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程天南 忽而今夏 青豆
姐,媽媽明天出院,你回來一起接媽媽出院吧。齊浩宇這小子真聰明,發了短信過來就不必聽我找任何藉口拒絕他。
“對了,天樺哥也會來哦。好多年沒有見過他了哦”齊浩宇這傢伙真夠囉嗦的,發個短信還賣萌,還“哦……哦”句式,看的我直想掐他。
天樺哥,從青木見過之後,有五年多沒有見過了。他讀大學那一年,搬出了青木,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了。已經很久斷了聯繫,直到今年他偶遇到爸爸,才又和我們聯繫上。當初天樺和他的弟弟天南住在青木鎮,是祖父的鄰居。他們的爸爸是個賭徒,因賭敗了家。他們的媽媽一氣之下就拋家棄子離開了青木,他們的父親開始酗酒,日子過的一塌糊塗,還有一屁股的賭債,艱難度日。那時,祖父便把他們倆個看成自己的孫子,給他們交學費,照顧他們日常生活,我十三歲以前的生活都是和他們和祖父一起度過的。他們都很疼我,有好吃的也都讓着我,陪我玩,天樺哥還爲我和別人打過架,額頭的傷口結了疤,一直都沒有完全消除。而比我大三歲的程天南,我們都是天樺哥的跟屁蟲。小時候他有點自閉,除了和我們,和祖父,和別人都怎麼說話,甚至他的爸爸,他也很少同他講話。他總是寂然的,好像一直受了傷的小狗,而很小的時候我就想保護這個男孩子,想讓他的眼睛裡能夠不那麼悲傷。或許那時候我內心的母性的東西已經開始慢慢萌芽。那時候的時光多麼漫長,一個上午我們可以做許許多多的事情,青木城有大片大片的麥田,我和他們倆兄弟會躺在淹沒我們的麥田裡一邊看天空一邊聊天。那時候聊些什麼,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時候很開心,他們一直笑,笑的肚子都痛了,我想這也是現在這個不再愛笑的我有笑紋的原因。我十三歲離開青木鎮那年,程天南哭的很傷心,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不肯去送我。那是我第一次坐車出遠門,回所謂的家,爸爸因爲工作的原因臨時不能來接我,我一個人做火車回家。
我來到T城之後,每年寒暑假都會回去看他們。而每一次回去都發現程天南的骨骼像是被人拉伸着似的猛長,本來他瘦瘦弱弱的,就剩一雙大眼睛了。那年的暑假,程天南已經超過我半個頭的高度,我覺得很神奇,我只是幾個月沒見,程天南怎麼變得這麼好看。我同他一起玩的時候,程天南的臉紅了,我也不好意思起來。只纏着天樺哥,不好意思同他打招呼。祖父和天樺哥都打趣我們“小時候見了面多親,現在長大了,都不好意思咯,看倆人的臉紅的一樣好看吶”,我們越發的難以打招呼了。我們剛剛混熟,短暫的暑假就結束了,我留個電話號碼給他們,並拉着天樺哥的手,叮囑到:“一定要給我打電話呀,一定的。”程天南拉住我的手不讓我走,我使勁也拽不動,我一着急就哭了。程天南也哭了起來。祖父摸不着頭腦,只得一直問:“這孩子是怎麼了,再不走就趕不上火車了。”
爸爸拉着我走,我一直回頭看程天南。程天南趴在我耳邊,輕輕地說:“我會給你打電話的。”說完便又轉身跑走了。
那一年,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不想分別。那是和十三歲不想和祖父分別不一樣的感受。
回到T城我等了很久的電話,自始至終都沒有接到一個青木城打來的電話。我安慰自己說,程天南有沒有錢,而且祖父家又沒有電話,所以他當然不能給我打電話了。
慢慢的,更多的事情把這件事的重要性消磨。而再次回到青木卻聽到程天南兄弟被他媽媽帶到了T城一起生活的消息。祖父說,那次我離開後沒幾天,他們就被帶走了。他們的媽媽又嫁了人,他們的新爸爸要他們去大城市一起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住更大的房子。留在青木的只有他們的酒鬼爸爸了。
我感受到悵然若失。林程南,你走了,彷彿把我的什麼東西也帶走了。
一個月前在青木城接到天樺哥的電話,他說:“川川,你媽媽病了,浩宇剛出院,你媽就住進醫院了。你回來吧。他們一直要去找你,我都攔着,現在是你該懂事一點的時候了。”
雖然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天樺哥,但他仍舊對我有着這麼強大的影響力,我當然也明白他說的對。這麼多年,我已經太任性了,連我自己都開始厭倦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