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證?
康王面色微微一變,爲了掩飾自己的心神巨震,迅速的垂下了目光。
太子言之鑿鑿信心十足,顯然對這個人證極有信心。可除了楊禮之外,還會有什麼人證能夠指證自己?難道會是......
想到這些日子一直杳無音信的宗管事和那幾百個死士,康王心裡陡然一沉。
沒等他深想,有兩個人並肩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劍眉星目俊美不凡,正是安國侯世子蕭晉。另一個俊朗英武,卻是英武郡王武濬。
兩人向皇上行了禮之後,由蕭晉張口道:“啓稟皇上,臣和郡王此次領軍平定民亂,捉住了楊禮,將他囚禁在軍營的地牢裡。之後的兩個月,不停的有人試圖潛入軍營刺殺楊禮。臣想捉住活口,只可惜這些人下手十分陰狠毒辣。見刺殺不成,寧願自盡身亡,也絕不肯被生擒。十幾天前的晚上,有人暗中在軍營將士們的飯菜中下了瀉藥,軍營裡能持刀殺敵的士兵只剩下區區五百人。當夜,有兩百身手高明的死士潛入軍營......”
聽到這兒,康王的面色已經徹底變了。他已經猜到了那個人證是誰,這個人只要一出現,對他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他應該做些什麼來挽回劣勢。可此時此刻,他頭腦一片混亂,只剩下大事休矣的茫然。
“......臣將計就計,用一個死囚冒充楊禮。來攻擊軍營的死士自以爲完成任務,迅速的撤退。臣趁機領兵追擊,終於捉到了這夥死士的首領。”蕭晉沒有過多的渲染當時的危急,乾脆利落的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然後,一字一頓的說道:“這個人,姓宗名勝,是康王府的二管事,也是康王殿下最爲器重的心腹。”
最後這句話。就像一滴水掉進了油鍋裡,頓時炸開了。
衆人俱都一臉震驚的看向康王。
康王面色泛白,下意識的想說些什麼。可一擡頭,便看到皇上震怒和不敢置信的目光。頓時心裡一顫,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了。
蕭晉費盡心思將宗管事被活捉的消息隱瞞了下來,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人但凡做了虧心事,總會有幾分心虛。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忽然被揭穿了陰謀,反應總會比平日遲鈍些。就像此刻的康王,猝不及防之餘只剩心亂如麻,甚至連辯白和推託的話都想不出來。
在場的人誰不是一肚子亮堂,看康王這等反應便能猜出事情的始末了。
皇上狠狠的盯着康王,口中卻緩緩說道:“蕭晉,把宗勝帶上來。朕要親口問一問他。”
蕭晉朗聲應了,大步走了出去,片刻之後又回了公堂。他的身後,已經多了一個人。
這個人相貌平庸,神色萎靡。還斷了一隻右手。不是康王府的宗管事還能是誰?在場的官員有不少人都曾出入過康王府,自然一眼就認出了宗管事來。
宗管事這些日子一直被秘密囚禁拷問,不知吃了多少苦頭。此時得見天顏,早已雙腿發軟,跪在了地上。
“你可是叫宗勝?”皇上此時倒是收斂了所有的怒意,聲音平平板板的。可熟悉皇上脾氣的人都知道,皇上此時是動了真怒了。
宗管事應了聲是。下意識的看了康王一眼。
康王終於稍稍回過神來,腦海中迅速的閃過一連串的念頭。如果宗管事此時改口,將所有的事情都承擔到自己身上,或許他還能脫身。可衆目睽睽之下,他該怎麼做才能讓宗管事明白自己的意思?
“朕問你,你可是康王府裡的管事?”皇上繼續問道。
“是。小人是康王府的二管事。”宗管事戰戰兢兢的應道。腦海中忽的浮現出之前的一幕。
蕭晉親自到了太子府的秘密地牢裡,淡淡的說道:“宗勝,你若是想活命,現在只剩下一條路。就是老老實實的把做過的所有事都說出來。到時候,太子殿下會親口向皇上求情留你這條性命。不然。不僅是你的性命難保,你的家眷親人也難逃一死。”
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他從來都不是一個視死如歸的人。只要能活下來,讓他做什麼都行。而且,蕭晉只是讓他說實話而已。
識時務的宗管事決定戴罪立功,將所有實情都說出來,不等皇上繼續追問,便張口說道:“小的奉了康王殿下的命令,領了幾百人到鄭州刺殺楊禮。只要楊禮死了,就再也沒人知道康王殿下和他之間的關係......”
“宗勝!”康王萬萬沒料到宗管事交代的這麼痛快,一時之間氣血翻涌怒極攻心:“本王一向待你不薄,你......你竟然敢背叛本王。”
康王餘威猶在,他一張口,宗管事全身便顫抖了一下,竟不敢再說話了。
蕭晉並未阻止,脣角浮起一絲冷笑。康王越是表現的憤怒,就越是證明了宗管事所言不假。。
皇上的聲音冷冷的響起:“康王,你不讓宗管事交代,那朕就來親自問你。楊禮和你到底是何關係?”
康王臉色一白,反射性的跪了下來,額上冒出了涔涔的冷汗。
他剛纔一時情急張口呵斥宗管事,竟忘了這裡是刑部大堂,父皇和衆官員都在場。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
皇上看着跪在自己眼前的康王,眼中閃過憤怒厭惡失望和痛心,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蕭晉迅速的衝太子使了個眼神。趁他病要他命!此時是扳倒康王的最佳時機,絕不能錯過!
太子立刻心領神會,誠懇的說道:“父皇請息怒,龍體要緊,接下來讓兒臣代您問吧!”
皇上深呼吸口氣,點點頭算是應允了。他近來身子不太舒服,又有了舊疾發作的徵兆。確實不宜情緒太過波動。
太子的目光掠過面色蒼白難看的康王,落在了宗管事惶恐害怕的臉上:“宗勝,你知不知道,楊禮和康王到底是何關係?”
宗管事嚥了口口水,鼓起勇氣說道:“楊禮在幾年前就投靠了康王殿下,每年都會暗中送來大筆財物。這些財物,都被康王殿下用來蓄養死士之用。楊禮爲了蒐羅財物,在鄭州不知做了多少貪贓枉法的事情。暗中賣官糧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這一次的動靜太大死的人太多,終於惹來民亂。殿下就是想幫着壓制下來也是無能爲力。爲了避免惹火燒身,所以殿下命小人領着幾百死士前往鄭州刺殺楊禮......”
結黨營私!蓄養死士!暗中縱容官員貪贓枉法!殺人滅口!
隨着宗管事的交待,康王犯下的一樁樁罪名也都擺在了衆人眼前。
宗管事是康王心腹,對康王私下做的許多事情都瞭如指掌。此時一項項說來,毫不猶豫遲疑。任誰都能看得出他說的絕無虛假。
康王的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皇上面色鐵青,呼吸急促,胸口微微起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了幾個字:“好了,不用再說了!”
這些話,就像一柄柄鋒利的刀子割在康王的身上,也毫不留情的刺痛了皇上。素來信任倚重的長子,竟揹着自己暗中做出這麼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別的也就罷了,可暗中蓄養死士結黨營私這兩條,卻是最令天子忌諱的事情。康王這麼做,所圖謀的自然是皇位。可如今大周朝已經有了太子,斷然再容不得一個皇子有這麼勃勃的野心。
皇家無小事,兄弟相爭家業,換在普通百姓家不算什麼,在帝王家卻是不折不扣的災難。歷朝歷代都不乏這樣的事,爲了皇位之爭掀起腥風血雨的不在少數。爲了大周朝的安定,必須有所取捨有所決斷。
皇上先看向刑部尚書:“將宗勝關押進牢裡,嚴加看守。若是出半點差錯,朕爲你是問。”
刑部尚書不敢怠慢,忙應下了。
宗管事被帶走了,楊禮的屍體也被擡了下去。
公堂上,只有康王僵硬的跪在哪兒,等待着自己的命運。
皇上看着康王,神色複雜之極,口中卻迅速的說道:“來人,將康王帶到宗人府裡。留待日後再審。”
皇室子弟若是犯了錯,通常會被關押進宗人府裡。一般來說,只要是進了宗人府的,也就意味着會被定罪懲處。
康王雖然早已料到了這個結果,親耳聽到時,依然全身一震,失聲喊道:“父皇,請聽兒臣說,這些都是宗勝胡說的,兒臣沒有做過這些事......”
皇上卻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
衆官員憐憫的看了康王一眼,旋即匆忙的走出了公堂。
太子走到康王身邊,稍稍停頓了一下。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一笑。那是屬於勝利者纔有的志得意滿的笑。
從今天起,康王再也不會是他的心腹大患了!
蕭晉自認心胸狹窄,沒太子那麼大度,痛打落水狗更是他爲數不多的愛好之一。所以,他特地等所有人都走出去了,才站到了康王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