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帝都行之二三

何子衿也沒想到,自己原來竟然是個小富婆。

嫁妝單子是早就開始寫的,最後再做一下整理。何姑媽給她把成套的首飾,一套放一個匣子,然後零碎的收攏起來,單獨放一個匣子。還有何子衿那兩塊打算用來做傳家寶的瓔珞,那塊大瓔珞她從何老孃那裡要回來了,一個瓔珞佔一個匣子,光首飾就放了一箱,算是一擡嫁妝。何姑媽都說,“咱們子衿正經有幾樣好東西。”

何子衿笑,“主要是姑媽舅媽給添的好,不然也沒有這許多。”

何姑媽笑,“所以說有閨女是福氣哩。”

“啥福氣喲,潑出去的水。”何老孃捂着長口瘡的嘴巴,鬱悶的說一句。

何子衿笑眯眯地,“姑媽,看,祖母嫌咱們哪。”

“少挑撥離間。”何老孃嘟囔一句,再次叮囑道,“可得把東西收好。”

“知道啦!別人收東西您不放心,我收東西難道您還不放心?”

何老孃咧嘴一樂,立刻疼的一皺眉,點頭,“這倒是。”捂着嘴巴與閨女道,“這丫頭片子藏的私房錢,我找好幾回找不到,也不知藏哪個耗子洞去了!”深覺丫頭片子是得了自己的真傳。

雖然心疼這麼些銀子和人都要嫁過去了,好在,丫頭片子出嫁也是住在家裡,在何老孃的認知裡,只要還在自己家,那東西和人也就算是自己家的。

這麼一想,何老孃又覺寬慰不少。

待把嫁妝單子整理清楚,何姑媽也深覺體面,笑道,“咱們子衿這麼些嫁妝,於官宦人家也不差什麼的。”真的,要是以後兒媳婦有侄女這許多嫁妝,何姑媽就心滿意足了。要首飾有首飾要田地有田地要鋪子有鋪子,雖然田與鋪都在老家,可一樣是不動產的收入啊。

何老孃道,“就這麼一個丫頭片子,還是個刁鑽的,少給一點兒還不得跟我急眼啊。”

何子衿笑嘻嘻地,忙過去給何老孃敲敲肩,笑道,“我也沒想到祖母給我這許多壓箱底呢?”

何老孃哼一聲,裝大款,“這也只九牛一毛罷了!”

何子衿道,“那給一毛可不成,起碼得給一牛吧!”

何老孃眉毛險沒豎起來,罵道,“個貪心沒夠的死丫頭片子,這就不少啦!還敢要牛!做夢去吧!這些給你,以後可不許再跟家裡伸手,剩下的都是祖產,要留給阿冽的。”

何子衿大大的翻個白眼,問,“只有阿冽的,沒有俊哥兒的?虧您老人愛每天大孫子二孫子的,怎麼同是孫子,還兩樣對待啊!”

“誰說我兩樣對待的?當然有我們俊哥兒的!我是說,剩下的都是你兄弟的,就沒你的了,以後可不許再分家產。”何老孃覺着自己有義務把話說明白。

何子衿同何姑媽道,“姑媽,我覺着,我的心瓦涼瓦涼的!”

何姑媽直笑,“你祖母就是刀子嘴,她捨不得你嫁哩。”

“誰說我捨不得的?”何老孃斜着眼,嘀咕一句,“反正嫁了也是住家裡,跟沒嫁也沒什麼不一樣。”又問沈氏,可找好梳頭娘子了,再拿出嫁衣來瞧一回,何老孃感慨,“這嫁衣可真好,比我當年穿的也就差那麼一線了。”

何子衿問,“祖母,您當年的嫁衣有這麼好?”

何老孃哼一聲,冷笑,“丫頭片子,你可見過什麼世面!我當年穿的衣裳,那料子還是我曾祖母傳下來,原是我曾祖母的娘傳給她的,是前朝的好料子,你去打聽打聽,當時我那衣裳一穿出來,映紅碧水縣半邊天!”

何子衿忍笑,“這要是不知道的,還得以爲芙蓉山上失了火呢。”

何老孃給氣笑,笑罵,“你懂什麼?那可是難得的寶貝,我壓箱底兒的東西,你不信,我就叫阿餘拿出來給你開開眼!”便叫餘嬤嬤開箱拿東西去了。

何老孃還真不是吹牛,那料子,隔這許多年還光澤雅緻,摸在手裡,既柔且滑,何子衿深覺開了眼界,“我滴個乖乖,祖母,您還真有這樣的好東西啊!”

“那是!”何老孃深爲得意,道,“爲這料子,我還給繼母幹了一仗。這原是我們老蔣家的傳家寶,那賤人竟然要給她孃家侄女,你說可恨不可恨!當時我就不答應!瞧瞧,這可是前朝進上的東西,不是容易得的!”

何子衿很是稀罕,道,“祖母,你乾脆送我吧。”

“屁哩!”何老孃一口回絕,道,“這是我留的妝裹衣裳,等我閉了眼,你們就給我換上,到地下好去見那短命鬼!”

“看娘,怎麼說這種話!”

“這可怎麼啦,人都有一死,我又不是現在死。現在我纔不死呢,我那書還沒出呢。”何老孃嘰呱一陣,給人顯擺下她的嫁衣,便着緊讓餘嬤嬤收起來了,生怕被人摸壞一般,何老孃道,“當初我這一身穿出來,連咱碧水縣的縣令太太都與我打聽過是什麼料子呢。”

何子衿道,“以前聽您說你孃家如何富貴,我還以爲是吹牛呢,看來是真的呀。”

“當然是真的。”何老孃道,“也不瞧瞧,你們老何家有啥,祖上沒有二畝田,我嫁你們老何家,啥都不圖,就圖那短命鬼人還不錯。”

“我祖父不但人不錯,眼光也好,要不,怎麼相中祖母您了呢。”

何老孃笑嘻嘻地,“這倒也是。”

何子衿出嫁時頗爲熱鬧,何沈兩家提前定好迎親路線,要知道,兩家雖是住隔壁,但也不能自沈家門出來直接就去何家門,這也忒沒排場了。兩家定的是遠路,阿念自沈家門出來就往東去,一直到朱雀大街,敲敲打打的走一圈,再繞道到何家,接了新娘子,出門往西走,此爲不走回頭路,再到玄武大街,一路敲敲打打的回沈家。

何子衿一大早就起來了,阿念也一大早就起來了,因婚期將近的緣故,阿念這幾天一直住在沈家,當然,他每天都要過來看看子衿姐姐的。今天一大早也不例外,結果,還沒進子衿姐姐的屋就給何姑媽攔下了,何姑媽道,“阿念,你怎麼今兒也過來了?唉喲,今兒可不能見面,趕緊回吧。傍晚就迎親了,以後就長長久久在一處了啊。”

阿念很會給自己找理由,“我過來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

“不用不用。”何姑媽把阿念推了出去,叫自己兒子,“阿羽,把你阿念哥送過去。”

馮羽得他孃的命令,拉着阿念出去,阿念跟馮羽打聽,“子衿姐姐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

“嗯,換上新嫁衣啦,好看的了不得,有梳頭的大娘給子衿姐姐梳頭呢。”

阿念一聽“嫁衣”二字,就不由心下一蕩,道,“我這就回了,你別送我啦。”回去也把自己新郎倌兒的衣裳換上了。

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何家裡裡外外的貼滿紅喜字,何恭在外迎客,何姑媽在內院招呼着過來的親朋好友,沈氏大着肚子,在屋裡陪着閨女,一時高興一時欣慰一時又是難過。何老孃裡裡外外的瞧着自家丫頭的嫁妝,尤其要細察那箱子外的紅色封條紙,看有無被人動過,最要緊的就是那臺裝首飾的嫁妝。生怕大喜日子,人多眼雜,來個賊什麼的。

阿念尋了四位迎親使,兩個是他同科的進士,還有一位是阿玄充數,另一位是孫御史,何老孃見着孫御史跟着阿念來迎親,就替他感到心酸,心說,當真是有志不在年高,看看孫御史,再看看咱們阿念,年紀比孫御史小十五六歲,結果,阿念就能討上媳婦,孫御史現下還光棍着呢。

這麼尋思呢,何老孃就格外的關心孫御史,在給迎親使上面茶的時候,何老孃尤其道,“給孫大人上兩碗麪茶。”這也是帝都規矩,迎親使來了要吃麪茶。

孫御史笑呵呵地道,“大娘,一碗就好。”

“不成不成,你多吃些。”連個媳婦都沒有,怪可憐滴。吃飽了趕緊加把勁兒找個媳婦啊!

孫御史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何老孃憐惜了一把,笑眯眯的吃着麪茶,迎親使在外頭吃麪茶,阿念在裡頭給岳父岳母行過禮,難免又受馮翼爲首的大小舅子的一通爲難,這才進了子衿姐姐的閨房,由阿冽背子衿姐姐上轎。

阿念怪不放心地,道,“唉喲,阿冽,你可小心,你可小心,別摔了子衿姐姐。臺階!臺階!”在一邊兒跟個老母雞似的護着子衿姐姐。

孫御史笑的不行道,“阿念,你乾脆自己背算了。”

阿念心說,我倒想自己背,阿冽這不是不同意麼。罷了,待我把子衿姐姐娶進門,想怎麼背就怎麼背。

阿冽也對阿念哥對他力氣的懷疑很是不滿。

阿冽把姐姐背上轎,瞪了阿念哥一眼,阿念哥這會兒哪顧得了他,看子衿姐姐坐穩,趕緊叫着迎親使們往回趕。孫御史道,“怎麼成個親這麼心急火燎的。”

阿念道,“有吉時呢。不能過了吉時。”

孫御史安慰他,“放心吧,保準兒晚不了。”

孫御史頭一回見阿念這樣急吼吼的新郎倌兒,心說,這得想成親想成啥樣了啊!

阿念:怪道孫叔叔這麼光棍着,就這心態,也不容易娶上意中人呢。

待阿念接了子衿姐姐到了沈家,沈家已是賓客盈門,其熱鬧程度,哪怕是有梅家一大家子到何家撐場面,猶不及沈家一半熱鬧。

阿念同子衿姐姐共牽一段紅綢,他還時不時回頭看子衿姐姐一眼,那眉宇間的喜氣與情義,只要長眼的,都知道新郎倌兒有多歡喜。說來還有一樁喜事,今日阿念與子衿姐姐成親,陛下與太子妃都賞了東西,陛下賞的是一對比目佩,太子妃賞的是一對鴛鴦佩。

唉喲喂,這喜慶喲。這體面喲。

沈家客人雖多,但礙於沈素的官職,多是中低品官員,雖然大家都是在早朝見過陛下的,但也僅止於此了。誰家孩子能親能有這體面呢!雖只是一對比目佩!但,這是陛下賜的比目佩啊!還有,太子妃怎麼還賜了一對鴛鴦佩!

那啥,沈大人你這藏的也忒深了吧~

待沈素解釋後,大家才知道,唉喲,原來沈大人你外甥女就是那種綠菊的菊仙姑娘啊!

沈素並不是低調的性子,那綠菊在帝都聞名已久,皆因事關外甥女,綠菊的事兒,沈素並未提過,也就是有限的幾個人知道。如小唐大人、孫御史這樣的才知道,其他人並不知曉。沈素總不能說,我外甥女拜了輔聖公主兒子方昭雲公子爲師吧?這話說出來,容易叫人誤會,故此,沈素只得拿綠菊來說事了。

唉喲,探花郎娶了菊仙姑娘,這比蘇不語的話本子更話本子啊!

於是,大家對沈素又是一番恭喜,才子佳人的話都出來了!內宅的江氏沈老太太婆媳亦倍覺體面,一個覺着,給阿念操持親事操持的對,一個覺着,外孫女就是有福氣啊!

待拜過堂,入了洞房,揭了蓋頭,多少沒見過何子衿的,一見何子衿這等杏眼桃腮的好相貌,便深覺探花郎有福。非但娶到了菊仙姑娘,在成親時還有御賜東西的好事,更難得的是,還提前搭上了太子妃的路子,知道太子妃啥性情不?那是闔帝都出名的不好惹。瞧瞧,人家爲什麼是探花郎啊,這還沒入朝爲官呢,把現在將來兩代君主的路子便都搭好了。

大家胡思亂想的尋思着,一場酒宴吃得愈發熱鬧。

阿念是被擡回洞房的,阿玄道,“阿念哥真沒酒量,喝兩盅就醉了。”

“這傻瓜,肯定是人家讓他喝他就喝。”何子衿忙扶了一把,把阿念放到牀上。

何子衿摸摸阿唸的額頭,給他鬆鬆衣領,解開腰帶……阿玄臉騰的紅了,忙捂着眼睛跑了出去,還細心的給他家阿念哥和子衿姐姐關好門。在門外,阿玄狠狠的揉了揉如火燒般的臉頰,心說,阿念哥醉成這樣,子衿姐姐咋還這麼急着洞房哩?

何子衿剛想讓阿玄去打盆溫水來,哪裡曉得這小子鬼攆一般跑了出去,只得等丸子吃飯過來了。

阿念其實沒醉,見阿玄跑了,阿念立刻下牀,小跑過去把門銷插上,還自己倒了盞茶吃了,然後,笑眯眯的看着子衿姐姐。

紅燭掩映下,子衿姐姐端坐鸞帳,爲阿念這靈活的步法都驚呆了:……

“原來沒醉啊。”

“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握着子衿姐姐的手,阿念一肚子的情話要說,正要說,就聽到櫃子裡有嘰嘰咕咕的笑聲,阿念連忙拉開櫃門,頓時黑臉,阿丹阿朱正擠裡頭笑呢。阿念問,“你們幹嘛呢?”

兩個小的大聲道,“聽洞房!”

阿念把他們拎出來扔出去,嗬,這可實在是失策,因爲阿丹阿朱跑出去就到處表演,一個說,“原來沒醉啊?”另一個立刻道,“看到姐姐,我就醉了。”

開始人們還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就問他們,“這是說什麼呢?”

倆人齊聲道,“這是洞房!”

諸人先是一愣,復又大笑起來。

其實,洞房夜倆人啥都沒幹,只是梳洗後,便睡去了。

不只是有阿念年紀還小的原因,還有老鬼呢,何子衿就是活了兩輩子也接受不了三人洞房的,她悄悄問阿念,“老鬼死了沒?”

老鬼:俺還在滴。

阿念面無表情,“快死了。”哪怕這是自己前世,阿念也很想讓他去死一死了!

第二日便是給公婆請安見禮,何子衿奉上做好的針線,沈太爺沈老太太沈素江氏,人人都有一份,給阿玄等人的便是清一色的文房四寶,也皆是上等貨。

何子衿也收到了不輕的見面禮,沈老太太給外孫女的是一對翡翠鐲子,江氏則是一對赤金牡丹步搖。沈老太太很誇了一陣何子衿的針線,真說鞋襪做的細緻。何子衿笑,“外祖母看我,自是樣樣都好的。”

沈老太太笑,“本就樣樣都好。”

早上吃飯自不需何子衿立規矩,她也起身給長輩們布了一回菜方纔坐下的,沈老太太暗暗點頭,想着外孫女着實知道進退。這做媳婦跟做外甥女,可是兩樣做法哩。

哎,外孫女嫁了阿念,最好的一樁妙事就是不用伺候婆婆了。

雖然沈老太太也是做婆婆的,但到自己外孫女嫁人,她仍會這樣想。

沈家在帝都並沒有親戚要認,故此,成親頭一日並沒有什麼事,與往常也一樣,無非就是何子衿去廚下給家裡添了幾個菜。這也是時下規矩,一般新媳婦進門都要下廚做羹湯的。何子衿本就好手藝,來帝都這些日子,也知道了諸人喜好,做的自然不錯。

阿玄都說,“子衿姐姐,你就跟阿念哥住咱家唄,別搬回去了。”

子衿姐姐還沒說話,阿念哥道,“阿玄你跟我們過去住不也一樣。”

阿玄道,“那我不成阿念哥你的拖油瓶了。”

逗得大家一樂。

江氏都跟自己婆婆說,“待以後阿玄能娶個跟子衿差不離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沈老太太笑,“咱阿玄福氣也不差的。”

江氏現下看何子衿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深覺阿念有福。縱阿念是探花出身,但,何子衿一則嫁妝豐厚,二則又有這麼一手養花的本事,成親時還得陛下和太子妃賞了一回,何等體面。

江氏亂七八糟的想着,如今丈夫官位不高,將來長子成親也就是門當戶對裡尋了,帝都官員,面兒上瞧着好看,要說油水豐盈,其實不若地方官。就不知將來長子的緣份在哪裡了。

昨兒日成親行了大禮,今天還有不少東西要收拾,江氏沒個閨女,沈老太太又上了年紀,何子衿就給她搭把手,碗筷茶碟,有不少是租來的,如今一一清洗對了數目,這是要還回去的。還有桌椅傢什,該入庫的入庫,該歸還的歸還。再有禮單賬目,也要一一對過。未用完的乾果雞鴨,能退的,悉數退了去,這也是先時跟鋪子講好的。

把江氏給省心的,恨不能現下就給阿玄娶個媳婦。江氏也說,“子衿就留下來跟我住吧。”

何子衿笑,“我就是回家,咱們也只隔一堵牆。”

江氏道,“還是你娘比我有福氣,我就沒你這麼個閨女。”

何子衿笑,“將來舅媽你四個媳婦團團圍住臉伺候,還怕沒受用的時候,到時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

江氏聽得直笑。

女人們正在說笑,何老孃就過來了。

沈老太太道,“親家,你怎麼來了?”這,這可不到三朝回門的呀。

何老孃道,“我想着,親家你這裡昨天熱鬧,人也多,今天定要忙活的,我過來瞧瞧,看可能幫上忙。”眼尾一掃自家丫頭片子,喲,還挺紅潤的呀。

江氏笑,“子衿都與我一道收拾清楚了。咱們子衿,真是一等一的能幹,對賬什麼的,比我都快。”

“她在家也都做慣了的,她這一過來,我家賬也沒人管了,她娘又大着肚子,我又算不清,真是愁人。”何老孃早飯也吃的沒滋味兒,覺着沒了丫頭片子說笑,早飯時太清靜了,沒食慾。反正住的近,她就順腿兒過來瞧瞧。還有那啥,昨兒不是說陛下和太子妃娘娘又賞了好東西麼,腰下掛着的佩就是吧。唉喲,可真好看,何老孃這老花眼也覺着是一等一的好東西。

江氏見何老孃這三天都等不得的樣兒,不由笑道,“後兒個就過去了,看親家老太太,這麼兩天也捨不得啦。”

“哪裡捨不得,我就過來說說話。她舅媽要喜歡,只管留她長長住你家,我還省一天三頓飯哩。”何老孃口是心非道。

江氏一拍巴掌,笑道,“我正說呢,我沒個閨女,原怕親家老太太捨不得。既親家老太太開口了,我可就當真了。按理,子衿也原該同我們住的。”

何老孃急的嘎巴嘎巴嘴,心說,我,我那就是客套話,咋能當真呢。又一面眨着眯眯眼給自家丫頭片子使眼色,何子衿端來盞桂圓茶給祖母,笑道,“舅媽說笑呢。”

何老孃鬆口氣,接過桂圓茶吃了半盞,道,“舅太太這把年紀,也淘氣起來啦。”

江氏笑,“看親家老太太這般不放心,一大早的就過來瞧子衿,虧得子衿不是遠嫁,要不,您可怎麼着?”

“有當年子衿她大姑的事兒,我早發過誓,再不令孩子遠嫁的,單那一年一年不得見的苦楚,我也受不住啊。”何老孃道,“要不都說閨女是賠錢貨,一嫁老遠,嫁得好還能稍稍令人放心。像舅太太,像子衿她大姑,你們這都是有福的,女婿們有良心,既便做了官,也不是那等忘恩負義之人。可話說回來,像子衿她大姑,要不是這回在帝都遇着了,我還不知道哪年能見着她呢。像舅太太,家時江太爺也念叨你哩。”說得江氏也有些傷感,道,“自從來了帝都,我也再沒見過我爹孃了。”

何老孃就給亂出主意了,道,“現下你日子好過,這麼大宅子,又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你公婆也不是那等小氣人,何不接親家公親家太太來帝都見識一二。也不是長住,住他三五個月,也長世面哩。”

這話說的,多討人嫌。也就虧得沈老太太性子好,向不多心,不然倘遇個刁鑽的,得以爲何老孃挑事呢。沈老太太一想,道,“這也是。前些年咱們日子不寬裕,房子也是租來的,縱有心也無力。如今日子好了,家裡也有住的地方,你也好些年沒回過孃家了,索性派了管事過去,幫着把親家公親家太太接來,連帶着阿仁他們小夫妻,你哥你嫂子,一道過來帝都住些日子。”主要是親家一家子也是本分人,且聽着自家外孫女說,阿仁那孩子也很知上進。

江氏自是願意的,只是道,“這哪裡成,家裡有田地呢,我爹孃也放不下家裡田地。”

何老孃眼睛一吊,道,“也就是百十畝地,佃出去亦是無妨的,佃給當村知根知底的人家兒,無非就是一年少收入些罷了。現下你家也不差這個。就是阿仁的鋪子,交託給可靠的人代管,不也一樣。”

沈老太太與江氏道,“這事就這麼定了,待阿素回來,我與他說。”

江氏便也不說什麼了,心下也琢磨着,要是孃家侄子還堪造就,也要拉幫一把孃家侄子纔好。

何老孃在親家瞧了一回自家丫頭,中午就在沈家吃的飯,待得下午,她繼續跟沈老太太說話,乾脆晚飯也留親家吃了。晚上吃着飯還道,“別說,吃慣了丫頭片子燒的菜,別人燒的總覺着不是那個味兒。這丫頭,沒別個好處,就在這廚藝上,當真是頂頂的好。”不必別人誇,自己就誇起來。

何子衿笑,“難不成我就這燒菜的一樁好處?”

何老孃道,“一樁好處還少啦!”

“我倒不是嫌少。”何子衿給何老孃夾筷子山藥片,笑道,“我就是想,平日裡都說我像祖母,既像您老人家,怎麼也不能只這一樁好處啊!”

“這倒也是,不過現下不是有學識的人都流行謙虛麼,咱們得謙虛着說,是不是?”

沈家晚飯有何老孃的加入,何子衿與她說相聲一般,逗得沈家人笑的了不得。待用過晚飯,何老孃這纔回的何家,你說把何恭給鬧得,特意拜託他姐去跟他娘商量了一回,別總去岳家成不成,這還一呆呆一天……何姑媽就跟她娘說了,“子衿就在沈家住三天,看娘你,怎麼頭一天你就忍不住了。”

“我又不是看丫頭片子的,丫頭片子有什麼好看的,她住哪兒我都放心。我就是去找親家老太太說說話,親家這般熱絡,非留我吃飯,你說,我能不吃麼?”

然後,第二日,何老孃就又以親家老太太邀請她說話的名義,過去沈家呆了一日。

第三天,何老孃也過去了,這回她不是去吃飯的,她是去幫着把丫頭片子的嫁妝搬回自家來的。

何老孃辦的這事兒,江氏都好笑,與沈素道,“虧得親家老太太平日裡左一句‘丫頭片子’,右一句‘丫頭片子’的,好似多嫌子衿似的,看她這樣,簡直一日都離不得子衿。”

沈素想想也覺好笑,道,“親家老太太就是這麼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氣,她這脾氣,一輩子難改了。平日裡覺着刁鑽,其實心地再好不過。”接着又說了讓管事去接岳父岳母的事,沈素道,“陳家姑太爺回鄉時我就想到此事了,去歲子衿他們來的時候,不是說阿仁媳婦有了身子麼。這會兒也不知道生了沒有。”

江氏一愣,道,“唉喲,可不是麼,我光顧着高興了,倒沒想到這個。”

沈素一向是個細緻人,道,“不妨先去信,問一問阿仁,他媳婦是個什麼情況。親家三姑娘家孩子現下該有一週多了,要是親家那個三姑娘這次過來,孩子無礙的話,不妨明年再接岳父岳母他們。既是來帝都,就都來看看,阿仁是個機伶孩子,到時我瞧瞧,看有無合適差使,給他尋摸一個。”小瑞哥沈素都能安排妥當,江仁是內侄,聽着也是好孩子,少時也是念過書的,更要仔細安排。太好的差使沒有,但弄個餬口過日子的差使總是沒問題的。

江氏聽這話就放下心了,喜道,“還是相公你慮事周到,就這般定了吧。”

沈素摸摸她頭髮,江氏嗔他一眼,“老夫老妻的,休要不正經。”

沈素笑,“我也就這麼點兒不正經,不跟你不正經,難不成去與別人不正經?”

江氏笑捶他一記,低聲道,“還有件要緊的事同你說呢。”

“什麼事?”

江氏悄聲,“孩子們這都成親三天了,頭一天我想着,興許成親那日事多,折騰一天也累了,就沒那什麼。可第二天第三天我都命丫環進去看了……你說,是不是阿念這孩子這些年盡顧着讀書了,不大懂啊。”

沈素一摸下巴,也覺着奇怪,想自己外甥女天真活潑的孩子,怕也不懂這個。

沈素道,“這事我問問阿唸吧。”

“你婉轉一些說,畢竟是長輩。”

“我曉得。”

沈舅舅沒直接與阿念說,也覺着有些個不好意思,畢竟是長輩麼。但,也得叫孩子們知道,這成親可不是純純潔潔蓋棉被聊天的事啊!

沈舅舅尋思一二,把自己珍藏的一本春宮送給了阿念。

阿念還真不是個呆的,他把春宮藏在了書房自己偷偷看,結果,子衿姐姐何等人啊,子衿姐姐藏私房的本領,何老孃都尋不到。這麼會藏東西的人,也是極會找東西的。

所以,阿念藏術不精,結果,給子衿姐姐打掃書房時翻了出來,子衿姐姐問他,“哪兒來的?”

阿念臉色通紅,吭吭哧哧的把義父給交待了。

子衿姐姐嚴肅臉說她舅舅,“越發不正經了!”

沈舅舅:……真個好心沒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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