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這裡還是市中醫院,後來CBD新建在了城區內,這邊一直要修高鐵的謠言也被打破了,醫院就決定搬遷向人口更密集的城中心。這片土地開發商還沒有想好新建什麼產業就一直荒廢着,醫院也年久失修拖成了危樓,買得起的嫌地偏,買不起的出價上面又看不起,就這麼一直拖到了現在。”手機通訊中,執行部情報科的專員正在給林年介紹情況。
在中央控制室的大屏幕上,鏡頭隨着林年大步踏入推進,兩側都是斑駁的牆壁和破碎的窗戶,潮溼的水跡和青苔遍佈各個陰暗的角落,綠色的快速通道燈牌熄滅着斜掛在天花板上,蜘蛛棲息在燈牌的內部結構中複眼倒映着走廊上漫步而過的人影。
“環境很適合拍鬼片。”林年中肯地評價。
“事實上在一年前這裡還是著名的年輕人冒險探靈地點,但後來因爲出現了真實的受傷死亡案件,不少人就對這裡敬而遠之了。”情報科專員說,“據說是冒險的年輕人把暫住避雨的乞丐當成了鬼,光源不足的情況下用防身匕首一刀扎中了對方的內臟,在之後逃出醫院行兇的年輕人發現自己滿手血時才醒悟過來報警了,但警察趕到時已經晚了。”
“所以說這裡基本不會有閒雜人等靠近。”
“就算是流浪漢都不願意住進來。”情報科專員說。
“我也確實在這裡也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但GPS已經提醒我到達目的地了。”林年站定了,他現在正在大樓正中央的候診大廳,手機上顯示他跟楚子航的定位紅點重合了,他從一樓走到頂樓再走下來,每一層都安靜得要死,沒有絲毫人煙的跡象。
“根據醫院修建時的藍圖你並沒有探索完整個區域。”情報科專員看着小屏幕上的地圖說,“你漏掉了醫院的最下層。”
“地下停車場?”林年看向快速通道。
“不,是更深的地方,只有電梯才能到達。”情報科專員說。
“那是哪裡?”
“太平間。”
“太平間總要修在地下?”
“節省空間,爲了防止屍體腐爛也需要在溫度低的環境中保存,地下空間比較適合造冰庫,在電費上也能節約不少資金...至於爲什麼只能電梯進入,恐怕是擔心死者遺體被無關人員擅自亂動吧?”
“誰瘋了會去動死人的屍體。”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籤遺體捐贈協議的,也不是每個人去太平間都是爲了緬懷死者的。”
“不過荒廢三年的醫院電梯還能運行嗎?”林年走到電梯口前隨手按了一下鏽跡斑斑的電梯按鈕,低頭看了看指肚上全是灰塵。
但沒想到的是他還沒擡頭就聽見了一聲清脆的‘叮’的聲音,電梯門居然在他面前分開了,一架燈光晦暗的電梯好整以暇地迎接着他。
“你可以走電梯井,一般電梯井都有維修的樓梯...”情報科專員話都還沒說完,就看見了屏幕裡林年面前的那一幕,闊別三年失修的電梯居然還有電力運行,這很明顯是不正常的。
“這是在邀請我。”林年把頭往裡探了探。
“請務必別上這部電梯。”情報科專員面色有些詭異和緊張,擡頭看了一眼前面一言不發的施耐德部長,勸說道,“林專員,那棟大樓的確已經處於三年的無人管理狀態了,現在電梯還在運行必然是有人蓄意爲之的,這百分百是陷阱。”
“嘿,你想想看,午夜十二點你和一羣朋友興致勃勃地來荒廢了三年的醫院撞鬼,原本已經做好了自己嚇自己什麼事情都沒有的結果,但一扇電梯門忽然向你們打開了,你是進還是不進?”林年站在電梯門前左顧右盼着說道,他的視線落在了電梯外牆角的一個攝像頭,對着鏡頭雙指劃過眉峰前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後毫不猶豫地走進了電梯裡。
“見鬼。”情報科專員一下就仰躺在了座椅上,表情有些複雜。
“太平間在地下負幾層?”林年低頭看了看電梯的地面,發現居然有一條古怪的軌道,蹲下觀察了一下軌道上還很新的劃痕擡頭看向電梯門。
“負三層,信號可能會受到嚴重影響。”
“習慣了。”林年起身說,同時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信號果然在電梯門關閉之後忽然銳減到了一格,電話那頭的專員的聲音也斷斷續續了起來,電梯開始震動然後運行往下信號就徹底歸零了只剩下一個灰色的X。
中央控制室內,大屏幕上的畫面定格在電梯門關閉的瞬間,諾瑪的聲音平穩響起,“與前專員線失去連接。”
“沒有辦法接入醫院的攝像頭嗎?”施耐德問。
“內部網絡,遠程無法接入。”有人回答。即使是諾瑪也不是萬能的,譬如想接入一臺根本沒有連接互聯網的電腦,就算讓世界最頂級的人工智能來都無法做到。
“我們現在還能做什麼?”情報科專員摘下耳機問。
“等。”施耐德淡淡地說。
電梯下行,速度異常的緩慢,每降一段距離整個電梯都在不正常地抖動並且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吱呀聲,那是失修已久的鋼纜和曳引系統在呻吟求救,被時間磨損的機械早已經瀕臨極限,就算是下一秒鋼纜斷裂電梯失速墜落都不奇怪。
林年站在忽明忽暗的電梯燈下閉着眼睛感受着電梯下降的速度,從地表逐漸深入地下,以每秒0.5m/s的低速下行,震動和嗞呀聲在到達負一層時達到了最大,而在到達負一層與負二層之間時令人擔憂的是還是發生了。
電梯忽然發生了地動山搖的顫動,就像是有人猛地抓住了連接着電梯的電纜往上抽了一下,重壓幾乎能讓電梯裡的人直接趴在地上。
但林年沒有倒地,這種壓力甚至沒有夔門百米深水下的十分之一可怕,在卡塞爾學院他選修的是八極拳,站樁是必修課之一,教學八極拳的老教授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拿着雞毛毯子抽扎馬步的學生大腿,誰倒了就多加一個鐘的站樁練習。
電梯在停止搖晃後不再下行了,而是卡在了負一層與負二層中間,電梯燈轉爲了應急的紅燈,同時電梯內響起了一個低沉的機械合成人聲,“歡迎來到遊樂場,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
“市中心到城郊其實也不算遠,做地鐵半小時,開車五十分鐘左右。”林年擡頭找到了藏在電梯角落的喇叭與攝像頭撓了撓眉心,“所以接下來你想幹什麼,把我困在這裡,還是乾脆剪斷鋼纜摔死我?”
對於林年的提問,喇叭那頭的人沒有回答,在陰惻惻的恐嚇之後就陷入了死寂。
也就是這時,紅光之中的林年忽然抽了抽鼻子聞到了一股異常的甜味,饒有趣味地蹲下身子在電梯的陰暗的角落找到了一個缺口,他伸出手指在缺口捏了一下居然扯出了一根膠管,少許嘶嘶的聲音從管內傳出,淡白色的氣體在紅光的掩飾下從內大量飄出。
“麻醉藥?”林年把膠管湊近鼻腔前嗅了嗅,如果攝像頭後的人看到這一幕估計驚得眼睛都要掉出眼眶了,從膠管內排出的氣體是高濃度的七氟烷,這種管制藥物的特性就是麻醉力強,誘導期短,作用甚至比乙醚還要快,毒性也較大。
如此大量的七氟烷基本都是給綿羊、山豬這種大型動物使用的,對人使用這種劑量大概率會因血壓降低過快,心動過緩呼吸抑制而死...但林年卻是湊到了鼻尖前嗅了好一會兒才丟掉了膠管,屁事情沒有的站了起來。
卡塞爾學院是測試過林年的抗藥物水準的,具體測試方法比吸入式麻醉暴力太多了,裝備部那一水兒的是直接上獸用麻醉針劑,非洲偷獵隊麻醉大象的標配藥物,直接靜脈注射100毫升,麻不倒就繼續加劑量,直到加到裝備部的負責人掏出了葡萄糖的吊水瓶給林年吊麻藥,這項測試才被叫停了。
現在市面上的任何麻醉劑幾乎無法對林年起到任何作用,林年的新陳代謝在‘八岐’的被動作用下已經達到了紅喉蜂鳥的10倍以上,而紅喉蜂鳥這種被成爲飢餓鳥的動物代謝速度則是大象的100倍。
而就這甚至還沒有算上林年主動利用‘剎那’來加速自己的新陳代謝速度,所以只要有防備市面上任何的毒藥幾乎都沒辦法對他起到作用,就連對於龍類來說劇毒的水銀也不例外,百毒不侵這個稱號基本上已經坐實了。(後提議靜脈注射水銀的裝備部測試員已被留職查看)
林年按了按緊急按鈕發現沒什麼效果,喇叭和攝像頭也沒有任何的反應,對方應該是準備冷處理被困在這裡的他了。
“麻煩。”林年擡頭看了看電梯頂部的維修口,白色T恤裸露出的右臂在紅光下漸漸蠕動爬出了淡白色的絨毛,隨着絨毛的密集形成了劍盾形的鱗片。
在康斯坦丁一役後,林年暴血後的龍化特徵徹底發生改變了,一度進入四度暴血的他此後再進入暴血狀態形成的龍鱗都批上了一層雪一樣的灰白色。
龍鱗顏色的改變在強度上並沒有太大的飛躍式變化,顏色似乎只是一種‘源頭’的證明...無限讓人想起那被埋藏太多歲月的秘辛了,那幾乎被埋葬在龍族歷史中的...白色的皇帝。
白王的血裔向來都是尚未挖掘出的秘密,林年沒有對任何人解釋過這件事,包括昂熱和楚子航他們,對於秘黨來說現已知道的白王歷史都是殘忍暴戾的,有種說法更是白王正是因爲性情太過貪婪恐怖才被黑王挫骨揚灰丟進火山的...一旦林年跟白王扯上關係總會惹上不少麻煩。
銳利的鱗爪就像切奶油一樣剖開了電梯的頂層,一個完美到數學老師都會讚歎的圓被畫了出來,林年從生鏽的鐵盒子中一躍而出進入了電梯井,他只有單臂進行了暴血,這種控制力任何接觸過暴血的人都會震驚以及不可置信,但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常態了,在金髮女孩的幫助下,這項技術已經徹底被他掌控了,同樣,這也是不可能跟任何人講述的秘密。
在上下打量了一下電梯井後,林年發現電梯井內的樓梯已經被人爲的截斷了,斷口上殘留有化學腐蝕的痕跡,看起來是做好了準備一旦被人入侵就斷絕掉後路...那麼下去的辦法就只有一個了。
白色的弧線在漆黑的電梯井中劃過,一聲清脆的繃斷聲,連接着電梯的鋼纜猛然斷裂墜落,這種距離的滑落估計就連安全鉗都來不及啓動,林年站在失速的電梯頂上抓着電纜,高速的風壓從身側吹起由下到上撩起了他的白T恤。
等到感覺差不多的時候,他左手抓住鋼纜,猛地起跳撞向電梯井的牆壁,右手一拳齊根砸入了牆壁內,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帶動着右臂在牆壁內拉出了一條一米長的恐怖溝壑,而這個時候失速的電梯也霎然停下了,被林年拽着鋼纜單手提在了半空中距離地底只剩下半米不到的距離。
林年鬆開了左手,電梯砰一聲落地,他把右臂從牆壁內抽出,跳進了頂部開着口子的電梯中,警示的紅光已經熄滅,他回頭看了一眼攝像頭和喇叭,然後轉頭一腳踹在了電梯門上,鋼鐵的電梯門像是被攻城錘撞擊到一樣凹陷出了一個誇張的弧度扭曲旋轉着崩飛了出去摔在了走廊中。
林年向前邁步,身邊繚繞着麻醉藥汽化後的白霧,就像從煙中走出的惡鬼一樣,灼熱如熔岩的黃金瞳平淡地掃視着那鐵軌平鋪的漆黑走廊。
他耳朵輕輕抖了抖,在走廊深處聽見了音樂聲,那細微到正常人難以分辨的聲音在他的聽覺內幾乎振聾發聵,甚至能在音樂中分辨出五個清晰的心跳和呼吸,在這些心跳和呼吸中他也快速地鎖定了一個最爲熟悉的聲源。
“找到你了。”林年說。
砰。
他忽然聽見,一聲槍響。
哦,現在只剩下四個心跳和四個呼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