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御史回來,很是讚了一回碧水縣的風景啊、書院啊啥的,當然,也沒落下碧水縣的山珍野味。
不過,孫御史的確是個很會吃的人啦。
傍晚,何子衿在做糯米藕時,孫御史在一畔瞧着,道,“這藕啊,最嫩的要屬春夏的藕梢,涼拌最好。這糯米糖藕是蒸的,用老一些的藕比較好。”
何子衿深以爲然,道,“孫叔叔你也是行家啊。”
孫御史笑,“過獎過獎啦。”
何子衿問,“孫叔叔你晚上吃不吃宵夜?”
“不吃,我得保持身材。”孫御史十分堅決。
想到孫御史的辛酸戀愛史,何子衿鼓勵他,“放心吧,有志者,事競成。”對於孫御史保持身材的說法相當肯定,“我也很討厭男人好不好弄個十月懷胎的肚子,看着就蠢。”
阿念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拒絕宵夜啥的,子衿姐姐就說,“正好有藕,阿念,晚上剁上些豬肉包餃子吧。”
一聽要吃蓮菜餡的肉餃子,阿念立刻轉了主意,想着,還是先把個子長起來,再說保持身材的事吧。他現在正長個子的時候,怎麼吃都不胖的,阿念道,“好。我給姐姐剁餡兒。”
周嬤嬤在一畔笑道,“有我呢,哪裡用哥兒忙活。哥兒去念書吧。”尤其阿念非但是秀才相公有功名的人哩,而且馬上就是家裡姑爺啦。怎麼能叫姑爺下廚呢。
何子衿把糯米藕往砂鍋的湯汁裡一放,讓丸子留心火侯,就與阿念、孫御史出去說話了。孫御史說起芙蓉山的風情,以及書院的齊整,胡山長的人品,滿口稱讚,最後還道,“大侄女,你那道長師傅挺怪的啊,我還想去道觀轉轉呢,不想人家不待外客。”
“這有什麼奇怪的,高人隱士不都這樣嘛。”何子衿道,“沒點兒古怪脾氣,都不好自稱高人滴。”聽得孫御史又是一樂。
大家在何老孃屋裡說話,孫御史一介大男人也十分厚臉皮的聽着一屋子女人唧呱,何子衿宣佈一重磅消息,“現下我也不再接給人占卜的生意啦,後頭那些排了號子的,到明年七月份也就差不多啦。”
何老孃一聽這話,頓時有些急,道,“怎麼不接啦?不是算的好好兒的麼。”這,這可都是銀子啊!
何子衿道,“昨夜我夜觀星象,我能得的天機也就是到明年止啦。凡事都是有註定的,強求反是不好。”
“胡說八道,我怎麼沒瞧出啥天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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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那老花眼,也就能把天上的星星一個瞧成倆。”
孫御史險笑出聲來,何老孃這會兒也顧不得他,只覺肉疼的緊,問何子衿,“那天機有沒有告訴你,姓趙的什麼時候倒黴啊?”
何子衿鐵口直斷,“就在眼前了。”
何老孃狐疑地,“不會瞎說的吧,我怎麼沒見他家倒黴。”
何子衿嘿嘿一笑,露出兩隻尖尖的小虎牙,“您老要知道,就該您老當大仙兒啦。”
何老孃瞥丫頭片子一眼,唧咕一句,“神神叨叨。”以示不屑。
傍晚糯米藕好了,何子衿命丸子、四喜給三姑娘送了一份兒過去,不爲別個,冬日天黑的晚,丸子畢竟是女孩子,天黑走路不大好。
何子衿很會用蓮藕做菜,第二日早上又做的炸藕盒,阿冽一面咯吱咯吱的咬着藕盒,一面道,“就是可惜得新炸出來纔好吃,帶到學裡不便宜。”中午他們帶的飯菜,學裡食堂會幫着放到蒸籠上熱一熱,所以,像炸藕盒啊炸丸子啊這類菜,都不好帶學裡吃的,因爲在蒸籠上一蒸菜就軟塌了,反不好吃。
何子衿道,“想吃明兒還做,這又不費事。”
“凡炸的菜,都不好熱第二遭的,不獨是蒸籠上一蒸失了原味兒,就是哪怕在油裡過油炸一遍,你也會覺着過了火。”江仁感嘆,“子衿妹妹你這手藝真是絕了,上次去州府進貨,我還在州府館子裡吃了一回炸藕盒,覺着還沒你做的好吃呢。”
江仁很是讚了何子衿一回,從何子衿的手藝說到何子衿的人品,再從何子衿的人品誇到何子衿的本領,那真是誇的何子衿好似天上神仙下凡啊。江仁原就是做生意的嘴巴,這贊起人來,真叫一個天花亂墜、滔滔不絕,把阿冽聽的直說,“唉喲,我要不是知道阿仁哥說的是我姐,我以爲阿仁哥說的是廟裡菩薩呢。”逗得大家笑翻。
何子衿狐疑地瞧着江仁,“不會是想讓我長工資吧?”
江仁立刻挑眉瞪眼,“這可不是把你阿仁哥看扁了!我這話,完全是真心實意出自肺腑啊!”
孫御史笑眯眯的瞅江仁一眼,江仁笑嘻嘻地,“其實我是想着,這回阿冽他們休沐,我也請兩日假,要回家一趟。”
何子衿反應粉兒快,“不會是回去相親吧?”
她這話一出,何家諸人都覺在理,何老孃道,“嗯,阿仁也是大小夥子啦,你又是家裡獨子,是該張羅成親的事啦。傳宗接代,可是大事涅。”
沈氏也說,“你娘時常同說,就盼着你早日成家呢。”長水村,那是沈氏的孃家,沈氏對孃家自然是很熟悉的,問江仁,“是哪家的閨女?”
阿冽也跟着湊熱鬧,問,“阿仁哥,什麼時候吃喜酒啊!”
俊哥兒不知有沒有聽懂,就手舞足蹈,奶聲奶氣的喊,“媳婦兒!媳婦兒!”
江仁一向臉皮厚實,這會兒也不禁臉上微紅,連忙道,“不,不是相親,是章嫂子說她家附近有處小院兒,雖不大,也是個二進院子,蓋的年頭兒不長,因是舉家就剩女眷了,要往芙蓉縣投親,就想把這小院兒賣了。我過去瞧了一回,院子說是不大,正屋廂房加起來也有十來間屋子,青磚黛瓦,還挺新呢,要價四十五兩,我還到三十八兩,給了定銀,簽了契書,小章哥給做的擔保,我想着回家一則是把銀子拿來,二則也叫我爹我娘來認認門兒。”
何老孃大讚,“阿仁出息啊!宅子都置下了!”甭看她老人家別的不靈光,這上頭靈光的很,與沈氏道,“宅子都悄不聲置好了,我看媳婦也**不離十啦。”
沈氏深以爲然,笑,“阿仁做事勤快,又有出息,如今置了宅子,家裡也是有田產土地的,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只管與我說,縣裡好姑娘多咧。”
江仁三兩口喝光碗裡的牛乳,將碗一放,滿面通紅滴,“我,那個,我,我,那個,我先去鋪裡了啊!”說完就跑了。
大家更是鬨堂大笑。
何子衿一面笑一面說,“估計阿仁哥午飯也給羞忘了,阿冽你一併給阿仁哥帶去。”
阿冽用過飯就帶着兩個便當去找隔壁馮家同學一併上學去了。
孫御史來何家不過數日,就感覺到這家人每天歡欣活潑的生活,再加上有美食供應,孫御史遂打算多住些日子。他就在縣裡這兒逛逛,那兒瞅瞅,還時不時的買些東西,如今孫御史也不要阿念做陪客了,阿念畢竟年歲小,又要念書以備明年秋闈,孫御史從胡家借了胡文來隨他觀賞風景,拜訪一下縣太爺什麼的。看一個縣的人情風貌,基本上也就知道本地父母官是什麼路數啦。
阿念索性就在家唸書,或者同子衿姐姐說一說江仁的八卦,“不知道阿仁哥跟哪個天仙好了,那天我帶孫叔叔去書院,阿仁哥就跟人家在裡間兒嘀嘀咕咕,我一進門,阿仁哥立刻從裡間兒出來把我往鋪子外帶,衣襟上還有淚痕呢。”
子衿姐姐摸着下巴分析,“阿仁哥不會給人騙了吧。”
“阿仁哥多精啊,只有他騙人,沒有人騙他的。”阿念有理有據的,道,“平日裡阿仁哥都是在鋪子裡打理生意,就是晚上,我們住隔間兒,他也沒有夜不歸宿過。我想着,肯定是正經人家兒的姑娘,不然,也不值當置宅子了。其實阿仁哥喜歡大些的宅子,像咱家三進宅院這樣的,他肯定是急着把事兒定下來,一時沒有合適的宅子就先買了個小的。”不然江家也是有百幾十畝田的人家,而且,自江仁來縣裡給何子衿打理鋪子這幾年,江家的田地已經增加到二百畝了,長水村他家是首富,在縣裡置個三進宅院肯定沒問題的。
何子衿道,“這也是,就是不知道阿仁哥瞧上的是誰了。”
江仁的意中人是哪位天仙一時不能知,到了書院休沐日,江仁早提前一日定了車馬,起個大早連早飯都沒吃,揣了兩個熱包子,又帶了一葫蘆水就坐着馬車回家去了。第二日,江大舅王氏夫妻就來了。
一家三口先是去瞧了江仁買的宅院,把餘款付給人家,正式在衙門過了契書。江仁在碧水縣這幾年,他本就是個跑生意的人,故此,碧水縣衙門裡熟人不少,給了書吏一角銀子,書吏給他插個隊,半盞茶的時間就都辦齊全了。
王氏到了何家說起兒子滿是驕傲的抱怨,“這小子越發膽色足了,置宅子這事兒竟不先與家裡說一聲。回家一說他在縣裡置了宅子,把我給驚的,一宿沒睡好。這樣的大事,只管自己做主。要不是宅子的事還要做交割,他爹非給他正正家法不可。”
何子衿笑,“看大娘說的,阿仁哥這幾年掙的銀子,再買一處這樣的宅院也夠了。事事不用你們操心就把宅院買好了,大娘還抱怨什麼,該高興纔是。”
王氏笑呵呵地,“高興高興。”一轉話頭兒,“聽說大姑娘喜事近了,我還沒給大姑娘道喜呢。”
何子衿笑,“大娘要是得閒兒,介時過來一道熱鬧熱鬧。”
王氏打聽,“多早晚的日子,我必來的。”
沈氏笑,“十一月二十二。”
大家說一回何子衿的親事,王氏又發愁起兒子的親事來,何老孃道,“那天我還說呢,阿仁這孩子有出息,在縣裡置了宅院,你們家裡也有好幾百畝田地,何不就近在縣裡說一門好親事?我看阿仁這孩子以後是有大出息的,就看哪家閨女有福氣嫁過來啦。”
自從兒子到縣裡掙錢開始,王氏就一向以這個兒子爲榮,如今兒子又在縣裡置了房舍,便是自王氏本心,也覺着家裡土妞配不上兒子了。只是……王氏道,“哎,咱們不是外人,不瞞嬸子,天下做親孃的心,自是都盼着兒子配一門好親事的。在家裡,給那小子說過十門親事不止了,他只是不樂意,你說把我氣的,我就常說,這哪是兒子,分明是我上輩子的冤家,只把我愁的沒法是法的,可怎麼着呢。在我們村兒那塊兒,三鄉五里的聽到是我家小子要說親,人家媒人都不願應承了。嬸子、妹妹都不是外人,你們見的世面也比我多,要是你們見到好姑娘,覺着阿仁還配得上人家,只管跟我說,我啥都不挑,現在只要那小子願意,我就都願意的。”這成親的事雖然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的,也不好不問問孩子的意思,尤其她家這個,說親說的人家媒人都不上門兒了,你說王氏愁不愁,王氏覺着自己現在腦袋上的白頭髮就是給兒子愁出來的。
何老孃心裡一劃拉,還真有要做媒的意思,笑,“既這麼說,我就給阿仁留意啦。”
王氏直唸佛,“只要這小子肯成親,嬸子就是我家恩人哩。”
江仁置宅子是大喜事,江大舅王氏夫婦都是喜在心頭樂在眉梢,尤其見何家還住着一位御史大人,那就是又驚又喜了。鄉下人最怕見官,儘管孫御史極清俊極和氣的人物,江家夫妻猶是戰戰兢兢,留下給何家的山物,當天就坐車回了老家。
雖然比較怕見官,江氏還是心下得意了一回,回家與公婆道,“阿仁他爹見着官兒老爺,話都說不俐落了,還靠阿仁給他爹圓場哩。這孩子,去縣裡這幾年,的確是開了眼界長了見識,人也穩重大方涅。”這麼出息,果然不是鄉下丫頭能配涅。
江太太含笑聽了,放下正在剝的花生簸籮,問,“宅子如何?”
江大舅道,“是處不錯的宅子,知根知底人家介紹的,青磚黛瓦,院子裡也是青磚鋪地,齊整的很,住了十來年,外頭瞧還新着呢,裡頭大梁用的是紅松,還有幾樣傢俱主家沒搬走一併留下了,我看雖是榆木,也是老榆木。等天暖和了,我帶爹孃過去住上幾日。“
江老爺道,“這倒不急,說到傢俱,咱家也要幾塊好木材,要不要再給阿仁宅子裡打上幾件新的。”
王氏倒了幾碗熱茶分了,道,“爹,我想着,阿仁這已是說親的年紀了,將來新媳婦還不陪嫁過來?”
江太太十分關心孫子親事,連忙問,“這麼說,是有眉目了?”
“我託給親家嬸子了,我想着,咱們這附近的好閨女,都給那小子說遍了,他沒一家樂意的。不知是不是姻緣不在咱家裡,而是在縣裡呢,親家嬸子是個熱心腸,說咱阿仁有宅子有地的,自己也勤快能幹,說一門縣裡的親事不難。”王氏喝口茶潤潤喉嚨,道,“還有沈家妹妹瞧着,我想,讓他碰碰運道吧。反正孩子說大也不大,要是縣裡娶不上,再在家裡說,也有的是人家。”
江太太道,“這也成。就是人家一家家的都抱上重孫了,只叫我急的慌。”
王氏忽想到一事,連忙放下茶碗道,“聽說子衿的卦極靈的,這好容易去了一回,怎地就忘了請子衿給咱阿仁卜一卦,看看阿仁什麼時候成親呢。”
江大舅道,“你行啦,人家子衿一卦十兩銀子,每月只卜三卦,哪裡有空給你卜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王氏尚不知此八卦,驚的了不得,“我了個乖乖滴,子衿這卦是金子做的吧。”中老年婦女腦子都奇葩,王氏感嘆,“早知這樣,不叫阿仁去學做生意啦,還不如同子衿學卜卦呢。”
江大舅認爲媳婦癔症發作,對此言此語,不與理會。
江家人在家裡絮叨一回江仁的親事,阿念則在家同江仁道,“看大伯大娘急的了不得,你跟哪個好就直說了唄,別叫他們總是惦記了。”
江仁搓搓手,道,“那事兒且不急,我告訴你一件事,趙家把芙蓉縣找玄水觀的王神仙不知給弄到哪兒去了。以後,可別叫子衿妹妹再卜卦了。”
阿念一愣,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江仁道,“說是五天前趙二帶着個年輕公子去找王神仙卜卦,卜完之後,第二天王神仙就不見了,有人說當天有人見趙二的馬車嚴嚴實實的出了芙蓉縣。我是今兒下晌方得的信兒,正想跟你說呢,以往只聽說趙家採買小姑娘,這他孃的怎麼連老道都偷啊。那玄水觀的王神仙六七十了都。”
阿念道,“人沒了,道觀沒報官沒找人?”
“王神仙留了一張字,寫的……”江仁一時還記不得了,自袖筒兒裡取出一張紙箋對着蠟燭瞅了瞅,方道,“哦,對,寫的這個:大道本無我,無我亦非我,今日留書去,不用再找我。”
阿念聽到這醬油詩都算不上的順口溜,脣角抽了又抽,想着,這種檔次也敢稱自稱神仙,真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了。他家子衿姐姐人稱小仙,已是謙虛至極啊。
江仁見阿念只盯着這紙看,忙收了起來,道,“我看趙家跟瘋了似的,你說趙二帶着個年輕公子,會不會就是帶的李衙內。”
阿念道,“我就奇怪他們偷個老道做甚。”
偷個老道做甚?
阿念一時也想不出來,道,“孫叔叔見多識廣,咱們問問孫叔叔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