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白色的火焰燒灼着蒼白的鱗片,就像積雪落在了白露的皮毛上,這固然是很美的畫面,但在路明非眼裡卻宛如是地獄的繪圖。
這是自愈與毀滅的比賽,三度暴血的極致,‘八岐’的再生能力將一片又一片的甲冑生成覆蓋在林年的體表,每一枚鱗片都是泡沫中空的結構,最完美的隔熱層,可饒是這樣在‘天火’的熾烤下那一層層的鱗片就像飛灰一樣剝落。
三把燃燒的鍊金刀劍分別刺穿雙肋以及頸椎,一動不動坐在地上的林年就像是受難的耶穌,經歷着整個世間罪孽的熾烤,又將於三日後復活。
“‘傲慢’、‘饕餮’、‘色慾’,重傷不愈、未知劇毒、撕裂斷體,但可惜還是差了一點。”路鳴澤背手站在路明非的身後指點性地評價着這一次墜落下的三把鍊金刀劍,“想要利用‘色慾’直接切斷脖頸的確是個好主意,但最大的失算是‘八岐’的強大來源於骨髓造血,所以釋放者骨骼的韌性也是難以想象的,沒有持劍人的‘色慾’想要斬斷‘八岐’使用者的骨骼還是太過於癡心妄想了。”
“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指指點點的。”路明非有些氣急,雖然知道這一次林年依舊不會死,但看着這幅殘酷的畫面還是讓他心急如焚,雖說不至於急得直接掉眼淚,但感覺這樣下去也快了。
“不是指指點點,這是在分析形勢啊,站在龍王的角度分析。”路鳴澤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我是龍王,我提前知道殺死自己的弟弟的兇手有多強,那我肯定也會一步一步地摸索出徹底摧毀這個兇手將之挫骨揚灰的有效方法。”
“我說,魔鬼兄,你出來難道就是爲了客串評委點評龍王是怎麼用絕密言靈做出‘林年七吃’的嗎?林年掛了我也得掛,我掛了你你不也得跟着掛?你倒是來點作用啊!”路明非急了。
“不,嚴格意義來說你掛了我也不會掛,哪兒有下地獄魔鬼也跟着下的說法...地獄本來就是魔鬼的家啊?我跟你一起下地獄不過就是回一趟老家,然後又開開心心出來找下一個客戶了。”路鳴澤撓了撓眉毛說道。
路明非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背過氣去,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你上次在明珠塔的時候說你是魔鬼,你是墨菲斯托什麼的...說到底不就是饞我的身子嗎?我被燒成灰了你又能撈着什麼便宜?”
“這個確實撈不到便宜。”路鳴澤思考了一下點頭承認了,“你掛了我還得損失那一部分給你的超前體驗,但我還是要指正一點,哥哥我饞的是你的靈魂,而不是你的肉體,別把我們這次正經的魔鬼交易搞得三俗了。”
“總之我們都吃虧!給點辦法吧!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林年被翻來覆去地...燒烤。”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錯了,吐出了燒烤這個詞。
但就現在被‘天火’折磨的林年當真前後灑一點孜然就可以端上桌了,最令人發瘮的是坐在旁邊路明非甚至還能聞見肉香味...
“比起自然我覺得辣椒粉好一些,你的好兄弟經常鍛鍊,肉質緊繃配合辣椒吃肉質一定很勁道彈牙。”路鳴澤聳肩說。
“別亂讀我的想法!”路明非隱隱有些抓狂了,但還是耐住了性子沒有衝路鳴澤發飆,因爲這個小魔鬼當真是他最後一根稻草了。
對於路鳴澤這個自稱是自己弟弟的小魔鬼,路明非從來都是膽怯畏懼他的來歷和目的,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能力,他從第一次出現開始就給了路明非一種無所不能的感覺,他能加速路明非的思維速度,又能將《星際爭霸》裡的作弊碼搬出來,甚至能讓他看穿龍王的底牌,這一個又一個的能力已經給了路明非一個答案——這個小魔鬼可能是不輸於青銅與火之王的某種可怕的東西。
不輸於龍王...那就是另外的四大君主咯?甚至說是更上面的兩個東西?
路明非打了個寒噤,也正是如此,他才一直不敢跟這個小魔鬼深交,他明白知道得越多接觸得越多死得越快這個道理。四大君主和往上那至強雙王的秘密是他根本瞭解都不能去了解的。
“哥哥,與其害怕一些未來才該憂愁的東西,不如多看看眼前彌留之際的人不好嗎?”路鳴澤看着面前表情陰晴不定的路明非輕聲說,“你有多少次都是因爲猶豫不決的軟弱遺失掉了重要的東西呢?”
“那你想我怎麼樣?”路明非咬了咬牙問。
“很好。”路鳴澤打了響指,似乎終於從路明非眼中看到了一絲名叫覺悟的光,雖然很少,但他相信這是一個好的開始,“我的業務似乎上次明珠塔時我就跟你介紹過了,如果哥哥你需要的話我可以不吝口舌再給你解釋一遍。”
“我沒那麼多時間!”路明非看了一眼火焰即將熄滅的林年,想要深呼吸又害怕吸入太多那詭異的誘人肉香味,“總的來說你就是什麼魔鬼,墨菲斯托,地獄之主什麼什麼的玩意兒,看上了我的靈魂想跟我籤契約什麼的是吧?”
“可以這麼理解,我要你的生命,肉體靈魂,一概包括。沒有了靈魂行屍走肉的肉體又有什麼用?所以你可以算作我想交易你的‘全部’。”路鳴澤望着路明非,那雙黃金瞳的眼底像是有晦暗的陰影在沉浮。
“開價那麼高你能做到什麼?”路明非沉住了氣沒有飈爛話或者岔開話題。
“一切...不,幾乎一切。”路鳴澤說。
“比如...幹掉這隻龍王?”路明非看向白衣男人,但在觸及到對方的臉龐時,他的嘴角又狠狠抽動了一下避開了視線。
“不容易,不過可以。”路鳴澤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這讓路明非又想深呼吸了,因爲這個回答幾乎確定了路鳴澤的來歷深不可測,而被纏上的他也的確是攤上了個了不得的麻煩。
“你把事情辦成了我直接死?”路明非問。
“不,其實按照這一次的情況來看,比起一口氣賣掉所有生命,我這裡是比較建議親選擇更合理的定製套餐呢。”路鳴澤微笑着說。
這該死的淘寶體!
路明非暗罵了一句後問,“定製套餐?難道還有分期付款的說法?”
“考慮到哥哥以後大概率還會面對其餘三位四大君主,青銅與火之王只是哥哥的處釹戰役,而且這次哥哥還找到了強力的助拳手,並不需要我全盤接過處理掉這隻龍王,所以這一次的定製套餐只需要哥哥四分之一的生命。”路鳴澤說,“當哥哥你所有的生命被支付完畢,或者當你在這個世界上感到孤獨的時候,我們之間的契約解除,你的生命歸我。”
“孤獨?怎麼個孤獨法?你說我孤獨我就孤獨?”路明非感覺自己嗅到了合同詐騙的氣息。
“不,就像是乞丐跟魔鬼交易的故事一樣,魔鬼說我給你你想要的一切,榮華富貴,王權美色,可當你有一天覺得孤獨的時候你就可以找我讓我帶走你剩下的生命以及你的靈魂。乞丐在成爲國王享受了一切奢華後對世界上一切的東西都失去了興趣,最後哭訴着對魔鬼說你帶我走吧我感覺我好孤獨,那時候魔鬼就心滿意足地收走了這個親手培養出的絕望靈魂。”
“所以得我有一天抱着你的腿哭訴我好孤獨你帶我走吧,這個契約條例纔會生效?”路明非忽然挑眉上下審視路鳴澤,好像看見了向來都聰明絕頂的人忽然犯蠢。
“可以這麼理解,亦或者你提前找我交易了四次,你的生命也歸我。”路鳴澤自然地點頭。
“有這麼好的事情?不會你抽走我四分之一生命我就立刻短壽四分之一吧?”路明非狐疑,“如果我交易到第三次的時候打死不交易第四次你不是拿我什麼辦法也沒有?”
“有些事情不是哥哥說了就算的,就像這一次一樣,如果不是情勢所逼哥哥會靜下心跟我談這第一次交易的事情嗎?”路鳴澤淡笑着搖頭,“至於短壽四分之一這個不在契約的考慮之中,畢竟我又不是某種吝嗇之人,每次收走四分之一還要剝奪重要之物什麼的...”
路明非敏銳地察覺到‘吝嗇之人’似乎意有所指,還在猶豫和思考時,路鳴澤卻是貼心地提醒道,“時間不多了哦,哥哥,不要認爲‘八岐’是無敵的,現在看來龍王已經逐漸開始知道這個言靈的死穴了。”
路明非聞言立馬看了一眼場中,龍王的右手輕輕拂過玉觚,玉觚再度轉動了起來,這是第五次遊戲再開了,林年身上的白鱗還尚未修復完畢,甚至還在處理‘饕餮’和‘傲慢’留下的感染細胞組織,玉觚轉動的頻率越來越快,喘息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龍王擡首看了一眼林年,彷彿在注視着一個死人。
“真他媽憋屈!”路明非一下子感覺有些熱血衝腦,這一次屠龍任務不應該也跟上次一樣,直接大開大合林年和龍王打得天崩地裂,日月無光嗎?爲什麼強如林年這樣的人也必須坐在這裡按着對方的規則玩這個該死的轉酒瓶遊戲!
他有那麼一瞬間真的想把玉觚提起來砸這蠢貨龍王的腦門上,但理智告訴他就連林年都沒有貿然去伸手破壞玉觚的轉動,在這裡面必然藏着巨大的陷阱。
“哥哥,真的還需要猶豫嗎?”路鳴澤幽幽地說,“上一次你放棄交易我可以理解,畢竟要讓你拼命的人選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陳雯雯,可這次真的可以放棄?我說過了,這場遊戲大家都在作弊,而只要作弊手段夠高明,我完全可以給龍王和林年一個公平絕對的機會!並且保證最後活到底的也是林年。”
“就是你這種態度才讓我感到猶豫的!總有種你在騙我犯罪的感覺。”路明非瞪了路鳴澤一眼,又看向旋轉的玉觚...他有種預感,路鳴澤在騙自己,雖然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做了隱瞞,亦或者通篇的話都是鬼話,他如果真正的答應了對方這個所謂的交易,他將會失去一些他後悔莫及的東西!
他看了一眼林年,眼眸中掠過了一絲期待...似乎在盼望着再度出現奇蹟。
“‘八岐’並非無敵的,在神話中八岐大蛇從狂海暴浪中現身,醉酒後被英雄須佐之男斬下八顆頭顱,殺死了八岐大蛇八次,最後取出了尾部的天叢雲劍交付於天照大神。”路鳴澤看着路明非的側臉忽然輕聲地說,“而現在,哥哥,神話已經進行到一半了。”
蛇人雕像成排的火焰像是受到了冷風的強襲驟然搖曳,內殿內光線晦暗不清,在昏暗中路明非身形忽然如雷擊一般顫動然後定格住了,緩緩扭頭盯向路鳴澤,“你...說什麼?”
“我在說,你猶豫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哥哥。”路鳴澤望着路明非的雙眸道出了一個恐怖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