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日立之年逢機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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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立之年逢機遇

機會再一次來臨

梅香把飯盛好,對着前面喊:“吃飯啦。”

林誠離開書桌向飯桌走來。他伸伸手臂,扭扭腰,使勁地摸自己的頭,說:“我寧肯挑一百斤擔子,也不願意背這些法律條款,真的,年齡不饒人,這比小時候讀書吃力多了。”

梅香看了看他,笑着說:“不就剩下最後這兩門了,你都勝利在眼前了,我還有六門課程沒考完哩。”

林誠朝她一瞥,哈哈一笑說:“這是你自找苦吃,可別賴我,我都是被你害的,真覺得沒什麼用。”

“怎麼沒作用?知識裝在肚子裡又不要飯吃,就說這次,縣委組織部選派人到鄉鎮工作,其中一條必須要有大專文憑。你相不相信我這次有機會下去?”

林誠已經吃完飯,正抱着女兒逗玩,聽梅香這麼說他很不在意,說:“派你到鄉鎮去工作?你知不知道你馬上要過三十了,組織上還會選中你去?”

梅香看林誠一點也不相信她的話,便把組織部長找她談話的前前後後說給他聽。她笑着說:“真的,這次下派人員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有大專以上文憑。哪怕是正在自修大學的也算,你說文憑重不重要。”

林誠看她說得認真,這纔將信將疑地說:“我不知道,你下去能做什麼工作?”

梅香說:“能做什麼工作?你太看不起你老婆了吧?我什麼不能做?這次下派的人全部進黨政班子,提拔爲副科級。下去就任副鎮長。領導說了,對**志給予照顧,派到附近鄉鎮。”

她看林誠滿臉疑慮又說:“這是一次機遇,但願不願意抓住這次機會,全在我們自己。”

梅香看林誠還是沉默不語,知道他有些不願意,又說:“去與不去,我聽你的,不過,近幾天要給領導回話。”

這時林誠的表情嚴肅起來,他想,這次下派對一個人的進步來說真還是一次很好的機會。要知道,一個業務部門提一個副科級多不容易,這一派下去就是個副科級,這是好多人奮鬥一輩子,都不能實現的事。

他喃喃地說:“這次的確是一次好機會,只是我纔回來還不到三年,你又要下去,我們又要重新過上兩地分居的生活,有點不習慣。”

梅香看到林誠猶豫的樣子就說:“是的,這一次的確是一次難得的機會,我也沒想到,到現在我還會遇上這樣的機會。說句老實話,不下去我們的生活會很安定,一輩子也會很平穩,所以我並不強求一定要下去。如果下去了,後面的生活就很難說了,就像領導開玩笑說的,說不定這次下去的人中,將來還會出現縣委書記、縣長哩。這本來是句玩笑話,但我認爲至少是一次挖掘自己潛力、豐富自己人生經歷的一次機會。但也要作好有可能下去了回不來的準備,天下沒有無風險的事。”

梅香心裡也很矛盾,要不是王老師已跟隨丁書記調走,梅香這一次肯定又要去徵求王芳老師的意見。

梅香心裡還有一種顧慮。她骨子裡男尊女卑的思想很重,認爲女人生來就是以丈夫兒女爲中心的,自己的母親、嫂子不都是這樣的女人嗎。可是,從小她就有一種想當幹部的衝動,常常會有要幹一番事業的想法,並且她認爲自己能幹事,一定能辦成事。因此,面對這一次的機會,她內心還是傾向下去的。但,不能下去,她也不會有太多的惋惜。她認爲凡事都可進可退,不要強求。妻隨夫轉,這一次,一切都取決於林誠的態度。

晚上,林誠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在書桌上看書,而是將她擁在懷裡坐在沙發上。就像她馬上要離開他一樣。他溫情地說:“說真心話,我不願意你離開我們,爲了我們的團聚,我幾乎放棄了一切,一心想着回家。可這一次我又不想阻止你,不說別的,我知道這是第三次要調你到行政上去,俗話說,事不過三,我想,這也許是天意。”

“老實說,我也認爲是這樣。你看,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擺在我的面前,說真的,只是我從來沒有爭取過,我要表現得積極主動一些,好些年前我就到行政那邊去了。”梅香靠在林誠的肩膀上說。

“所以,這一次,我不想阻攔你,如果你要是因爲我又放棄這次機會,以後我也不會安心的。我想來想去,決定支持你去。”林誠捏緊梅香的手說。

梅香擡起頭高興地說:“真的?”她情不自禁地給了林誠一個響吻,說:“是你自己同意的,以後不準反悔!”

林誠知道梅香內心還是想下去的,她表現出順其自然的樣子,也就是很在意自己的觀點了。他知道自己的態度決定着這一次的去留,他已經下定決心支持她下鄉。

從內心說,他愛自己的妻子,不願意她離家遠走,可是,他也認爲梅香有潛力,認爲她是個能幹事的人,只是,此時此刻,他內心裡矛盾着,有些說不出的味道。

他把她擁得更緊了,而這時,他們倆的第一次清晰地在他腦海裡回放:

他們領取結婚證的當天,也就在他們佈置的新房裡,林誠抱着梅香說:“你今天再沒有理由拒絕我了吧?在路上我就想好了,一回家就拿結婚證,就是爲了今晚。”說着就笨拙地爲她解鈕釦脫胸罩。

梅香說:“還是等幾天吧,忍一忍就過去了,何必呢。”

林誠說:“別這麼狠心好不好,不知道我時間有限哪,你還要我等一個星期?”

梅香想了想,確實沒理由再拒絕了,何況自己也不再擔心什麼了,反正已經拿了結婚證。她這樣想着就由着他把她脫得一絲不掛。

看到梅香白亮的**,林誠心裡密一樣甜。看到兩顆紅紅的櫻桃,他全身微微有些顫抖,一心想的是將那櫻桃奶頭吸進嘴裡,可他貪戀地只是在兩座山間吻來吻去,終究他還是禁不住將那櫻桃含在了嘴裡。他緊緊地擁着她,吻着她,猛地將她壓在身下……瞬間,他感到渾身肌肉一陣痙攣,胸脯和後背滲出汗水。不一會,一陣急促慌亂的呼救聲,他不停地喊:“噢,天那!天那!噢,乖梅香,乖乖。”隨之全身便涌出一層雞皮疙瘩。梅香根本不知道配合,只感到有些慌亂、有些擔憂、有些不適和害羞。她閉着眼睛不敢看他,任由他的擺佈,全然不知道這第一次意味着什麼。林誠軟軟地倒在了梅香的身上。當兩人坐起來看到牀單上的“朵朵紅梅”,林誠再一次將梅香擁入懷中……

這些回憶雖然令林誠對梅香充滿信任,但他心裡還是有些擔心。他想,今天的梅香值得相信,不等於將來的梅香值得相信呀。愛人漂亮,出去後會不會經得住外面的誘惑?信任與擔憂同時產生於腦海。

面對梅香驚喜的表情,就是有些想法,林誠也不忍心再說什麼,他給了梅香一個長吻,說:“我相信你,放心你,你是不會輕易犯錯誤的。”

梅香聽出了他的話中話,他表面說的是工作,可他這是一語雙關呀。她掙脫他的擁抱,與他並排坐在沙發上望着他,說:“這就對啦,一個人的性格是不會因兩人在一起和分開而變化的,記住,老婆永遠是忠於你的。”在她的心裡,一個女人即使有可能不一輩子愛丈夫,她也會一輩子忠於丈夫!她摸着他厚實地胸脯說:“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忠於丈夫,等於尊重自己。你說,我是不是個聰明的女人?”說着又倒在他的懷裡。

林誠順勢把她按到沙發上,準備在沙發上就行事,梅香小聲說:“別鬧了別鬧了,還是到牀上去吧。”

梅香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女兒抱到她的搖牀裡,這時林誠已一切準備就緒,只等她上牀……

經不住外面誘惑

林小松在蘭花的幫助下,在縣城經營起豬肉攤子,很快生意就紅紅火火。他手中的錢多了起來,一天下來,賺的錢比梅香一月工資還多。他隔三差五給梅香送去豬肉、豬肝之類的好吃的,也順便在梅香那兒吃飯看電視。

林小松覺得,當初自己能這麼快走上正軌,還多虧了梅香,心存感激,加上一個人也無處去,就經常來看梅香。以前想來,林誠不在家,當然是有些不方便,現在,林誠回家了,他來的更勤便了。時間一長覺得一天不去心裡就堵得慌。

一個下雨天,林小松早早收了攤子,提着幾斤豬油來到梅香家。還帶了一斤酒,準備與林誠喝個痛快。不料,林誠到五岔河出差,把白露也帶回去了。

梅香笑着說:“林小松。你忘了?前天你纔給我送了豬油的。”說着遞給他一條毛巾讓他擦頭上的雨水。

林小松接過毛巾,嘻嘻笑着說:“喲,我還真忘記了,在我心裡,好像幾天沒來這兒了。”

梅香端出飯菜,笑着說:“今天只好你一個人獨飲了。”

林小松說:“一個人喝沒勁,你陪我喝一點點吧?”

梅香心想,也是,朋友再好,人家也是客人,就說:“好吧,我陪你喝。”

兩杯酒下肚,林小松有些暈呼呼了,他站起來給梅香倒酒,說:“梅香,你呀——怎麼是個全才啊,你看,這一手好菜,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做得出來的。林誠真的是太有福氣了!”說着將酒遞給她,趁機用另一隻手捏了一下梅香的手。

梅香心裡一驚,心想壞了,他該沒喝多吧?臉上裝着什麼也沒發生,說:“你呀,抓緊時間多賺錢哦,老婆孩子都等着你回去改善生活哩,你家裡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喲。”

林小松一口喝掉杯中酒,說:“我這每天這樣辛苦,獨睡空牀,不就是爲他們嗎?”他把獨睡空牀一字一句地說出來,同時拿眼睛色眯眯地看着梅香。

梅香聽他這麼說話,看他這副模樣,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她起身往廚房走去。林小松跟進去,從後面抱住了她。

梅香本能地用後背使勁推開他,急急地說:“幹什麼——你這是幹什麼呀,喝多了,你今天真的是喝多了,趕快回去休息,以後再不要喝這麼多了。”

“我沒喝多,真的,心裡就是喜歡你,看到你就覺得舒服。”林小松再次從後面抱住她。

梅香說:“好好好,你沒喝多,我喝多了,行吧?我們到前面去說。”

林小松放開梅香坐到沙發上。

梅香跟出來,問:“你說沒喝多,那吃好沒有?吃好了我就收了。”

她一邊收拾筷碗,一邊語言平和地說:“林小松,說心裡話,在有些方面我能夠理解你,也不怪你。今天就我們倆在一起喝酒,你又喝多了,動動手腳我真的能諒解,也可以說,是我給了你錯誤的信息……可請你也理解我,不是我瞧不起你,是我從內心無法接受這樣的來往……今天的事只當什麼也沒發生,我們仍然是好朋友……”

林小松看她不喜不厭的樣子,哈哈笑着說:“你別當真,是我喝多了,失禮了……”林小松看得出,梅香是壓着火氣給自己面子了……

看在老朋友份上,她對林小松一點防範也沒有。她心裡非常懊惱,沒想到他還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林小松喝酒壯膽鬧梅香後,一連幾天心裡不舒服,很是後悔那天的莽撞。可他心裡,到現在,還是喜歡着梅香,這一點,他不能欺騙自己……

一天,一個小姑娘來到菜場對他說:“林哥,今天去玩幾圈?”林小松拍拍豬肉笑着說:“沒看我正忙着,今天沒時間陪你們打麻將。”

小姑娘笑眯眯站到他身邊,嗔聲嗔氣地說:“哎呀,林哥,人家等你賣完了再去還不行?”說着,還動手幫他收拾案板。

林小松望着小姑娘,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顧幹着自己的事。

小姑娘站在他旁邊,一本正經地幫他收起錢來。林小松朝小姑娘看了一眼,頓時覺得甜蜜蜜的,心想,有個人幫忙,真的是好多了。呵呵,不認識的人,還以爲這小姑娘是自己愛人哩。

從此,這小姑娘經常來給他幫忙。他們一起賣豬肉,一起打麻將,一起逛街,一起進舞廳。

爲了有充足的時間陪小姑娘,林小松開始減少賣肉的時間,漸漸地每天從賣兩頭豬改爲賣一頭豬。

一天早晨,一位老太太提着剛剛從他那兒買的豬肉朝他走來,氣憤地大聲說:“你這小夥子太不像話,欺負我老太婆是吧?剛纔我明明買的是三斤肉,你怎麼只給我兩斤七兩?”老太太指着一位正在買肉的中年婦女說:“我剛纔給錢的時候,她還在這裡。”

中年婦女連連點頭說:“是的,我可以做證。”說着將手裡還沒有付錢的豬肉往攤子上一丟,露出非常厭惡的神情,說:“你的心也太黑了,一斤就扣了一兩?我以前經常在你這兒買肉,只怕你每次都短了我的秤吧?”

兩個女人的聲音都很大,老太太氣得罵起人來……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林小松怕把事情鬧大,麻利地割上一斤大小的一塊肉陪着笑臉說:“您老人家別生氣,這肯定是我弄錯了。請原諒,請原諒。”

這樣的風波在菜市場也是經常發生的。但是,林小松確實是已經感到時間和金錢嚴重不足,他爲了多賺錢開始短斤少兩。

江紅偶爾到縣城來看林小松,當然也要來看梅香。梅香照樣熱情招待他們夫妻兩。正如那天梅香對林小松說的那樣“只當什麼也沒發生”。倒是林小松在梅香面前顯得有些拘束。這當然也只有梅香感覺得到。

梅香單獨與江紅在一起時就問:“現在家裡你一人忙得過來?要不,你要林小松回五岔河去發展。”心裡卻說,你把他一個人放在這裡,遲早會出事的。

江紅說:“我也這麼想,可他不肯回去,說這兒生意比家裡好做。”

“你下命令他也不回去?”梅香真想要江紅拖也把他拖回去。

“唉,說是城裡比家裡賺錢,可他也沒交給我多少錢。”江紅無奈地說。

……

林小松帶着小姑娘出入歌舞廳,酒吧,賭場,開始迷戀起醉生夢死的現代生活。城裡的夜生活太迷人了,麻將也太吸引人了,林小松忙於玩樂,經常懶得出攤子,沒錢了再賣幾天肉,有錢了再去玩去賭。他手裡時時斷糧缺錢,後來,他乾脆跑回家說經營不善虧了。

江紅眼巴巴地對丈夫說:“一個人在外挺不容易,不要苦了自己,實在不行還是回來算了。”

林小松笑着說:“碰到一點難處就回家,將來怎麼辦成大事?”他想,我纔不會回來口朝黃土背朝天哩,這不是白白浪費青春?!

聽到丈夫如此說來,江紅知道他一時三刻不得回家,她太知道自己的丈夫了。

江紅又生一子,取名叫林亭。她從內心希望丈夫停止在外的漂流回家來。她知道丈夫喜歡兒子,希望兒子能把他留在家中。她抱着兒子深情地望着丈夫,笑嘻嘻地說:“亭亭喜歡爸爸抱。”說着將兒子遞給丈夫。

林小松接過兒子左看看右瞄瞄:“呵呵,我也算是個有福氣的人了,兒女雙全,今生也算足夠了,這輩子都有了。”

江紅望着丈夫說:“兒子這麼小,你就不出去了好嗎?”

林小松瞥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說:“錯,有了兒子,我更要出去爲兒子賺錢,否則,將來我們怎麼娶回媳婦?”林小松並沒在意妻子的用心,幾天後,兒子還沒有滿月,他就又急着出門了。

春節來臨,江紅焦急地盼望丈夫回來,大年三十還不見丈夫的身影。她隱約感到,丈夫在外面可能有了女人。她哪裡知道,丈夫此時正帶着那個小姑娘到北京旅遊去了。江紅一個人躲在被子裡暗自落淚。她是一個老師,不能和丈夫大吵大鬧,只有把苦楚悶在心裡。

放學的時候,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全校師生全被困在學校。江紅打了一個冷顫,擁着女兒林君焦急地說:“不知家裡屋頂上漏雨的地方又被雨水沖掉沒有。”女兒懂事地說:“爺爺會用大木桶接漏的。”

江紅蹲在地上對女兒說:“來,媽媽揹你,我們趕快回家。”她用一塊白色塑料布披在女兒的身上,背起女兒快步地朝家裡跑去。

七十來歲的林老漢前幾年就已經卸任,在家幫媳婦乾點農活。此時,他冒着大雨用木梯子爬上屋頂。把漏雨的地方迅速地將瓦撿順,缺瓦的地方他就用塑料布遮擋,他認爲這樣是不會再漏雨了,他一邊抹着臉上的雨水,一邊對着屋裡大聲喊:“還在漏雨沒有?”婆婆站在屋檐下回應:“靠東邊還在漏。”林老漢又將笨拙的身子朝東邊挪動。

一陣電閃雷鳴,只聽到“啪”的一聲重重的落地聲。

婆婆一看,驚叫着“老頭子。”趕緊跑去抱住老伴……

江紅揹着女兒跑回家時,兩個可憐的老人正在大雨中相互攙扶。她飛快的將女兒放下,衝過去背起公公,哭喊:“爸,你不能有事啊,爸,你感覺哪兒摔着了啊?……”

聽到哭聲,大虎趕忙出來,從江紅背上接過老人,冒着傾盆大雨把老人送到八里外的五岔河鎮醫院。經檢查,七根肋骨折斷(其中兩根折成三段)、踝關節折斷、內部大出血。婆婆哭着要江紅準備後事,說這次老伴肯定是活不了啦。……

一星期後,止住內出血,脫離危險。

江紅又送公公到臨江縣專科醫院(骨科)檢查。

安頓好公公,江紅急忙到菜場找林小松,可菜場的人卻說他已經好長時間沒出攤子了。沒辦法,她又急着去找梅香。梅香陪着她到處去找,沒有蹤跡。梅香就要嫂子蘭花幫忙到處打聽,他們在一個菜場賣菜,總是有一些線索的。

幾天後林小松纔回家,可是他身無分文。江紅只好找學校借了兩千元繼續給公公看病。在交了一千五百元住院費後,江紅留下五百元交給丈夫,要他回去購買開年的春耕物質,在家準備春耕生產的一些種子和工具。

江紅對丈夫說:“父親病成這樣,你就回家幫我一把,如果不把田種好,給父親看病和一家人的生活就沒有着落。”

林誠說:“我知道。”

幾天後,江紅從醫院回家,丈夫在家不僅沒有買回一粒種子,而且把那五百元拿去打牌輸得精光。江紅氣得無言以對,撲在飯桌上大哭一場,她已經心力交瘁沒有力氣與林小松爭吵。

三個月後,江紅從醫院把公公接回家中休養。當他們從醫院回家時,林小松早已跑得無影無蹤。田裡一大堆活等着幹,他卻兩腿一擡跑出去撒手不管,一家老小全丟給了江紅。

公公搖着頭說:“不成器的兒子啊,怎麼到了這年齡還不成器呢。”

丈夫跑了,田還得種啊,不種一家人吃什麼?她咬緊牙關還是種了十五畝地的麥子。收割麥子的時候最難的是脫粒。麥芒很尖扎得人渾身不舒服,特別是流汗後更使人有一種焦灼的感覺,這樣的農活一般家庭是不要婦女去幹的。可是,江紅家裡她不幹,沒有第二人可幹了。

星期天,凌晨三點她就起牀,搶時間開始第一場的麥子脫粒。等她第一場脫粒完後,周圍脫粒場上才陸續來人。人家脫粒場上至少也是兩人以上,沒有兩個人在場,是脫粒不好的,就說將麥子裝袋時,就得一個人撐開麻袋口,另一個人往麻袋裡倒麥子,這樣才又快又省事。以前還有公公給她幫忙撐麻袋,現在公公躺在牀上,這脫粒的事也就只有她一個人幹了。

她把第二場麥子脫粒完後,又急急地趕回家麻利地幫婆婆做好全家人的中飯,農忙季節一般一天只做一頓飯。婆婆一早起來要照顧公公、小孫子、喂四頭大肥豬、種菜園子,洗衣服等也是忙得兩腳不點地。吃飯的時候也就是江紅喘息的時候。人家說女人吃飯像繡花,可江紅哪有時間慢慢嚥,她吃飯就像是往肚子裡倒飯一樣,一碗飯從廚房走到桌子邊已經吃了一半,再挾上一點菜三下兩下便

吃完了。

她一個人要在天黑之前,將三場所脫粒的麥子全部用麻袋裝好,還要運回家。她將最後一撮箕麥子倒進了麻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於將脫粒場收拾乾淨。可是,就在她心裡感覺稍稍有點放鬆的一剎那,她身不由己的一**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了。旁邊脫粒場上的大虎見狀,趕快把江紅扶回家。

在大虎看來,這女人真是不要命了。他對江紅說:“江老師,你這個樣子,麥場上的事你不管了,我幫你把麥子拖回來。”江紅點頭說:“只有謝謝你了。”

江紅渾身發冷,直打哆嗦。婆婆爲她做了一碗熱麪條,她端起就吃,吃了就倒下矇頭大睡。

第二天她必須把麥子賣掉,她只有在星期天才有時間去幹這些事,這是她起早摸黑也幹不好的事。她硬撐着爬起牀,覺得頭暈腦脹,走路也搖搖晃晃,這怎麼有力氣去賣麥子?該死的林小松你怎麼就不想到回家來幫幫我們呢?家裡除了老就是小,她急得坐在牀上直抹眼淚。

婆婆勸她說:“今天賣不成就等到下星期再賣,你身體還沒完全好,休息一天再說。”

大虎跑過來笑呵呵地說:“江老師,你們女人眼尖手快,你幫我在家擇黃豆,我幫你賣麥子換個工好不好?”

江紅和婆婆驚喜地互相對看着,當然高興換工。這些年,林小松不在家,好些力氣活都多虧了大虎,婆媳倆心裡十分感激。

江紅破涕爲笑說:“好啊,我正愁今天賣不成麥子哩,我和婆婆兩人都可以給你擇豆子。”

發財還得走正道

大虎媳婦對他說:“天底下沒看到過像江紅老師這樣寬容和吃苦的女人,你若像林小松一樣這樣對待我,我肯定早已經走人了。這樣的日子怎麼叫一個女人撐得下去。”

大虎笑着說:“放心,我怎麼捨得這樣對你,一天見不到你心裡就會發慌哩。”說着還動手摸了摸女人的臉。

“去!一天到晚就想着這事。”女人用篩子打了一下大虎。接着說:“你什麼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了?我纔不吃你這一套哩,你要變心,我馬上找個比你強的氣死你。你信不信?”她又用篩子打了他一下,說:“快去把江老師請來給我們擇豆子,你去幫她賣麥子。”

大虎家擇豆子從來都是抽空閒時間而做的,如下雨天或者是不太忙的時候。

大虎不解地問:“這好的天氣我麥場的事還沒做完……”

“不說啦,叫你去換你就去換,我們的事明天可做,江老師只有今天才有時間。”

“哦,是這個意思,懂了,懂了,我去換,去換。”大虎一邊出門一邊向媳婦投去敬佩的眼光。

兩個女人一邊嘮家常一邊輕鬆地擇着豆子。江紅笑着說:“我知道是你出的主意,這些年你們沒少幫我。”

大虎媳婦不以爲然地說:“哎喲,緊壁當親坊,一點小事你也別放心上,我們家大虎有的是力氣。要他擇豆還沒有你一半快哩。”

江紅感激地笑着,心裡卻想着自己的丈夫要有大虎一半體貼人就好了。她鼻子癢癢的酸酸的。

一天豆子擇下來,江紅感到自己走路不再搖晃。大虎把江紅家的麥子全賣了。

回到家,她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又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天,當窗戶發白的時候她就起牀了,覺得自己的體力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她到後面雜屋裡拿出一個籃子和幾個篾簍子。籃子是她放學回家時裝豬菜用的,幾個篾簍子是她在去學校的路上,一路放在水溝裡網鱔魚用的,她還帶了一個裝鱔魚的蛇皮袋子。

江紅把自己網的鱔魚拿到市場去賣,那時的鱔魚每斤賣到三角,有時她一天還可以網十多斤,就可以賣兩三塊錢,比她在學校一天的補助還要多。因此,她每天起早做好網魚的準備工作,就等於自己一個人幹了兩個人的活。江紅將篾簍子放在水溝裡,再把篾簍子兩邊用泥巴壓緊,一路上她放了三條水溝。

她網鱔魚的水溝從來沒有人和她去搶,也從來沒有人去偷起她放的篾簍子。儘管用篾簍子網魚是男人們做的事,她做這事有失女人體面,特別是有失一個女教師的體面,管他呢,只要能增加收入,她纔不管什麼體面不體面哩。

鈴聲一響,江紅就感覺精神抖擻。她笑容滿面的走上講臺,一聲同學們早!拉開了她愉快一天的序幕。

放學回家的時候,七歲的女兒幫她提着豬菜籃子,在田埂上尋豬菜,江紅就一會兒下到水溝去起網鱔魚的簍子,把魚裝進蛇皮袋子,一會兒在田埂上挑幾棵豬菜放進籃子裡,女兒一蹦一跳地跟在她的左右,纏着要她講故事,她就編一些大灰狼之類的故事逗女兒發笑,母女倆也就沒有了疲勞感。江紅大聲地喊:“林君,快來看喲,這一簍子網的鱔魚又大又多!”女兒高高興興地跑去給母親撐起蛇皮袋,將鱔魚倒進蛇皮袋裡。

“媽媽,今天網了這麼多鱔魚,你做一碗給我吃,好嗎?”女兒高興地說。

聽女兒這麼說,江紅心裡一陣難過。自己天天賣鱔魚,卻很少做給自己的孩子吃。她有些哽咽地說:“好,媽回家就做給你吃。”

江紅尋豬菜、網鱔魚的時候她認爲自己是在休息。的確,這是她大腦的、精神上的休息。此時只需要她的體力而並不需要動腦筋;而在她給可愛的學生上課的時候,她也認爲自己也在休息。那是體力上的休息,她只需要開動腦筋啓用智慧,而並不需要她的體力。她就是這樣在內心調節自己!因此,在外人看她是超負荷運轉的時候,她卻不知疲倦,樂在其中。

林小松年前回家了。是在江紅把地裡的事情忙完、豬圈裡的肥豬剛賣掉的時候回家的。他這次回來,有一項重大的事情跟江紅商量。

林小松神采飛揚地對江紅說:“這是一次極好的發財機會,朋友們說要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賺上十來萬。”

江紅疑惑地問:“到底是做什麼生意這麼賺錢?”

“有個朋友可以從白雲酒廠搞到批發酒,他小舅子是這酒廠的副廠長,白雲酒是春節前最緊俏的酒,只要能從酒廠批發出來我們就可以賺大錢。”這時的林小松已經眉飛色舞。他笑着小聲對江紅說:“這就是我在外這幾年來打下的基礎,朋友就是路,多個朋友就多一條發財的路,我若不出去怎麼會認識這個朋友呢?”說完還親熱地在江紅的背上輕輕地拍了兩下。

聽他說得這麼肯定,江紅擔心地說:“那,這一次你一定要把握機遇,要真是這回事,我全力支持你。”

江紅深知丈夫一心想在外面發財,也知道丈夫聰明。這幾年也許一直是機運不好,這一次可能真遇到了機會,機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只要丈夫能夠發展,能夠成功,自己在家再苦再累也值得。這一次她下決心要爲丈夫籌集資金,抓住這次機遇,讓丈夫打個翻身戰。

江紅動員所有的親朋好友,籌藉資金四萬元。林小松火急火燎地拿着妻子借來的錢走上他的發財之路。

合夥人找他的小舅子比較順利的弄了一些批發酒。他們二人在經營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很大的秘密,原來賣假酒成本低,可以大把大把的賺錢。他們不滿足那麼一點點的批發酒了。他們開始鋌而走險地搞假酒。

他們先到浙江搞到一批假商標,然後通過各種渠道弄來酒瓶,從小作坊打來白酒,一切水到渠成後他們開始了像模像樣的經營。第一批酒很快銷售一空,賺了一把,兩人着實的高興了一陣子。

林小松說:“哥們,咱們一不做二不休,再幹他幾回。”接着開始更大規模地準備着下一輪的銷售。

白雲酒廠,長年派有自己的業務人員在外“暗訪”銷售情況。卻對林小松他們的銷售情況一點不知。這使得林小松他們膽子越來越大。兩輪銷售計劃完成後他們各自都賺了些錢。林小松本可以把江紅給他的借款全部還上,但他想賺更多的錢,一分錢也沒寄回家。他們又開始了新的鋌而走險。這一次他們擴大了經營範圍,夢想着獲取更大的利潤。

可是好景不長,不久東窗事發。林小松在浙江被公安部門抓獲。

同夥嚇得四處躲藏。只是給江紅帶了一個口信,林小松秘密失蹤。

江紅聞訊開始四處尋找丈夫。她找遍了周圍的幾個縣市,十天後終於有了丈夫的下落。她沒日沒夜的憑自己的雙腳跑檢察院、跑縣政府、跑白雲酒廠……

被關押六個月的丈夫終於放回家。看到丈夫慘白的臉她心疼的直掉眼淚,哽咽地對丈夫說:“過去了的就讓他過去,錢沒了,我們回家從頭開始,慢慢攢,日子還長。”

丈夫這一次欠下的可是四萬元債務,江紅嘴裡安慰着丈夫,心裡卻陣陣發緊。只希望他從此後吸取教訓,一心一意和她一起操持這個家。她深知丈夫寧死也不願意在家種田,要想留他在家還必須想一條另外的謀生路子。她不想再讓他單飛了,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放棄教書和丈夫一起到五岔河鎮開書店。

江紅到縣城去找梅香商量開書店的事。她一是想徵求梅香的意見,辭去民辦老師的職業可不可行,還想在錢的方面看梅香能不能想想辦法。

江紅把想法對梅香說了。梅香從心裡贊同她把林小松拉回去開書店,可是,錢的問題她確實想不到辦法。上個月,她傾其所有爲女兒買了一架鋼琴。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說這些,只是說:“一家人在一起肯定要好些,這麼多年他也沒給你攢一分錢反倒虧了這麼多。”

江紅難過地說:“哎,一言難盡,我真沒辦法。”

梅香突然想起了什麼,說:“你先坐會兒,我忘記和別人約的事了。是林誠出差前要我辦的事”說着就慌里慌張地出去了。

梅香跑到菜場沒有找到嫂子,她馬上又去找夏主任,見面就說:“夏主任,我有點急事,你能不能幫我借點錢?”

夏主任笑着說:“要多少?”

“一千都行,兩千最好。很快就會還給你的。”

“哪有這麼多錢放在家裡,你現在要我只有一千,明天要我可給兩千。”

梅香想了想,說:“那就借一千吧。”

回到家裡,白露正和江紅兩個講故事。梅香笑了笑,說:“你今天就不回去了,每次來都是慌慌忙忙的。”

“不行,不行,我得趕最後一趟班車回去。你不知道,家裡一攤子事。”江紅急急地說。

梅香看了看手錶,說:“你要走我也留不住。”她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又找了五百元,與那錢放在一起後走出來說:“我這裡有1500塊,你先拿去。”

江紅喜出望外,她以爲在這裡最多能借一千。接過錢,她說:“你幫了我大忙,沒有錢,想開書店也是空話。”

江紅四處奔走爲書店的開張忙碌,書店的籌備有了一定眉目,她回家卻發現丈夫把口糧全賣了。那時稻穀一角捌分錢一斤,他拿着賣谷的三百多塊跑到縣城玩了兩天,一分不剩的空手回家。

天哪!這可是一家六口人的口糧!今後怎麼過啊?面對空空的糧袋她萬念俱灰。恨不得丟掉這個家不管了。

林小松知道自己闖了禍,苦苦哀求說:“這次是我錯了,本想贏點錢還賬,哪知道又輸了呢?”

公公對江紅說:“算了,這個家你也難得撐起來了。讓這個畜生出去流浪,從此以後只當他死了。你也可以再找一個好人家,免得他害你一輩子。”

江紅氣得在家躺了兩天,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很多,但她從沒有想到要離開丈夫,離開一雙兒女,離開那兩個年歲已高的老人。她想,書店是肯定要開的。她最大的願望是丈夫開書店照顧女兒,自己繼續教書,這樣一家人生活纔有一定的保障。捨棄這條路還能走哪條路呢?她想和丈夫好好談談。

林小松想了想,開書店總比在家種地強,於是他答應好好開書店,好好照顧馬上要上初中的女兒。

林小松這一次也確實下決心開好書店帶好女兒。

公公看媳婦留在家裡繼續教書,心裡很高興,覺得自己身體也有些恢復了,打算和以前一樣多種幾畝地。

爲生兒子捂死人

夏天的一個上午,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梅香佇立在窗前焦急地望着窗外狂飛亂舞的雨點,心裡想着林誠,不知在路上遇到雨沒有?她摸了摸自己的右臉頰,上面還留着林誠臨出門時給她留下的熱吻。林誠這次要出差到外縣,剛纔出門時天氣還好好的,這一會兒就下起了大雨。真要晴帶雨傘飽帶飢糧啊,老話說得是很有道理的。梅香這樣想着,覺得是自己對丈夫沒有照顧周到,心裡居然涌現出酸酸的感覺。其實,這不全是下雨引起的,而是每次林誠出門,她就覺得心裡空空的,酸酸的直想哭。

“開門,快開門。”嫂子一邊敲門,一邊大聲喊。梅香轉身打開了門。嫂子和楊桃幾乎是衝進了她的家。

蘭花一邊彈着身上的雨水,一邊說:“這老天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剛纔還好好地哩。”

看到楊桃,梅香高興地說:“真是稀客,你還是第一次上我家哩。”她遞給楊桃一條毛巾,說:“快擦把臉。”

白露看到舅媽,丟掉小人書就往她身上爬,用小手扯舅媽的溼頭髮玩。蘭花親了親小臉蛋說:“舅媽身上髒,下去玩,嗯。”白露聽話的從舅媽身上溜下來,自己搭積木去了。

楊桃身子單薄得走路都有點打晃,臉色慘白,一看就知道嚴重睡眠不足和營養不良。她現在已經是三個女兒的媽媽。

嫂子對梅香說:“楊桃這幾年生活得不順心,你們倆好好說說話。我中午要下貨,不來吃飯了,下午我來接楊桃,一起回五岔河。”說完就先到菜場忙活去了。

嫂子蘭花已經不是前兩年提着簍子賣雞蛋的小攤小販了。挑着雞蛋進城賣的日子不到半年,她就隔三差五的從五岔河用汽車拖貨到縣城賣批發。

後來梅香調進城後建議嫂子在菜場租了一個門面,現在正兒八經的在菜場開起了“農副產品”批發門市部。大寶小寶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初中,成績在班上都是尖子。蘭花常常笑着說,學校不讓她的徐望生教書,她自己高薪聘請望生當她兩個寶貝兒子的老師,對兒子的學習她反正是管不好了,全部交給望生和婆婆了,她相信她的望生不會辜負她哩。婆婆把兩個孫子照看得比她還要細緻。她一心撲在生意上,把個“農副產品”批發部經營得紅紅火火。

嫂子一走,楊桃就傷心地抽泣起來。梅香看着楊桃憔悴的臉心疼地說:“這幾年女兒小,我也很少回去,你們的事情也知道得不多,又出什麼事了?”

梅香知道,從楊桃接二連三生姑娘後,她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年楊桃找到梅香哭着說:“我又懷上了。”按照國家政策她如果再生一個,就要被雙開,即開除黨籍開除工作籍。雖然她自己不是黨員,但工作籍就保不住了,好不容易她從農村走向城鎮,她是不會輕易地放棄自己的工作的,她想打胎,只想生一個孩子。婆婆卻說,什麼不要都可以,哪怕丟掉工作也要生兒子。楊桃想要梅香去做做婆婆的工作。

梅香聽說後覺得毫無疑問應該把孩子打掉。現在是什麼年代?計劃生育是國策呀,這個紅燈是闖不得的。楊桃的工作來之不易,這多胎當然生不得。梅香安慰地說:“我找你婆婆說說,她應該懂這個道理。”

張嫂看到梅香,高興得問長問短。可一聽說打胎的事,一下子變了臉說:“誰要是獨斷獨行的把孩子打掉,我可要拿命拼的。丟掉工作有什麼可怕,侄女蘭花沒工作比幾個有工作的還強哩……”

梅香對楊桃說:這事旁人真不好說,你婆婆態度好像很堅決。

不準打胎就意味着要失去工作,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跳“龍門”一下又退回到原地,楊桃不禁大哭了一場。

在五岔河,多子多福的觀念根深蒂固。在張嫂看來,最有出息的女人不在於有文化而在於會生兒子。……

楊桃連連搖頭說:“這幾年生活糟糕透了。我不敢對外人說起,只好跑來跟你說說。不說出來我會憋出病來。”

“你可千萬不要鬧出病來,你現在這個身體已經經不住再折騰了,什麼事都是可以想辦法解決的。”梅香安慰地說。

楊桃眼淚潺潺地說:“我生了三姑娘後,婆婆的態度冷到了極點,開口就罵我是個掃把星,說張家的香火就斷送在我手裡了。”

“唉,你婆婆太封建了。”梅香知道她婆婆下決心,不管生多少胎,罰多少錢都要讓張家抱上孫子。爲這,楊桃已經被開除了工作。

楊桃說:“爲了順婆婆的心,去年我又懷上了第四胎,月份大了怕暴露,我東躲西藏,在親戚家生下小孩。可是,躲來躲去,最後還是生了一個姑娘。婆婆沒好氣的來看我,怒氣衝衝把正在吃奶的女兒奪過去往旁邊一丟,說要餓死個女娃子。”

楊桃傷心地哭着說:“我知道婆婆爲生姑娘生氣,不想和她發生爭吵,只是含着眼淚下牀到堂屋洗了一把臉。當我回到房間時,婆婆正跪在牀上,用枕頭使勁地壓在女兒的臉上。我趕快跑過去,掀開婆婆,抱起女兒,可憐我的小女兒一點反抗一點哭聲也沒有就去了……”

“啊?還有這等事?”梅香驚訝地倒吸了一口氣。

楊桃接着說:“她倒好,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死了好,死了不罰款,死了還有生兒子的希望。走出去,婆婆哭着對外宣稱她的小孫女得‘七傷風’死了。”

“你婆婆也真是想得出來,說得出口呀。這也太可怕了吧?她怎麼敢殺人啊?!”梅香震驚地瞪大雙眼說。

是啊,在農村死一個得“七傷風”的女嬰是一件多麼平常的事啊!……。

楊桃哽咽地說:“昨天,婆婆硬逼着要我和張民離婚,你看,我三個女兒都這麼小,如果離了,至少有一個不會跟我在一起,你說我該怎麼辦?”

梅香氣憤地說:“張嫂也太過分了吧,簡直不可理喻!”

梅香做了一頓豐盛的中餐。她滿滿盛來一碗飯遞給楊桃,說:“我們先吃一點,下午我跟你回去一趟,我不相信他張民也和**一樣不講道理。”

梅香心裡罵着張民,他們怎麼能這樣對待楊桃?楊桃是個多麼好的女人啊,現在被折磨成這個樣子。她無論如何也要陪楊桃回五岔河一趟。她要親自找張民問清楚,離婚是否是他的意思?

下午三點多鐘,梅香帶着女兒和楊桃一起搭嫂子拖貨的車回到了五岔河。

這時,雨下得正緊。

梅香打着一把雨傘朝張民賣貨的商場走去。

商場比較清閒,只有少許人在買東西,多數是商場服務員在那兒守攤子。張民站在他的櫃檯中,旁邊站着一個二十幾歲的服務員。她臉上畫着濃妝,穿戴也很時髦。手裡拿着一包瓜子一邊嗑着一邊笑着將瓜子殼扔向張民,他笑呵呵地左躲右閃,小姑娘旁若無人地又將一顆瓜子放到他嘴巴里,他順勢用手捏了一把小姑娘的**,小姑娘就嗔怪地在他背上回敬了一拳。倆人毫無顧忌的嘻鬧着。

這一幕,剛好讓走進來的梅香看的一清二楚。梅香恨不得上前抽那姑娘一耳光。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自己此行的任務是很難完成了。

張民看到她,大聲喊:“梅香,你回來了?”

梅香瞟了一眼小姑娘說:“回來了,找你來了,你可是過得舒服啊。”

張民從她的話裡聽出弦外之音,對小姑娘使了一個眼色要她離開。不知爲什麼他有點怕梅香對小姑娘不禮貌。小姑娘朝梅香瞄了幾眼,扭着**很不情願地向自己的櫃檯那邊走去。

梅香進來直奔主題:“聽說你媽要你跟楊桃離婚?就是爲了這——”她用眼睛朝那小姑娘的櫃檯瞟了一眼。

張民連忙說:“不是不是,別人可是個黃花閨女,你別誤會。你知道我媽一直想抱孫子,都快想瘋了。其實生兒生女我倒無所謂,她想讓我再婚後生個兒子。”

“別說你媽,說說你自己的想法。”梅香還在爲剛纔看到的那一幕生氣。

“不說媽不行啊,你知道,我結婚的時候,是我跟媽拼命,現在,是我媽拿命跟我拼,一天到晚不讓我清靜,我與楊桃在一起,我媽就要死要活,你說教我怎麼辦?”

“照你這麼說,你打算聽你媽的離婚?”

“我真沒辦法,只有兩個都不理。我現在一個人躲進單身宿舍,吃不上熱的,睡不上乾淨的,你說我慘不慘?”張民倒顯得滿臉無辜地說。

“我看不完全是你媽的問題,你自己也變了。”梅香不客氣地說。

“唉,我媽現在火氣大,我不想惹她生氣。看來與楊桃是無法再過下去了。哎——我算倒了大黴。我們張家要在我這一代絕後了。”

張民的話令梅香又一次震驚!我們這一代人對待婚姻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就爲生男生女要離婚?他居然變得如此薄情寡義,哪還有當年拼命追求楊桃的影子?愛情就如此不堪一擊?

梅香着急地說:“你們這樣耗着大人可以不說,但對三個女兒的影響太大了,做人總不能只顧自己的感受吧?”

張民搖搖頭說:“我也沒辦法,我總不會眼睜睜的去逼死我媽吧?”

“楊桃的爲人你也是知道,她是個少有的善良女子。你不能虧待這樣的人。”梅香喉嚨發硬聲音都有點發沙了。她替楊桃想,不是生有三個女兒,她真要勸楊桃離婚哩,誰稀罕你張民!

張民知道說不贏梅香只是搖頭嘆氣,好像他有天大委屈似的。他說:“梅香,我知道你是好心勸我,但我實話告訴你,九頭牛也拉不回我媽的想法。我媽用命跟我拼,你想,我能不離婚?我這輩子不生兒子我媽是不會罷休的。昨天回家我媽告訴我,她已經跟楊桃說了,要她作好準備。她如果不同意,我也從今以後不會再見她的面了,也不回去見媽了。”他的態度,就像當年追求楊桃一樣的堅決。那時,他是非楊桃不娶,今日,他是非離婚不可。他的這種變化,着實令梅香大吃一驚,始料不及。

梅香深深地感覺到張民已經不再愛楊桃了。

回家的路上,梅香心裡極其難受,她覺得現在這世界咋了?人們對婚姻對家庭的觀念突然變得淡薄起來。而對男女之間的關係又看得如此隨意。她眼裡甚至噙滿了淚水。她深知這不僅僅只是爲了楊桃,更多地是爲了包括自己在內的女性!她不願意把張民與那小姑娘調情和張民急於想離婚的想法告訴楊桃,她不忍心在楊桃受傷的心上再撒一把鹽。

梅香對楊桃說:“我看張民是鐵了心聽**的話了。你要麼同意跟他離婚算了。要麼帶着孩子自己過,不作他的指望。”這前一句話是梅香說的真心話,她認爲他們已經沒有了感情基礎,在一起也沒有幸福可言,不如離婚算了。這後一句話是梅香根據楊桃的性格而說的,她猜想,打死楊桃她也不願意離婚的,而張民一時三刻又不可能回到她的身邊。

蘭花看着楊桃臘黃的臉,心疼地說:“我們做女人的就是菜籽命,落到肥處呢,我們就快快樂樂地活一回,長得高長得壯;落到瘦處呢,我們就要死不活地活一生,長得矮長得細。你要想扯起再栽,還看是個什麼樣的人來扯來栽,弄不好就折斷就死去。依我看,現在不去管他們要不要離婚,你只管自己把生意做好,一門心思拉扯孩子,孩子纔是你的希望你的盼頭。”

楊桃大哭一場,說:“我怎麼也不跟他離婚,全村的姑娘還沒有一個離婚的,我跳什麼‘龍門’!現在還不如我那班姐妹在家種田,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楊桃是不會離婚的,哪怕這張家不認她們母女四人。在她的心裡,只要不離婚,對孩子們來說這個家還是個完整的家。充其量讓人說他們夫妻感情不合而已。她決心獨自一人把孩子培養**。

望生拖着一板車雞蛋回來了。看到梅香高興地說:“今天有時間回來了?”

梅香站起身走到板車前面問:“哥,每天都收這麼多?”

望生笑着說:“嗬,這還多啊?就這也不夠你嫂子賣的。”

幾個人快快的把雞蛋擡進屋。

梅香說:“哥,縣委組織部徵求意見,想派我到鄉下去當幹部,你說去不去?”

望生停下手中的活,覺得妹妹小聲問了一個大問題。這不是去不去這麼簡單的話題,而是選擇人生道路、要怎麼走這一條路的大問題。他沉思了一會說:“下去意味着改變了你的生活道路。當幹部要有才有德。《論語》中說‘用道德來行使政令,自己便會象北斗星一樣,呆在那裡一動不動,別的星辰都環繞着它。’你要弄得懂這個道理,你就下去。”

嫂子聽說姑妹要當幹部了,一下眉開眼笑,她知道,當幹部多光榮,孃家村支部書記好受人尊重哩。她高興地說:“行,我看你當幹部準行,你心正辦事公道,老百姓會喜歡你的。”

楊桃擦了擦臉上的淚說:“說真的,從我認識你,就覺得你是個非常優秀的人,是個十全十美的人。你當幹部一定是個好乾部。招聘那年,你失去了機會,這次你一定要抓住。”

哥哥的話梅香好像聽懂了。那意思不就是說,要公正公平處事,帶頭吃苦嘛。這些我能做到呀。

嫂子和楊桃的話,無異是對她當幹部的贊同和鼓勵。這更增添了她下鄉的信心……

她兩眼噙滿淚水

林誠回家高興地說:“你猜我今天到哪裡去了?我想,你肯定猜不着。”

梅香正洗着衣服,聽他這麼說,瞟了他一眼,說:“都斷定我猜不到了,我還猜什麼,有話就說吧,別繞圈子了。”

林誠說:“嗬,你不僅猜不到,只怕還會罵我是瘋子。”

他這麼說,梅香還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她卻裝出生氣的樣子說:“什麼不得了的事,不說拉倒,我才懶得聽哩。”

林誠說:“肯定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我非常想做的事。”他走近梅香,小聲問:“你真的想不想聽?”

梅香不回答想還是不想,只是笑着拿眼瞪了他一下。

他有點興奮地一字一頓地說:“我今天騎摩托車到你們鎮上去了。我記了一下時間只需要半個多小時就到了,路也很好走,街道建設也還可以。”說到這裡,林誠微笑着朝她瞅了一眼,然後壓低聲音甜甜地說:“呵呵。我是爲自己做準備,以後去看你需要多長時間。”

聽了林誠的話,梅香內心確實感覺到暖暖的,甜甜的。她深深地感到這是林誠對自己的牽掛和愛戀。這不,自己明天才去哩,今天他就先去探路了。她朝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說:“只要你心裡有我,路再遠也不成問題,你不是經常說‘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梅香用洗衣的溼手狠狠地揪了一下蹲在她身邊林誠的耳朵。

一九八九年春,梅香踏上了下鄉之路!她堅定地選擇了“行政”,走上了她從小就想要走的這條路!

大清早,一輛北京吉普在縣委組織部辦公樓前停下,成河鎮組織委員專程來接下派到他們鎮去的幹部。

吉普車奔馳在縣城到成河的公路上。穿過高牆環繞的古縣城,經過繁華的鬧市區,梅香看到大路兩旁的樹木又粗又高,上面的樹葉交叉抱在一起,猶如一條綠色的隧道。放眼望去,三月裡的田野滿溝滿畈的油菜花,在晨風中輕輕搖曳,宛如一片茫茫黃海,沒有人蹤,沒有鳥跡,沒有炊煙,沒有喧譁。一條條溝,一道道渠都恰似黃花壘成;一排排農舍,一行行樹林似乎是畫家在黃色的底布上的精心描繪。樹木、河流、羊腸小道,一切的一切都被黃花所擁、黃花所圍,人坐在車上恍如置身於花的海洋中。在這短短的40多公里的路程中,她不僅感受到了城市早市的繁華,而且還感受到了鄉村晨景的寧靜。

梅香陶醉在這人間仙境裡,浮想聯翩……

她從鄉下來到了城市,今天她又從城市返回鄉下。她曾嚮往過城市,原以爲城市很美,今天她感覺到鄉村更美。城市給人高大、整齊、繁華、精雕細刻的人造美,鄉村纔給人清馨、寬廣、恬靜、粗獷的天然美。在她的眼裡,農民是天才畫家,隨着春夏秋冬的不同季節,他們可畫出赤橙黃綠的不同顏色。從眼前黃色的世界裡,她看到了農民的可愛、農民的力量、農民的偉大。她意識到農民纔是土地的真正主人,纔是這個地球上的真正畫家!

不一會,成河鎮到了。迎接他們的是鎮裡的一把手向書記。看上去向書記已年近半百,高高的個子,花白的頭髮,身穿一套深灰色中山服,未曾開口先“哈哈”一笑,很隨和的樣子。跟在向書記後面的還有鎮長李強,是個近四十歲的中年人。

“哈哈,今天是我們新的黨委班子召開的第一個會,會議主要討論班子成員的分工……”他的敏銳、幹練和組織能力在這個會上已得到了充分的體現,他性格幽默喜歡說笑話。散會前他笑着說:“徐梅香同志是我們班子裡唯一的**志,希望大家以後多多關照喲。哈哈,但也不要關照出格喲,找理由朝她辦公室跑啊。”他話音一落,會上頓時一陣鬨笑。

梅香分管文、教、衛和計劃生育工作。面對新的工作梅香心裡一點底也沒有,自己是外行,怎麼去領導內行啊?

晚上,她翻來覆去難以入睡。自己終於從一個普通的職工成爲一名國家幹部!成了五岔河街上的唯一女幹部!想想五岔河鎮上的幹部,多麼讓人敬重啊,沒想到自己一夜間也成了被人敬重之人。當了幹部就會被人敬重嗎?那還得看你怎樣當幹部哩。她想着自己一定要當個讓人人喜歡的幹部,做一些讓老百姓喜歡的事。唉!別想太多了,就想想這副鎮長怎麼當,想想明天的工作怎麼入手吧。

早早地她來到了辦公室。計劃生育辦公室主任來向她彙報工作。

她笑着說:“郭主任,我纔來,對這兒的環境、工作一點也不瞭解。還得請你多多介紹。”

郭主任說:“呵呵。這沒關係,時間一長就熟悉了。”她心裡卻說,媽呀,這哪是一名女幹部?這分明就是一名女演員啊!

“嗯,只是我要趕快進入角色。我們下午開個座談會,明天到下面去轉轉,你看行不行?”梅香徵求她的意見。

郭主任笑了笑說:“行啊!正好我有會議精神傳達。”心裡卻嘀咕,計劃生育不是人人都管得好的,只怕你吃不了那苦喲。

座談會上,計生辦郭主任首先發言:“我先傳達上星期縣計劃生育會議的主要精神。”她用手梳理了幾下短髮,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這次會議的主要精神是佈置半年工作檢查,檢查的內容很多,但重點和難點還是‘三九合一’是否相符……”

聽到這裡梅香有點雲裡霧裡,什麼“三九合一”還從未聽說過,她根本不懂,看看在場的其他同志好像都沒在意這個詞,她也不好意思問。心想,這肯定是計劃生育工作中的一句行話,她在筆記本上將“三九合一”打上了重點符號。

會議結束後,梅香就去翻閱有關資料,這“三九合一”到底是哪三九合一,找了一會兒資料,覺得太慢了,乾脆直接去問郭主任。她來到郭主任辦公室笑着說:“請教一個問題,這‘三九合一’是哪三九?”

郭主任起身笑着說:“這‘三九合一’麻煩得很,是我們做計劃生育工作每天都要面對的十分頭痛的工作,指夫妻生育第一個孩子時,男方要達到二十二週歲零九個月(女方年齡要達到二十歲週歲零九個月)、領取結婚證要達到九個月、領取準生證要達到九個月,而且,這‘三個九’的相關證據材料要一項不缺,在時間上要符合邏輯,否則就叫‘三九’不符。”

梅香認爲這好簡單,一般情況下都能達到。男方不到二十二週歲,女方不到二十歲週歲領不到結婚證,結婚後不到九個月也不會生小孩。她卻忘了有早婚早育的,還有未婚先育的。這不,全鎮有86個“三九”不符,有二個計劃外二胎,還有一個多胎已經六個月了。

弄懂了“三九合一”,梅香回到辦公室,又開始看有關文件。文件上說的一些事她也不太懂,可總不能不懂就跑去問吧?不行,不能只在辦公室聽情況,看文件,還得在實際工作中去學去體驗。明天就到村裡去跑一跑。

梅香帶着郭主任和一位計生幹事一行三人,騎着自行車走在簡易的磚渣路上,不一會兒他們來到周場管理區。總支書記和分管計劃生育工作的副主任已經等在那裡了。梅香下車與管理區的幹部一一握手。

總支書記滿臉笑容地伸出手說:“歡迎徐鎮長。”

郭主任向徐鎮長介紹了總支領導,又向總支領導介紹了徐鎮長,並說已經在電話裡面通知了,今天徐鎮長下鄉的主要工作是瞭解計劃生育工作情況。

總支書記說:“我們早就聽說縣裡要下派一名女領導,只是沒想到這麼年輕。”他接着把今天的大致活動安排向徐鎮長作了彙報。今天主要參加金農村組織的計劃生育“檢查行動”。

梅香不知道計劃生育“檢查行動”是幹些什麼事,自己在那裡應該做些什麼,起什麼作用?

他們一行五人騎上自行車向金農村走去。到了村裡,村支書和婦女主任正等着他們。他們站在村委會門口,簡單的互相介紹後,婦女主任說:“拖計生‘對象’的手扶拖拉機清早就開始從一組收人,這時車子已經開到三組去了。”

支書說:“我們趕快到三組去,與他們會合。”

當他們走近三組時,只聽那裡人聲鼎沸,村裡的男女老少都圍在一起嘰嘰喳喳,有的邊說邊翻着白眼,有的嘴裡罵罵咧咧,還有幾個人向外跑去。在那裡負責的是村民兵連長、村副主任、三組的小組長和婦女組長。如果不等徐鎮長他們,村支書和村婦女主任也早來這裡參與了。

手扶拖拉機上已經收了七八個計生“對象”。車上有幾個婦女在哭,有幾個面無表情地呆坐着,還有的婦女板着臉口裡一直嘀嘀咕咕,但聲音不大,梅香一句也沒聽清楚。

村副主任和婦女小組長一個坐在車的前面,一個坐在車的後面照看着車上的“對象”,他們兩個只所以一頭一尾的坐在車上,是爲了不讓已經收上車的婦女再跑掉。民兵連長和小組長正在追趕另外一個不肯上車的婦女。

這樣的局面,梅香覺得很難堪,難道這就是“檢查行動”?

村婦女主任感到很惱火,總支書記覺得在徐鎮長面前有失威信。

支部書記看着正在飛跑的婦女一聲吼道:“跑!跑!跑得脫和尚跑得脫廟?躲,躲,躲得脫初一躲得脫十五?”他又指着村副主任說:“你快去把她追來,跑什麼跑?!我們還有兩個小組要去哩。”

被追回來的是個矮個子婦女,她哭着對新來的徐鎮長說:“我的姑娘已經快四歲了,到我生二胎的時候與五年的間隔期只差幾個月了(當時有關政策規定,農村第一胎是姑娘,間隔五年後可以再生二胎),醫生說我一不能上環,二不宜再做流產,憑什麼還硬要拉我去做人工引產?我保證按政策只生兩個,生了後我同意結紮還不行嗎?”

徐鎮長滿臉通紅地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能說什麼呢?計劃生育是國策,她現在還根本不懂有關政策,是不能在老百姓面前亂講話的。

郭主任站到那個婦女面前大聲說:“你說什麼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政策規定間隔時間一定要滿五年,就是差二十天都不行,別說你差好幾個月哩。你不要耽誤我們的時間了。”說着民兵連長和她兩個人一起就強行地把矮個子婦女拉上了車。

梅香心裡一直擔心手術出問題。如果因計劃生育出了人命,那可是不得了的事。她與郭主任倆步行朝醫院走去。出了鎮政府大門,走過一座石板橋往右轉大約千米左右便到了醫院。

當她們走到醫院門口,迎面碰到金農村的民兵連長從醫院飛跑出來。連長看到她們也沒顧上打招呼,只是忙指了指後面就拼命向前跑去。

民兵連長昨天夜晚留在醫院值班,防止有些婦女睡到半夜從醫院跑掉,他這麼沒命的跑是爲了什麼?梅香正在納悶。只見一個年輕男子手裡抱着一個棉包裹——剛剛引產下來的嬰兒,氣沖沖地追趕出來,他一邊跑一邊哭着喊:“你們這些殺人犯!殺人犯……”

這個年輕男子就是昨天被拉上車的矮個子婦女的丈夫。他抱着七個月被剛剛引產下來的兒子,拼命地追趕民兵連長,說要把這兒子塞給連長,要連長抱回他家去埋葬。

連長跑出醫院,那男子也追到醫院外。連長準備從橋上跑過去,不料男子比他跑得還快,等不到跑近橋頭,連長縱身一跳,遊河過去了。那男子看了看,自己抱着“兒子”不便跳河,跑到橋上去過河也追不到民兵連長了,他氣急敗壞地一**坐到地上將“兒子”貼在胸口嘶聲啞氣地罵道:“我日你祖宗!日你祖宗八代!賠我兒子,賠我兒子!”就失聲地痛哭起來。

梅香看到這一幕,心裡“怦怦怦”直跳,眼睛裡滿含淚水。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同情民兵連長,還是在同情那個哭得正傷心的男子?

郭主任拉着她往醫院走,說:“引下來就行了,叫我們有什麼辦法?我們面對的天天都是這樣的事,長期被人罵成是‘殺兒子燒老子’的幹部。”

梅香這時才切身體會到“計劃生育”工作是天下第一難事是什麼意思了!

083 一輩子跟她才美122 小女人的那張網027 湖中美女更多情098 兒子來電媽心慌116 瞞着單位跑回家095 後院是歡樂世界126 下崗後生小孩玩138 暴殄天物的一代053 聽行家指點江山001 徐老爺喜歡美女132 網絡讓她心不安132 網絡讓她心不安049 山高海深的愛情031 倆人緊緊抱一起148 政府吃跨小餐館104 朱英的愛情觀044 早都想來看你了038 真想做他乾女兒068 當媽的就喜歡她030 媳婦懷孕不知道119 田埂上的幸福感033 閉上眼睛就是她128 賣血也要救活他132 網絡讓她心不安104 朱英的愛情觀116 瞞着單位跑回家061 她賣雞蛋上了癮147 男女同事去出差059 後悔當初沒表白062 假如我是女幹部075 不能隨便進閨房041 睹物思人淚花流070 主任說媒難梅香107 一路小跑進城去081 百裡挑一的姑娘063 樹林黑影望燈光124 梅香決定見大官119 田埂上的幸福感150 魚鱗仙讓人發瘋150 魚鱗仙讓人發瘋114 盼來劉斌的人影080 不敢與他再來往051 失戀令她心兒碎029 停課去學樣板戲135 從富裕走向貧窮023 誰讓她臉紅心跳026 相約去看白鷺湖110 姑嫂商量新嫁妝094 怎麼討丈夫喜歡150 魚鱗仙讓人發瘋121 讓她震驚的照片051 失戀令她心兒碎068 當媽的就喜歡她064 人才人情難兩全059 後悔當初沒表白033 閉上眼睛就是她099 想着辦法見兒子048 滿懷喜悅盼君歸034 他心目中的女神041 睹物思人淚花流003 挖你眼睛怕不怕118 用盡心機找同盟092 八字還沒得一撇150 魚鱗仙讓人發瘋002 她是徐娘娘轉世031 倆人緊緊抱一起105 不能放過這機會139 帶着情人去旅遊126 下崗後生小孩玩117 愛情激活女子心145 秘密被意外發現010 她屁股上的酒窩084 認爲自己是禍水005 長雙翅膀飛進去034 他心目中的女神035 我要下鄉當知青047 還不許我地上生112 日立之年逢機遇063 樹林黑影望燈光052 文科狀元竟是她050 茫茫人海尋郎君032 吻過女人的男人003 挖你眼睛怕不怕127 女人眼裡的丈夫123 女人只能跟着飛062 假如我是女幹部030 媳婦懷孕不知道055 單位喜設慶功宴099 想着辦法見兒子040 一天也堅持不了040 一天也堅持不了029 停課去學樣板戲091 十五個吊桶打水003 挖你眼睛怕不怕120 兩個女人紅了眼110 姑嫂商量新嫁妝113 苦思冥想改日期100 沒讓這血流出來041 睹物思人淚花流039 他們睡在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