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靈兒略略皺眉,不怎麼客氣的問道:“哪一個夏家?我怎麼從沒聽說過。”
當然沒聽說過了。堂堂公主,平日大多都住在公主府或是皇宮裡。怎麼可能聽說過京城裡的商戶。
武秀兒和蕭如月等人的眼中俱都閃過一絲笑意。
夏雲錦坦然答道:“回公主的話,小女子家中是做馬匹生意的。”
武靈兒的俏臉忽的沉了下來,竟看也不看夏雲錦一眼,只衝着武秀兒發起了牢騷:“你這茶會,如今怎麼是什麼人都請了?”一個商戶之女,怎麼配和她們幾個坐下品茶論藝。
武秀兒聽着這話,心裡十分暢快,面上卻故意擺出了爲難的表情解釋道:“前兩天在如月妹妹的賞花宴上結識了夏娘子,我見她談吐不凡詩才又出衆,所以今天特地邀了她過來。”
武靈兒略有些不快的輕哼一聲:“算了算了,下不爲例!”
......當她想來嗎?明明是武秀兒心裡不忿,硬是邀請她來的好吧!
夏雲錦收斂了笑意,神色淡然,不再吭聲。
應付過這一回,下次她纔不會再來這樣的場合。在她眼中可沒什麼身份高低貴賤之分。郡主也好公主也罷,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隻眼睛的普通人麼?
蕭如月看着這一幕,心情很愉快。有同樣心情的,還有武秀兒傅文怡。她們三個出於各自秘而不宣的心思,對夏雲錦或多或少的抱有敵意。
至於其他人,對夏雲錦也沒太多好感。對她們來說,最無法容忍的事情不是別人比自己強,而是被一個家世身份都遠低於自己的人比了下去。長的美也就罷了,竟然還能做出令人驚豔的好詩來。簡直讓一衆自恃甚高的名門貴女們的臉都沒地方擱了。
……
因爲亭子不甚大,丫鬟們便都退到了亭子外候着。少女們則圍着木桌坐好。
武秀兒本就以茶藝聞名,今天卯足了勁要出風頭。一整套煎茶分茶的動作異常的流暢優美。圍坐在一旁的少女們俱都安安靜靜的看着,無人出聲驚擾。
夏雲錦看了幾眼。卻實在生不出什麼興趣來。
此時的煎茶和後世截然不同,要將茶葉研磨的細細的,竟然還放鹽和肉桂之類的東西調味。到最後煮出來的茶湯很濃稠,顏色也不透亮。夏雲錦本人對喝茶不感興趣,不過,上輩子的老爸熱衷茶道。所以,她也曾見識過一二。再和眼前的一對比。也難怪她看不慣了……
待茶分到了一個個精緻的茶碗裡之後,武秀兒才鬆口氣。展顏笑道:“你們都嚐嚐如何?”
武月兒和武靈兒很捧場,不約而同的張口喝了,然後讚口不絕。蕭如月等人也一一的端起了茶碗細細品嚐。
夏雲錦對眼前這碗顏色詭異的茶實在提不起興趣來,裝模作樣的端起茶碗裡喝了一口。然後……被嗆到了!
這味道實在太怪異了!鹹鹹的,還有點詭異的香氣,也不是很難喝,可在喝慣了清茶的人口中,絕對是無法忍受的味道……
在衆人安靜的品茶聲中,這明顯被嗆到的咳嗽聲實在太醒目了。
武秀兒笑容一頓。然後,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夏雲錦手中還端着茶碗。可再也沒勇氣喝第二口。在衆人或啞然或不悅或鄙視的目光中,夏雲錦很鎮定的把茶碗放到了桌上,歉然笑道:“不好意思,打擾了各位品茶的雅興。我剛纔那一口喝的太快太猛了,所以纔會被嗆了一下。”
這個解釋怎麼聽都很牽強。
蕭如月輕哼一聲:“你分明就是嫌郡主煎的茶不合你的口味。”
武秀兒本就僵硬的神色愈發難看。
夏雲錦正待婉言解釋。傅文怡卻微笑着張口道:“如月,郡主煎茶的手藝赫赫有名,你我都遠遠不及。夏娘子就算眼光再高,也不至於連這樣的好茶都能挑出毛病來。依我看,夏娘子剛纔說的都是真心話,她確實是被嗆到了,並不是成心嫌棄。”
這番看似調停其實火上加油的話,讓武秀兒的臉更黑了,冷哼一聲說道:“既然夏娘子嫌棄我的煎茶手藝不好,不如親自來試一試,讓我們也能嚐嚐你的手藝。”
夏雲錦努力擠出笑容:“郡主說笑了,我根本不懂煎茶。”
“這怎麼可能!”蕭如月搶着應道:“此時就算是普通的販夫走卒,也對茶藝略懂一二。你畢竟也是富商家的娘子,怎麼可能不懂煎茶。你若是不願露一手和郡主比個高低,就直說好了。”
武秀兒本就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被這麼一挑唆,火氣更是蹭蹭的往上涌,冷着臉說道:“夏三娘,你現在就來煎茶,讓大家都來嚐嚐。今天要是我輸給你了,我無話可說。要是你輸了,那可就對不住了。你得當着大家的面給我賠禮道歉!”
蕭如月等人立刻出聲附和,眼中俱都閃着看好戲的光芒。
武秀兒的煎茶手藝確實十分出色,在一衆少女中絕對堪稱佼佼者。夏雲錦總不可能強過她去。到時候,就等着看夏雲錦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好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人家擺明了借題發揮欺負到她頭上來了,再不還擊更待何時!
夏雲錦定定神,淡淡一笑:“既是郡主有命,我焉敢不從。不過,我煎茶的方式和郡主有很大的不同。煎出來的茶湯也完全不一樣,只怕大家都喝不慣。所以,談不上誰輸誰贏或是誰的手藝高低。”
她的這番說詞,在武秀兒看來卻完全是心虛示弱,不由得冷笑一聲:“夏娘子不必自謙,我今天等着大開眼界。”
說着,起身讓開了位置。
事情都到這份上了,想低調都不可能。夏雲錦索性神色坦然的起身走了過去。也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輕笑,一句不無輕蔑的“不自量力”傳到了夏雲錦的耳中。
夏雲錦恍若未聞,坐下之後,便對站在一旁的丫鬟說道:“勞煩取一些乾淨的水來,我要重新洗茶具。”
武秀兒挑了挑眉,淡淡的吩咐道:“另外備一套新的茶具來。”那丫鬟忙應了一聲,匆匆的退了下去取茶具。好在武秀兒平日裡嗜好茶藝,府裡的茶具極多。不到片刻便又取了一套茶具來,一一擺放在桌子上。
候在亭子外的丫鬟們都被亭子裡的動靜吸引了過來,雖不敢明目張膽的張望,可竊竊私語卻是免不了的。
“這個夏娘子真是可笑,竟敢在我們郡主面前賣弄茶藝。”一個丫鬟不屑的低聲說道:“待會兒不出醜纔是怪事。”
另一個丫鬟也附和道:“就是。我們郡主的茶藝可是特地跟着師傅學過的,全京城也找不出幾個比我們郡主茶藝更好的。這個夏娘子竟敢和郡主比試茶藝,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兩人邊說,邊不屑的看了荷花桃花一眼。
荷花還能穩得住,桃花聽到這些刺耳的難聽話,卻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張口反擊,袖子卻被荷花扯了幾下:“別胡鬧,還嫌娘子的麻煩不夠多麼?”
以娘子的個性,絕不會主動挑釁。必然是郡主一方主動挑釁,娘子纔不得不還擊。她們兩個幫不上什麼忙也就罷了,總不能再添亂。
桃花忿忿的將這口閒氣嚥了下去,和荷花一起緊張的看着亭子裡的動靜。
此時的夏雲錦,正安安穩穩的端坐在桌前。
泡茶之前第一件事就是洗茶具,她剛一伸出手,蕭如月便嗤笑一聲:“夏娘子手上怎麼還裹着紗布。莫非這也是你煎茶手藝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
話語裡滿是譏諷和嘲弄。
衆人都被逗的笑了起來。這笑聲裡,滿滿的都是揶揄和奚落。
夏雲錦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淡笑着應道:“我昨天無意中碰傷了手指,所以只能用紗布裹好。多謝蕭娘子關心了!”邊說邊用右手洗茶具,左手卻並不碰水。
這個人,連什麼是諷刺也聽不出來麼?
蕭如月繼續冷嘲熱諷:“夏娘子果然與衆不同,洗茶具也只用一隻手。”
夏雲錦擡頭衝她笑了笑:“蕭娘子,雖說煎茶的時候應該安靜些好。不過,我倒是不講究這些。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到時候就算我輸了,也不會怪到你頭上的。”
老虎不發威,真當她是病貓了。
……
武秀兒第一個便聽出了話外之意,不怎麼高興的看了蕭如月一眼:“行了,如月,既是說好了要比試茶藝,你就別再囉囉嗦嗦的說話了。”萬一影響了夏雲錦發揮,她就是勝之不武,贏了也沒什麼可開心的。
蕭如月的臉頓時漲紅了。被夏雲錦氣的!偏偏夏雲錦還擡頭衝她笑了一笑,這笑容看在蕭如月的眼裡,分明就是挑釁!
可武秀兒已經張了口,她這個時候要再插嘴,可就是真的不識趣了。所以再不痛快,也只能把這口悶氣咽回去。忿忿不已的想道,你現在還有心情笑,待會兒就有你好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