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2010年12月21日夜,中國元旦節前夕,北川艦正式進入夔門,江面有十二級以上大風,兼有‘龍吸水’、‘巨浪’等危害性自然現象干擾,設備尚且正常。今夜我們將執行‘青銅計劃’,我是船長曼施坦因,這是我此次出航的第一次船長日記...希望不要是最後一次。”
艦橋指揮室,曼施坦因看了一眼腕錶,確認時間,然後看向白熾燈照亮的艙內所有的成員,“本來宣佈任務開始還需要校董會的最後指示,但由於風暴和不可抗力的緣故電子信號無法與外界溝通,所以由我最後正式宣佈‘青銅計劃’從現在開始進入第二步執行階段。”
爲什麼不是第一步,因爲‘青銅計劃’的第一步是抵達夔門,這本應該是最沒有難度的一步,但誰知道現在這風暴雲聚的異景硬生生地將這一步推至了地獄的難度,可好歹他們現在也終於邁出了這一步。
被命名爲北川號的3000噸級護衛艦行駛在狂風巨浪之中,又過了半小時的暴雨,如今入眼的已經是一片汪洋了,夔門壯麗的景觀已然不復,他們像是在狂風巨浪的大海上征服浪濤,12級的風力足以掀起十米的巨浪當頭拍下,在碎裂的白沫之中航行燈全亮的軍艦破水而出挺進駛向前方未知的黑暗。
原本應該派來5000噸排水量的驅逐艦才能安穩地在這場暴風中行駛,但由於長江航道的限制,如今的3000噸級的護衛艦就已經是極限了,所以在這次行駛中整艘軍艦格外的小心翼翼,不斷地繞開肉眼可視的漩渦以及肆掠的龍吸水,每一次閃電擦肩而過照亮的都是觀察窗內每一個人的冷汗和緊繃的臉頰。
每一個人都是肩負着使命而來的,如今的軍艦上多數都是‘周家’的人手,在周震登船時每個人都在對他敬禮,每一張被暴雨打溼的面孔上都是清一色的堅毅和肅穆,這種統一的鐵血氣質着實讓曼施坦因等人側目。
“和上次不同,這次我們沒有主場優勢,就連客場都是惡劣到了極致的環境,主人家沒有打算好好宴請來客,所以我們嚴格意義上來說不是客人,而是破門而入的暴徒。”曼施坦因雙手按着桌面掃視每一個身着作戰服的學員們說,“作爲暴徒自然要有暴徒破門的工具。”
在他的身後大屏幕上電子圖紙攤開,呈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是他們並不陌生的代號‘風暴’的魚雷。
“俄羅斯生產,裝備部改造,原本是想做成以速度取勝,以繁密的鍊金彈片組成的鍊金彈頭魚雷來獲得穿透力的武器,但在康斯坦丁戰役之後裝備部改變了主意。雖然鍊金彈片固然有效,但裝備部多考慮了龍王言靈的干擾情況——如果諾頓殿下可以如同康斯坦丁一般使用‘燭龍’,那麼就算鍊金彈頭想要擊中也是極爲困難的事情。”曼施坦因說,
“所以現在的風暴雨雷正式被更改爲以聖嬰之血、鍊金汞等對龍類劇毒化學物質組成的爆破性彈頭,爲了保證彈頭內聖嬰之血成分的穩定性,魚雷的速度從原本的200節衰退到了66節,但爆炸範圍卻足以覆蓋以原爆點爲中心的方圓一千米,電磁引信引爆保證了容錯率。這是我們應對龍王的底牌之一,正藏在軍艦的底艙中隨時可以發射...前提是軍艦的雷達捕捉到我們的目標。”
曼施坦因頓了一下說,“據現在的情報來看,青銅與火之王諾頓極有可能藏身於‘夔門計劃’中曾探索過的青銅城之中,所以爲了誘敵深入,我們需要派出一支下潛隊伍進行水下作業,具體任務內容是安置鍊金炸彈引龍王出洞。”
所有人都看向了最前面的兩人,自然就是林年和路明非,他們是潛水小組中的A組,順位的一號種子,任務中最危險的部分由他們全盤接手。
“A組沒問題嗎?”曼施坦因看向林年問。
“沒有問題。”林年身上已經換好了潛水服,只是這身潛水服比起任何的潛水服都稍顯地臃腫了一些,但沒有人會質疑他的品質,因爲這是裝備部在三個月內被攆鴨子似的拿出的最新作品,液體通氣潛水服。
這種潛水服讓人類像魚一樣呼吸液態氧,就能輕鬆潛入深海,最重要的是壓縮空氣被一種名爲“液態空氣”的物質取代了,整個潛水服的攜氧量是以往的數倍不止,完全可以根據個人需要注入大量氧氣。
“路明非呢?”曼施坦因看向林年身旁的路明非,眼底有些擔憂,之前在登陸艇上對方暈船的模樣着實讓人有些擔心。
“沒有問題。”路明非搖頭說道,但任何人都能看出這小子胸口起伏頻率比平時大得多,面色也有些紅潤得不正常,一看就是興奮或者緊張過度了。
如果是正常情況,曼施坦因一定會叫停更換小組進行下潛,因爲路明非這種狀態是極爲不安全的,但現在就他們已知的江下的情況,或許換任何一個小組下去都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唯有A組的存活機率會大上一些。
“風暴魚雷只有一發,只有一次成功的機會,水下A組成功把龍王從青銅城引出來,在進入聲吶範圍內時我們就發射,就算不能成功結果掉龍王,也必然可以重創他,爲之後的近身戰機會。”曼施坦因看起來是做好萬全的準備了,康斯坦丁的經驗讓他們不再對熱武器抱有無腦的信任,在這次計劃中風暴魚雷最多隻是作爲大幅度削弱龍王正面作戰能力的手段,而非是絕殺。
真正的絕殺、底牌到底是什麼,船艙內每個人心裡都有數。
“現在重複一遍作業名單,船長曼施坦因,大副周康,負責掌舵;二副愷撒,負責聲吶和魚雷;三副周震,負責底艙;輪機長周康,負責引擎和燃料供應;軍艦水手長,楚子航,負責軍艦安保指揮。水下作業組,A組,林年和路明非,B組葉勝和亞紀,C組和D組的成員在預備下潛的同時順位替補負責軍艦的臨時護衛工作...”曼施坦因緩緩念着名單,裡面有他們的人,也有軍艦上週震帶來的的原班人馬,這是屬於他們的軍艦,在引擎以及一些艦體設備上還是交給熟悉的人控制更好。
但可以看出真正重要的工作,比如聲吶和魚雷以及軍艦的整體安保秩序,曼施坦因都將重要的職位分配給了自己人,愷撒和楚子航兩人所在的C組和D組下潛優先級最後,所以可以臨時分配其他崗位工作,零、蘇茜、諾諾等人則是作爲了‘水手’分部在軍艦的各個角落,也算是在防範什麼意外的情況發生。
曼施坦因作爲船長,周震沒有任何意見,原船長也沒有任何意見,那個名爲周康的四十歲面容方正的魁梧漢子在軍艦交接方面十分的痛快...亦或者說是絕對的服從命令,周震讓他交出軍艦指揮權,他就毫不猶豫地將軍艦放到了曼施坦因的手中。
曼施坦因爲此直接當面問了一句:由我接手這條船你是否有什麼意見?如果有什麼意見可以現在就提,以免之後鬧了矛盾弄得場面很麻煩,我不想在關鍵時刻被自己人干擾。而周康也直接回答他:我沒有任何意見,只要是爲了屠龍事業,爲了保護河山與人民,別說是這條軍艦,就算是他的命他也可以放在你的手上,只要你是周震大校信任的人。
曼施坦因在聽了這一席話後也沒有辜負這個方正漢子的信任,將軍艦的大副順位放給了他,這意味着如果曼施坦因遭遇不測,那麼周康將會順位獲得軍艦去留的指揮權——其實這也是變相信任了周震,因爲周康的所言所行決然會由周震所決定。
目前暫時性上,整艘軍艦上下一條心,卡塞爾學院的人以及周震一方的人編織在了一起成爲了命運的共同體,所有人都在搖晃的軍艦上屏息凝神只等着決戰一刻的到來。
“風力已經到達了12級,我們已經到達夔門關口了。”艦橋指揮室內擴音喇叭裡響起了原艦長,現大副的聲音,沉穩而又...凝重。
面對着所有學生的曼施坦因深吸了口氣回頭過去,在他的身後就是三面視野寬闊的觀察窗,如今觀察窗外的夔門呈現的一幕幕是當真只有末日時才能見到的景觀。龍吸水肆掠在江面上,閃電從雲層中破開直擊水面,黑色的漩渦形成又湮滅,如果地獄中有一片屬於亡者受難的大海,那麼他的殘酷程度莫過於此。
“這裡就是夔門關口的入口嗎?”
“是的...你看兩側的‘島嶼’,那原本不是島嶼,而是兩座山,左邊的叫‘白鹽山’,右邊的叫‘赤甲山’,在正常的天氣下他們應該是高聳入雲,壁立如削的,就像是天造地設的大門。”人羣中周震開口了聲音同樣低沉,“但現在兩座山都消失了,雖然夔門自古水大河窄,但淹沒成這幅模樣我也是第一次見...而我們也馬上就要通過這扇‘門’了。”
軍艦停在了夔門前,似乎在風暴中等待着什麼,作戰指揮室內每個人也都知道他們在等什麼,視線整齊落到了曼施坦因的背影上。
曼施坦因也感受到了背後的目光,看着這彷彿奔赴末日的景象深吸了口氣,拿起通訊器說,“這裡是船長,通知艦船各單位做好衝擊準備。前進四,進入夔門!”
這一聲令下就像吹起了衝鋒的號角,而事實證明也的確有號角響起了,那是北川號護衛艦的汽笛聲,拉長在了怒濤洶涌的夔門上空,在這綿綿長音內鋼鐵巨獸進入全速檔位急速向夔門駛入,跨越那兩座高山形成的‘門’。
在跨過白鹽山與赤甲山的水線過後,軍艦一路高歌猛進,曼施坦因將掌舵的權力下放給了原船長在這一刻被證實了是一個絕佳的選擇。
整艘軍艦在這個名叫周康的男人手中彷彿活過來了一般,在12級風力的大水上有如神助般航行,第一戰速的航行速度讓北川號在水面上劃破了一條白色的水線,不斷地靈活地避開了一條又一條水龍捲肆掠的途徑,一個又一個漩渦擦邊而過,軍艦非但沒有因爲漩渦的水流而導致艦體不穩,反而經常借住渦流的轉向更進一步避開山體和大風的推手。
“一個掌舵經驗超過了認識的所有人的船長。”
這是曼施坦因在艦橋指揮室目視前進軍艦的第一直感,忍不住回頭看向了一眼身後,但周震已經在他下達命令後離開了,去向了他該負責的底艙,那裡是風暴魚雷以及各類誘導彈裝載的地方,容不得出錯。其餘的學員也紛紛趕往了自己的崗位,成爲了這艘劈波斬浪的鋼鐵怪獸的其中一顆螺絲。
現在艦橋指揮室唯有林年和路明非以及葉勝亞紀還在了,A組與B組在到達下潛位置之前是待機狀態的,隨時跟在曼施坦因的身邊聽候他的指揮調令。
“林年。”曼施坦因開口叫住的名字並不出人意外,他現在最該囑咐的,最該贅述的也就只有這個名字了。
“我在,船長。”林年輕輕點頭。
“不要逞強。”曼施坦因注視着林年說,“這是我給你的唯一要求,避開非必要接觸戰,風暴魚雷不一定能殺死龍王,但必然可以削弱他,那時候纔是你真正出手的時機...上一次已經足夠接近了,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林年點頭。
“至於路明非。”曼施坦因看向路明非沉聲說,“跟緊林年,一定要跟緊,作爲林年的眼睛,你要做到你能做的極限,儘管沒人知道你的極限在哪裡。現在你站在這裡,站在林年的身邊,你也必然是卡塞爾學院、乃至所有人相信的‘S’級。”
一改常態的語氣和神態讓路明非的背挺的筆直,回答“是”的聲音也不由洪亮了許多,有種高中時期被文學社社長幹事時的使命感一樣。
就在這時,路明非身旁的林年忽然皺了皺眉,耳朵抖動了一下擡頭看向不遠處的觀察窗。
也就是這個時候,曼施坦因的通訊器忽然響了,裡面傳來的是愷撒的聲音,但彙報的內容卻是有些匪夷所思。
“船長,正前方聲吶發現了‘魚羣’。”
“魚羣?”曼施坦因拿起通訊器下意識回問確認,“這種天氣怎麼可能還會有魚羣存在?”
“...我也不認爲那是魚羣,只是在聲吶上表現得有些像‘魚羣’,因爲他們成羣結隊行動。”愷撒的聲音有些低,曼施坦因甚至能從裡面聽出悚然和凝重的情緒來。“這些‘魚羣’似乎從我們跨越夔門後就開始接近我們了。”
曼施坦因面色變了兀然扭頭走近觀察窗往外看,但除了崩騰的江水和閃電之外什麼也看不見,黑色的江水彷彿吞沒了一切向下窺伺的目光。
“二副,我們現在可是在全速前進!”他拿起通訊器語氣詭異地說道。
“我知道。”通訊器那邊愷撒語氣冷靜地說。
如果曼施坦因現在能看見愷撒眼前的聲吶圖,估計會被那不知何時包圍了整艘軍艦的密密麻麻的光點給嚇到了。光點們彷彿是一種‘現象’,恆定圍繞着高速前進的軍艦周圍沉默旋轉。
“愷撒,甲板上有情況。”通訊器再度響起了,裡面傳來的是楚子航的聲音,以及背景裡狂風巨浪的噪音。
“什麼情況?”愷撒快速問。
“你聽。”通訊器那邊楚子航忽然不說話了,讓風浪的聲音充斥滿了通訊頻道,掌舵的大副不經也側目了過來仔細聆聽。
很快的,愷撒和大副的面色都開始變化了,因爲他們居然聽到了歌聲。
那是教會聖歌般的充滿高潔感的聖詠聲,讓人彷彿置身於空曠的教會,聆聽空靈的音節在教會中迴盪升旋震顫得顱骨直鳴...而這聖靈歌唱般的聲音竟然出現在了十二級風力的狂風暴雨之中?
“歌聲是水下傳來的。”楚子航的聲音再度響起了,“不少船員發現軍艦周圍的水面下出現了白色的人影,數量很多。”
“做好戰鬥準備,甲板的安全暫時拜託你了。”愷撒沉聲說道。
“是。”通訊器對面陷入了沉寂。
北川號的甲板上,大浪猛然拍在了船面,白色的水浪碎裂後一個黑髮的人影依舊穩穩地站立在船舷邊上,右臂死死纏繞住繩索穩定身形不被大風颳走。
那對永燃的黃金瞳穿破風暴的黑暗看向船下,極具穿透性的空靈聖詠聲從水下傳來環繞着整個空間,彷彿整個暴風雨夜都在響徹着這不似人類語言的高亢音節。
而在水下一條又一條白色的魂靈飄蕩而過,蒼白沒有表情的面孔朝向着水面,讓人想起希臘神祇卡呂普索(Calypso)引導的那些大海受難者的靈魂。
暴風雨沖刷着黑色的刀鞘,楚子航右手按在御神刀的刀柄上青筋凸顯,渾身上涌着白色的蒸汽,暗紅色的火環在他身後悄然浮現照亮了甲板一隅的黑暗。
“我記得菲律賓民都洛島存在着一種名叫阿拉安人的土著人,那是一個依舊還保持着茹毛飲血習慣的原始部落。”
船長室,愷撒看向觀察窗外的黑色江面忽然說道,“在阿拉安人的部落中有一種祭祀儀式,會將獵物放在祭壇上,將肉食的魂靈祭祀給上天享用,他們纔可以食用上天棄掉的肉糜。”
“我們可不是什麼獵物,這可是一艘全副武裝的軍艦!”大副臉色抽動了一下。
“他們也不是什麼阿拉安人,而是可以把你的軍艦當做現成祭壇的龍類生物!”愷撒吐了口氣說出了這些密密麻麻光點的真面目,“在聖歌詠唱完畢之後不就是享用聖餐的時候了嗎?”
而在他一旁的大副定了很久,最後深吸了口氣拿起開始通知全艦,“甲板一級警戒,所有船員準備好接舷戰...我們有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