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七月 忽而今夏 青豆
我喜歡七月,我喜歡這種燥熱,帶着殘酷意味的燥熱。
七月末的時候。水生經常來店裡,他的精神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也開朗了很多。有時候和他聊起他童年的事情,一聊就是一下午。待在書店,我煮茶,他靜靜的看書。有時候我們會聊某個作家,聊某本書,和某些以前擁有的所謂理想。日子平淡且充實。
很多次我都打算將我的事情告訴阿水,只是話到嘴邊,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我又害怕阿水覺得我的故事過於小兒科。所以就一拖再拖。
直到七月份的最後一天。我回到阿水的房子,只看到一封信。內容如下:
川川,遇到你真好。心裡面埋了好多年的事情,將給你聽後,發覺整個人都輕鬆多了。我要出去旅行一段時間,你安心在這住吧,另外一把鑰匙我給水生了。有什麼事情可以找他幫忙。照顧好自己。有時候覺得你就像年輕時的我,有點孤僻。有時候可以不那麼要強,會有更多的人愛你。祝幸福。
阿水
阿水走了。我覺得生活突然開始空虛下來。早上起的很晚,草草收拾一下,不吃早飯就跑去書店。水生變得很聒噪,像是提前到來的蟬在提前到來的夏季一直叫,一直叫……。情緒經常失控,突然就直接捂住水生的嘴:拜託你不要再講了,我會瘋掉的。
韓伯發覺我的反常。一而再的詢問,一開始我很感動,總是巧妙的躲開正面回答,後來也開始厭倦,他自顧自的說,說完我微微一笑,繼續煮茶。爲甚麼大家在這個夏天突然都這麼聒噪。
我覺得有一種東西在啃噬我的熱情,我的生命。他在暗處,伺機而動,我感知到來自空氣的危險,卻無法感知這種危險究竟是什麼,究竟要把我逼到何種境地。
夜裡睡在樓上,隔壁的鄰居還在吵架。整整一週,他們每天從晚上10點吵到凌晨兩三點。我就這樣看着時間,渴望在他們永無休止的吵架聲中結束自己的生命。當然是說笑而已。
只是這吵架的聲音總是讓我想起家。想起我的無理取鬧,想起齊浩宇,想起我的好朋友阿未。在想念的潮水中,看黑夜一寸一寸的將自己吞沒。有一次我覺得自己就要在這種潮水中窒息了,收到水生的短信:我在樓下,下來開門。
我開了門。看到黑夜中水生的眼睛像是一隻小貓,綠幽幽的閃着光芒。我開了燈,看到水生頭上的水還滴答答的往下落,溼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可以看見瘦削的骨骼。遞給他乾毛巾,乾衣服,和熱茶。他安靜的坐在地板上靜靜的喝茶。窗外又漸起鄰居的罵聲。我們相對無言,只聽着雨,聽着這對罵,消磨一個雨夜。
不知何時,睏意漸漸襲上來。
三天走完了青木城的四十七條街。走完的時候,一句話都不想說,很累。不是氣喘吁吁的那種,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就突然體力不支了。又好像這一切根本就是場幻覺,我很害怕水生突然說:爲什麼把我拉進你的幻覺中。我不知道該怎樣應對這樣無趣的生活。我開始想念家,想這六年在家裡的生活。這六年有我的存在,他們沒有過一點平靜的日子,爭吵,冷戰,我妄圖要他們體會我所有的委屈,而這種委屈我不知道它是否就真的這麼強大,足以支持六年。如果沒有,那麼這六年是什麼讓我這樣失於理智,這樣的做着一切招惹人討厭的行爲呢。
我覺得我要回家了。我想給齊浩宇說聲對不起。這件事一直像石頭一樣壓在我心裡。
水生來書店找我的時候,我覺得我心裡頭的抑鬱已經將我膨脹了。我受不了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我只知道我很抑鬱,非常抑鬱。我甚至想哭,找不到藉口。
水生說:終於,放假了唉。
他說話的口氣很慢,說完見我沒有言語,又補充到:開學就高三了,真要命。
我終於哭了,越哭越傷心。水生似乎被嚇到了,不知所措的看着我。韓伯也過來安慰,我忙止住了眼淚。
電話在這個時候響了。
喂,天樺哥。
這個電話將我拉回了我原有的人生。
辭別了韓伯和水生,在離開青木城之前,我去了祖父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