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杜郎中在宮裡的處境比寧王妃說的還要艱難的多。
如果單是黃院使等人反對也就罷了,偏偏江貴妃和康王也持反對意見。甚至連皇上最寵愛的麗妃娘娘也勸皇上謹慎些。在這麼多人的反對下,寧王和杜郎中就顯得勢弱了。皇上會猶豫也是在所難免。
杜郎中是個固執又倔強的人,在皇上面前立下了軍令狀,說自己研製的新藥一定能將皇上的病治好。如若出了差錯,寧願以死謝罪。
這話一說,可就捅婁子了。黃院使當時就冷笑着譏諷道:“皇上龍體何等矜貴,若是出了半點差錯,就算要了你這條賤命又有何用。”
一旁的康王更是用心險惡,竟然當場就跪下,泣聲懇求皇上保重龍體。那架勢,活像是寧王要串通了杜郎中謀害皇上一般。把寧王給氣了個半死,卻又無可奈何。
治病這種事情本來就存在風險,醫術再高明藥再好,也不見得就有十成的把握了。萬一就這麼無巧不巧的出了岔子,這個罪責誰也擔待不起。他是要做儲君的皇子,身上就更不能揹負任何的罪責,哪怕是謠言也不行。
所以,寧王殿下也只能憋屈的退縮了。
杜郎中獨木難支,只得暫時打消了用新藥爲皇上治病的念頭。不過,他的鍼灸之技確實不是浪得虛名,在短短的幾天內,已經將皇上的病症壓了下去。皇上已經可以下牀走動,並且處理朝事了。
……
這裡也沒有外人,寧王妃索性將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出來。末了又嘆道:“殿下心裡也覺得憋屈的很。明明是希望父皇痊癒,纔會希望杜太醫用新藥爲父皇診治。卻沒想到那些人的用心如此險惡歹毒,竟然用這樣的話來擠兌殿下。殿下這幾天雖然還是笑臉迎人,可一旦回到府裡就沉着臉,心情也極差。”
那些人,指的當然是江貴妃康王等人了。
傅氏聽了也覺得不是滋味,安慰了寧王妃幾句:“殿下一片孝心,皇上聖明。絕不會被那些小人矇蔽的。”
寧王妃苦笑一聲:“但願如此吧!”心裡卻很清楚,在此事上,寧王原本的優勢已經逐漸沒了。
三人成虎,這句話絕對是至理名言。更何況,成日在皇上耳邊獻上讒言的是江貴妃和康王。陪伴自己多年的嬪妃們和受器重的長子說的話,當然有分量。更不用說這次竟然連得寵又低調之極的麗妃娘娘竟也摻和了進來。
枕邊風這麼一吹,效果十分明顯,皇上果然動搖了。原本還決定讓杜郎中一個人爲自己治病的,現在卻又改了口,讓杜郎中主治。黃院使等人也都重新回了皇上的太和殿裡伺候。就連開一味最普通的調養身體的藥方也得由幾個太醫反覆辨別爭論才能定下來。
武秀兒身爲皇室郡主。在此事上不便多言。難得的保持了沉默。
夏雲錦一開始還能勉強保持冷靜,聽到後來卻越來越憤怒。怪不得杜郎中不肯回太醫院,也不想留在宮裡。不過是單純的想要治好皇上的病,可被人別有用心的這麼一說。杜郎中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有可能陷害皇上的小人。
皇宮果然是個吃人都不吐骨頭的地方。杜郎中還是早日回夏家好了。在夏家可沒那麼多糟心事,愛做什麼就做什麼,絕對沒人會惡意揣測或是惡言中傷。
想及此,夏雲錦便張口問寧王妃:“杜郎中大概什麼時候能出宮?”
這個出乎意料的問題讓寧王妃一怔,脫口而出道:“他肯定會被留在太醫院,不會再出宮了吧!”雖然皇上沒答應杜郎中用新藥爲自己治病,不過杜郎中能讓皇上的病症得到緩解已經是極大的功勞了。皇上肯定會開恩典讓他重回太醫院。他怎麼可能再回夏家來?
夏雲錦沒有多解釋,只是笑了笑。
杜郎中既然說了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她對杜郎中有信心。
傅氏忍不住問了句:“聽說杜郎中原本一直住在夏家。你應該早就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了吧!”
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夏雲錦老老實實的點頭應了:“我確實早就知道了。”
傅氏臉一沉,語氣中已經有了幾分不悅和呵斥:“你既然早就知道他曾經是宮裡的太醫,怎麼不早些說出來?”要是能早些讓杜郎中進宮,說不定早就把皇上的病治好了。寧王也不至於會落到現在這般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夏雲錦看了傅氏一眼,心平氣和的反問:“我爲什麼要把他的真實身份說出來?”
傅氏被噎了一下。臉色難看起來。
夏雲錦神色淡然的說了下去:“杜郎中是被攆出太醫院的,後來一直隱姓埋名做走方郎中,後來因緣巧合在夏家住下了。我向他承諾過,只要他願意留在夏家可以永遠留下。這一次如果不是他願意進宮,我絕不會將他的下落透露給任何人。”
傅氏憋了半天,才悻悻的說了句:“你對一個郎中倒是有情有義。”
如果那個郎中再年輕英俊一些,傅氏說不定還能生出什麼誤會來。可那個杜衡已經快四十了,人又長的平庸之極。就算是腦洞開的再大,也絕不會把他和夏雲錦扯在一起。而且,夏雲錦收留他的時候,顯然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對傅氏來說,這樣的事情簡直無法想象。誰會收留一個身份不明來歷不明的郎中在府裡住着?
可偏偏夏雲錦就這麼做了。而且事實證明,她此舉十分正確。這個杜衡醫術精湛,鍼灸之技天下難尋。不僅把蕭氏救活了,如今還進宮爲皇上治病。日後杜衡飛黃騰達的一日,肯定不會忘了夏家。
這麼一想,夏雲錦的運氣倒是不錯!
夏雲錦早習慣了傅氏繃着臉說話刺耳的德性了,聽到這話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對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對當時的杜郎中來說,卻是有了容身之處。所以後來他纔有了時間精力研製新藥。現在皇上不肯用這味藥,遲早有一天他會後悔的。”
最後一句,夏雲錦說的斬釘截鐵十分自信。
傅氏撇了撇嘴,一連串的難聽話就要脫口而出。卻被武秀兒搶先問出了口:“你憑什麼這麼說?那味藥丸的藥效你見過了?”
這個問題也正是寧王妃所關心的,一起看了過來,等着夏雲錦回答這個問題。
夏雲錦笑了笑,輕描淡寫的應道:“杜郎中用新藥治好了兩個得了癆病的病患。”
什麼?竟然治好了癆病?
傅氏倒抽了一口涼氣,再也顧不得對夏雲錦的偏見什麼的,連聲追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杜郎中研製的新藥真的能治好癆病?”
提起癆病,幾乎人人都是談之色變。這病症最可怕之處就在於會傳染,一旦散播開來,就和瘟疫差不多。十幾年前,有一個村子裡的人都染上了癆病,爲了杜絕後患。朝廷命人將整個村子焚燒成了灰燼。聽說那情景可怖的會讓一個成年壯漢當場暈厥過去。
傅氏對此事知道的很清楚,因爲當年被朝廷派去焚村的人就是她的父親。具體過程如何,沒人肯告訴她。她知道的是,自從那一回之後,父親就落下了心病。連着做了一年的噩夢。之後便堅決辭去了官職,在府中養老。如今已經是花甲之年,心結還是沒解。每當聽到有人提起癆病兩個字,都會黯然不語。
如果父親知道有人研製出了能治好癆病的藥物,一定會很高興。說不定心結也能就此解開了…..
傅氏的反應出乎意料的激烈,夏雲錦不由得一怔,然後迅速的應道:“是,此事我可以作證。那兩個病患就住在隔了幾條街的院子裡,如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再吃幾天藥就可以將他們送回家了。”
寧王妃此時也反應了過來,眼中閃出了驚喜的光芒:“母親,外祖父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會很高興。”
傅氏嗯了一聲,眼中竟然閃過了一絲水光。
這對母女的反應真的好奇怪。就算是知道了有治療癆病的新藥問世,也不至於這麼激動吧!還有,這和寧王妃的外祖父又有什麼關係?難道他得了癆病?
夏雲錦差一點就問出了口,幸好她的動作不算太快。因爲傅氏欣慰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是啊,當年你外祖父奉旨去焚村,明明是皇上下的命令,可他卻一直耿耿於懷。這麼多年了也沒能釋懷。現在癆病能被治好了,再也不會有焚村這樣的慘事。他的心病也該好了。”
……沒想到,傳說中那個焚燒了一整個村子燒死了幾百個人的就是傅氏的親爹寧王妃的外祖父!
夏雲錦很識趣的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然後,就見傅氏用生平前所未有的溫和目光看了過來:“夏娘子,那兩個病患真的徹底治好了嗎?”
夏雲錦點頭:“是,確實治好了。”
傅氏的目光更溫柔了,語氣也異常的親切:“我想讓人接了那兩個病患到傅家去,讓我的父親親眼看一看,不知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