜並沒有起疑笑了笑說:“那部電影就是我爸爸高價請巫婆來詢問他怎麼才能繼續火下去,巫婆回答說:你要有痛苦、要有淚水、要有必要的罪惡、也要有沉淪的心。於是他才決心從科幻電影上轉型到文藝片進而拍出那部電影的。”
“戛納電影節上獲得了獎項,看起來那個巫婆有點道行。”林年說:“我其實以前在唐人街也算過命。”
“你算了什麼?愛情還是學業?”海倫娜好奇地看着林年,那雙眼睛映着窗外的晚霞美的讓人幾乎心跳停止。
“沒...算命的說我從小缺愛長大缺鈣,我沒信他,因爲如果現在算命的都能兼職做血鈣含量測定,那麼醫院就該全部倒閉了。”林年笑着說,海倫娜一時間也被逗樂了,也咯咯地笑聲音讓人聯想到掛在窗口的晴天娃娃,只是看一眼都會有上好心情。
“其實我爸爸也讓巫婆給我算了一下。”海倫娜用筷子戳起了一顆小番茄,露出被子的兩隻白淨腳丫不安分的擺動着:“巫婆說我以後會很富貴,並且會遇到一個貴人,從此會得到幸福。”
“那你遇到了嗎?”林年想夾一筷子繳了糖汁的雞排,但立刻被耳麥裡的教官喝止了,不由沮喪的放下了筷子。
“我不知道。”海倫娜嘴裡含着小番茄望着天花板吸吮着甜甜的汁水:“我媽媽以前給我讀過很多童話故事,所以我小時候一直以爲‘貴人’是我的‘白馬王子’,有一天會穿着華麗的鎧甲和頭飾將沉睡的我喚醒,帶去四季溫暖的國度幸福生活。”
“每個女孩都有這樣的夢。”林年戳了戳飯盒裡的黑胡椒汁牛排,沒聽見耳麥裡教官的聲音才放心的將其夾回了盒飯裡。
“所以我在學校裡有很多男朋友。”海倫娜笑着說。
“噗...唔。”林年差點把剛吃進嘴裡的飯和牛肉噴出來。
“你怎麼了?”海倫娜奇怪的扭頭看向林年。
“沒什麼。”林年咳嗽了兩聲趕緊喝了口水。
“Richard,你現在應該讀高中吧?你長得那麼好看在學校裡沒有女朋友嗎?”海倫娜問。
林年心說不愧是外國教育啊,換在國內女生如果大大方方說一個男生好看,就無異於是告白和追求信號了。
“沒有,我沒有女朋友。”林年搖頭:“我受我唐人街爺爺的影響,所以這方面一直很保守...”
“也對,你們華裔男孩的確很保守。”海倫娜側了側頭也沒覺得奇怪。
“你剛纔說你有很多男朋友是什麼情況?他們處在一起沒有打架嗎?還是說他們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林年委婉了一下自己的措辭。
“啊,對不起,我的意思是,我有過很多男朋友。”海倫娜更改了一下自己語法中的時態,把現在式改成了過去式。
“那不奇怪,你也很漂亮算是我見到過的女孩裡最漂亮的幾個了,有男朋友很正常。”林年鬆了口氣,對海倫娜印象重歸了正常。
“不,我現在沒有男朋友了。”海倫娜小心地把染到嘴角的一根髮絲拿開了:“我現在是單身哦。”
“那一定有很多男孩追求你吧?”林年避開了女孩的視線。
“嗯,很多,我們學校裡大概一半男生都給我寫過情書。”海倫娜笑了笑。
“多才多藝又長得漂亮的女孩誰不喜歡?我也喜歡。”
“Richard你也喜歡我嗎?”海倫娜眼睛亮了亮:“那我們可以交往呀。”
“噗...唔。”林年隱約聽見了耳麥裡資深專員們整齊的‘哇哦’,以及某個二貨的歡呼聲:不愧是‘S’級,輕易做到了我們做不到的事情!
“我以爲像你這樣的女孩擇偶條件都會很高!”病房裡,林年看向海倫娜睜大眼睛。
“如果是你這樣的男孩,我們的女孩的擇偶條件都會比希臘的移民門檻還要低。”海倫娜捂住嘴發出銀器風鈴般的笑聲。
“希臘準備在三年內推出“外國人購置房產送歐盟居留”的政策,25萬歐元買房就可以獲得居住證。”萊德在耳麥裡給林年解釋了這個上流圈子才聽得懂的笑話:“以及,你可以考慮一下當她的臨時男友,這有利於任務行動...在某些任務裡專員們都會很願意出賣自己的色相換取人類的和平。”
好一個‘犧牲色相換取人類和平’,林年被萊德毫無下限的勸導給整懵,他強迫自己冷靜了一下:“海倫娜...你也是這樣答應那些追求你的男生嗎?”
“是啊。”海倫娜像是吃飽了,擦了擦嘴角,躺靠在枕頭上拿着一顆蘋果:“這是我媽媽教我的。”
林年心說全世界男孩的心中他們的暗戀對象都缺一個像你這樣的媽媽,如果全世界女孩的媽媽像你老媽那樣,大概美國離計劃生育也不遠了。
“我媽媽說,如果我生在一個長時間被追捧的環境中,可能我的三觀會因此出現一些不太好的變化。”海倫娜輕咬了一口蘋果,紅豔的果皮與她白淨的臉蛋形成了鮮明對比。
“所以你媽媽的建議是讓你直接接受那些追捧?”林年有些理解不了海倫娜親媽的腦回路。
“是啊。”海倫娜點頭:“只要接受了那些男生的追捧,答應跟他們交往,過一段時間你就可以真正知道他們是怎麼樣的人,再比較起他們在交往前說的話,就能明白他們的話是有多麼虛僞,在反覆經歷這種事情後你就能對所有的追捧置若罔聞了,因爲你揭開過真相就知道那些話都說的有多麼虛假的、不切實際。”
林年怔了一下,因爲他一時間沒法反駁這個理論。
“Richard,你覺得我是怎麼樣的人?”海倫娜忽然問。
“怎麼樣的人?”林年陷入了沉默。
漂亮?會彈鋼琴?會舞蹈?家世顯赫?成績優異?
不,林年不知道爲什麼覺得這些都不是評價一個人的標準,海倫娜的問題他回答不上來,所以他選擇了避開。
“我不知道。”
“我很高興Richard的你沒有貿然的評價我。”海倫娜看了林年一會兒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我只是不知道。”林年搖頭。
“你知道我有那麼多男朋友,最後是怎麼分手的嗎?”海倫娜手指輕輕的劃過蘋果光滑的表皮。
“有過。”林年再度指正了對方的時態用法。
“有過,有過。”海倫娜忍不住笑了起來,拿蘋果輕砸了一下腦袋吐了吐舌頭:“我每次跟學校裡的男生交往後都會刻意的辦壞。”
“辦壞?”林年不解。
“就是做一些壞女孩才做的事情,像是任性、撒嬌、眼高手低、驕縱什麼什麼的。”海倫娜掰着手指說:“那些男孩在忍受我幾個星期後就會提出分手並失望的對我說:你怎麼是這樣一個人呀!然後我就會反問他們:那你以爲我該是怎麼樣一個人呢?”
林年愣了一下。
“這時他們總是說不出話來,因爲他們從來沒有了解過我,就把一切祈願以及自以爲的美好強加在我身上,並且要求我遵守他們,他們根本不理解我,我可能是一個長得漂亮的壞人,也可能是一個心地險惡的巫婆。”海倫娜說:“大家都只看我漂亮而已了,就擅自以爲我是一個完人,可我不是他們期待的那種完人,我也會有缺點,我也可能有壞脾氣...我很討厭那些只按表面來辨別一切的人。”
“那你只看表面覺得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呢?”林年指了指自己。
“我覺得Richard你是好人。”海倫娜毫不遲疑地說。
“可你才說不能只按表面...”林年苦笑。
“不,是感覺。”海倫娜說:“你給了我一種獨特的感覺,所以我相信你一定是好人。”
“謝謝。”林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樣,Richard,要不要考慮一下?”海倫娜放下蘋果期待地看向林年。
“什麼?”
“交往的事。”海倫娜說:“這樣你就能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了,我也能知道你好在哪些地方了。”
“我...”林年看着海倫娜的臉蛋陷入了兩難境地,人生十六年,他還從未經歷過如此直白、且與衆不同的交往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