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已經近在眼前,上官違心卻捉住了我的手臂,將我帶到了海灘。海灘上猶留有我之前寫下的詩句,上官違心饒有興趣地念着,他的聲線非常好聽,和着叮咚的海浪聲,彷彿一支天籟之音。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他念完了,忽然轉過頭看向我道:“居然有個女人在這裡思念她的情人,阿塵,你猜她是誰呢?一定是個美人。”
我忍不住想翻他一個青眼,這人心裡眼裡就只有美人,剛纔陪美人還不夠麼。“不是,是個很難看的女人,她還很貧窮,也沒有親人。”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上官違心好奇地盯着我看了半天。
我面上一窘,兩頰便火燒火燎,忙道:“我隨便猜的。”
“奇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說着,上官違心伸手來觸碰我的面頰,我趕緊躲開,他若有所思,道:“阿塵,總不會是你寫的吧。”
“我只是一個廚娘,又不識字,怎麼會是我寫的。”我否認。
上官違心忽笑得十分詭異,道:“那我教你寫字吧,就寫我的名字,上官違心。”
“纔不要。”我沒好氣地坐在海灘上。
上官違心走來坐在我的身畔,照樣我挪開兩步,他便靠過來,如此我也就算了。他躺倒在海灘上,雙手枕在頭頸下,寬闊的胸膛,修長筆直的雙腿。皎潔的月光打磨着他的半側英俊的臉,濃眉的眉毛,高挺的鼻樑,堅毅的嘴脣,青色的胡茬,所有的一切都那麼動人,
我凝視着他完美的五官和修長的手臂放在沙灘的姿勢,不禁想到該會有多少女人,在期待每天清晨睜開雙眼時能看見這樣一個男人。
“上官正使,你和曾小姐是怎麼認識的?”我比較好奇他們的相識,可能是有些妒意吧。
“都怪我那個喪心病狂的爹,因爲我燒了他的鬍鬚,就把我扔到廟裡當和尚,我才八九歲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沒有肉吃,沒有湯喝。後來我就偷偷逃走了,身無分文,只有一路乞討,後來就遇到了曾刺史。曾刺史見我年紀雖小,但天生有一種英雄氣度,所謂英雄惜英雄,曾刺史慧眼識珠將我帶到了他的府邸,這樣我就認識了他的女兒曾行雲。”
“我在曾刺史家住了半年,本來曾刺史要收我當義子,但這時我爹找來了,就又把我帶回家,從此我的苦難又開始了。”
我捂嘴輕笑,這人臉皮厚得可以了,大約針都刺不穿,哪有人說自己親爹喪心病狂的,也怨不得上官泓將他扔到廟裡當和尚。
“那你娘一定對你很好。”我曾聽說上官泓的夫人非常賢慧。
“我娘和我爹爹狼狽爲奸,比我爹還打我兇呢,在家裡只有小妹心疼我。”上官違心的樣子頗爲鬱悶。
聽他提到上官子萱我心中一動,道:“你妹妹貴爲皇后,她一定長得非常美麗聰慧。”
“和你各有千秋。”
一句簡單的各有千秋,使我無法想像能夠贏得蕭然的心的上官子萱是個什麼樣的女子,我本還想試探卻又怕惹上官違心懷疑,暫且只好隱忍下來。
上官違心眼中光芒奪目,望着我道:“阿塵,我可是對你講了自己小時候的事,你也要講纔對。”
“你其實可以不講的。”
霎時他咬牙切齒,一臉恨色,無可奈何,我看得好笑,這人沒有蕭然的深沉,他所有的心思都表現在臉上。“我幼年倒沒什麼可講的,平靜如水,沒有你那樣傳奇經歷。”
上官違心忽然坐了起來,臉孔湊近我,灼熱的氣息在我面上流淌。“那講講你的蕭哥哥吧,他現在哪裡,你爲什麼不去找他。”
我沉默了一會,道:“他在京城,不過他已經不記得我了,而且還成親了,我何必去找他。”
“但你好像一直在想念他。”
“我很小就認識他,朝夕相處十多年,可能我不是想念他,而是有一些怨念不能忘懷。”我擡頭看着夜幕中高懸的一輪明月,我怎能忘記那一劍刺進我胸口的剎那,怎麼釋懷他在羣臣面前討|伐我莫須有的罪狀。
是的,不是想念,而是如百足蟲般死而不僵的怨念。
“他辜負了你的信任,做出傷害你的事對嗎?”
肩膀上按上一隻溫暖的大手,似乎有一絲暖流正從那裡流遍全身的每個毛孔。“算了,不要提起他,讓我也忘了。”我悠悠地道。
“阿塵,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那麼在你小時候陪着你的就是我了。”
我咧開嘴微笑,道:“現在認識也是一樣的。”
“阿塵,官船明天還要停靠越州一天,我們去遊山逛水如何,聽說這裡有個菩提寺很靈驗。”
“難道你不用陪着曾小姐嗎?曾小姐可是越州第一美人。”
“管她越州第一美人我也不稀罕。”
夜越來越深,寒氣浸骨,我起身向官船走去,這時候官船已陷入一片摸不着的沉寂中。上官違心正要說話,我伸出手指在嘴脣邊噓了一聲,便踱步走到船艙下面。
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也不知過了多久才睡了過去,醒來時聲嘶力竭,頭重腳輕,雙眼痠澀,顯然是昨夜吹了海風着涼了。
我撐着起牀,到了甲板上發現已經日上三竿,光線敞亮,頓時嚇得不輕,茶嫂一定會殺了我。
到了火房茶嫂便瞪了我一眼,雙手叉腰道:“阿塵大小姐,你捨得起牀了,這活你到底想做還是不做。”
“抱歉,我睡過頭了。”我趕緊抱起一筐土竽到火房門外面。
剛削了幾枚土竽,便瞧見小迷春風滿面走過來,在經過我時她翻了一個白眼,然後趾高氣揚地進入了火房。“茶嫂,你知道剛纔誰來了嗎?是越州刺史的女兒曾小姐來了,曾小姐是越州城第一美人,容貌美麗,氣質高貴,也是上官正使的兒時好友,兩人在房裡親密談着呢。”
“既是曾小姐來了,你怎麼不在房裡好生侍候。”這個是茶嫂的聲音。
“上官正使說我的點心做的好,讓我做給曾小姐嚐嚐。”小迷的聲音越來越大,彷彿是在我的耳畔高聲訴說一般,我也想得到她是故意說給我聽。
不過,小迷得逞了,我有點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