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雪,很大,很大。大塊大塊的雪片,彷彿春末的最後一場柳絮飛揚,漫天漫地都是碎片,漫天漫地,都是灰灰的,暗暗的陰沉色調,最後,新的潔白代替了已經凍結的硬雪,上天,再一次用如此決絕的方法,將舊雪掩埋,就如要將一切往事都掩蓋一般。
那樣的幾乎是鋪天蓋地的包裹,將所有的、人的足跡、人的印記全部湮沒,全部覆蓋。於是,天地間,所有的腳印被冰封,所有的冰雪的圖畫被掩沒,一切,猶如鴻蒙初始……
漫天飛雪,將一切生機凍結,只有那個還在雪地裡遍地尋找的人,心急如焚。
鳳思藍是在女子離開的第一個時辰之後,纔開始離開軍營,然後循着烈焰軍營的方向開始尋找的。
要知道,既然那個人撕毀一切,那麼,就絕對不會再和若水好言好語地應對什麼。那麼,此後的結局,就只有一個,那就是,那個女子決絕而歸,失望而去。
可是,到現在三個時辰已經過去了,卻還沒有她的絲毫的消息。於是,放心不下的鳳思藍,又開始了現一輪的尋找。
至於無情太子的反常,以及在那個山洞裡找到的若水,鳳思藍就知道,這其間,一定發生了許多不爲外人知道的事情,而且,據他猜測,這些事情的發生,很可能就和那個猝然出現的烈焰二皇子烈殞天有關。
可是,這一切都是猜測,其實。即便手中握有確鑿的證據,鳳思藍也不準備向那個註定會傷心的女子透露半句事實。要知道,身在王室的他們,天生下來。就是別人的獵物,一旦有了軟肋,那麼,也就成了別人的把柄,他如此,鳳思紅如此。就連他國的獨孤情,也是如此。
而且,他的確也是有私心的,他在想,如果說假以時日,當邊塞的這一場風雲都已成爲過去;當大漠的風沙將一切掩蓋,曾經存在於這一時期的人,將往事都已遺忘;當所有的愛和仇恨散去;當那個女子的心裡,那個人的人影也已淡去,他希望。他還有機會,可以牽那個女子的手——當然了,前提是,他得擁有絕對的權利,擁有絕對的,可以不令那個女子傷害的資本……
其實。此時的鳳思藍,也是慶幸的。當日,他和獨孤情做了同樣的一件事,同樣的用另外一重身分,試圖接近這個如此另類的女子。獨孤情得到了那個女子的心,可是,他卻得到了那個女子的勸,所以,事情,就終於演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而他。雖然錯在最開始的開始,但是,他相信,只要他願意,他還是可以笑到最後的。最後……
漫天潔白,將一切前塵往事掩埋;鳳思藍手持長鞭,策馬而行,他一個人,在漫天飛雪裡,踏着新雪舊痕,走出很遠很遠。可是,他還是沒有能找到那個女子。
遠處的山的輪廓,也是模糊。那樣的能見度極低的灰白色天地裡,只有荒原上的雪,層層地落下,重重地覆蓋,那樣的義無反顧和決絕,暫時地將這個世界,變成自己的領地。變成不容別人染指的純。
霸道地也在塞外的冰雪之中,尋找了很久,纔在一堆冰雪之側,找到那個幾乎已經凍僵的人兒的。
然後,只是一眼過去,鳳思藍的手就開始發抖,他的已經淡漠了已久的心,也開始劇烈地疼痛起來。
一身黑衣的她,身上覆着一層厚厚的雪。那樣的彷彿被雪雪掩蓋的潔白,幾乎要被掩埋地漫天的冰雪裡。鳳思藍快速地下馬,上前,然後,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這才驚覺,她的身體沒有一絲溫度,僵直、僵硬。人也沒有一絲的活力,彷彿絕頂之上,早已凍僵多年的殭屍一般,行屍走肉。
她的睫毛上,還掛着冰霜雨露,她的眼睛,是一片空茫的虛無。看到被人抱起,她甚至沒有一絲的反應,只是任由鳳思藍將她抱在懷裡,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早已凍僵的身體,可是,她的全身,都是那麼的涼,那麼的涼,彷彿用盡全身的體溫,都無法溫暖過來,於是,鳳思藍又快速地將她抱上馬背,急急地朝着燕北的方向馳去。
鳳思藍沒有回到軍營,他所去的方向,是他在燕北的別苑。因爲,他知道,現在的若水,懷裡這個失意的女子,根本就不需要勸慰,不需要開解,甚至連問候,對於她來說,都是負擔。
而他的別苑裡,早有乾幫他疏散了所有的人,所有,那個地方,可以給這女子用來養傷,用來緩解,甚至用來痛哭流涕。而他,只要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也就足夠了……
整段路程,若水一句許都不說。
她的眼睛,還是一直望着前方,她的衣襟,猶有血絲在閃,飛揚的衣袂,快速地穿過流風,那一片被血浸染過的衣袂,彷彿是一面小小的、迎風的旗幟一般,提醒着若水,她曾經被人那樣的對待,那樣的背棄……
彷彿累了,她閉了閉眼睛,然後,她依然挺直了身體。原來,並不是每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都可以任意地依靠,原來,並不是每一個對你說“愛”的人,都會對你付出真心。通常是,你愛了,付出了,收穫的,只有心傷。
冰雪之夜,寒風如刀,鳳思藍一邊用手護着身後的女子,一邊快馬地向燕北城趕去。他知道,這個女子早已傷心至極,他更知道,此時的自己,並不應該對她投注更多的關注。可是,就在他看到她夜時未歸,看到她的那個和冰雪幾乎要融爲一體的身體,他的內心深處,被自己強行冰封起來的心,卻瞬間瓦解。開始不由自主地疼痛……
女人啊,一場沒有結果的緣,就好象是一場冰雪吹過時的感冒,人去了,人來了,你又何必如此的逼着自己,那麼的在意……
忽然,輕雪之中,有異於天地寂靜的聲音傳來,雖然在馬急馳之中,鳳思藍還是聽出來了,那是身手極好的人,腳踏輕雪時的聲音,那是有人,攜着殺氣和利器,正迅雷不及掩耳掩來的聲音。
還是不肯放過這個女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