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兮還未反應過來,便有不少菜葉雞蛋丟了過來,巧兒也是一驚,忙將憶兮護在身後,吼道:“你們幹什麼!”
圍在將軍府門前的百姓很多,手裡幾乎都挎了籃子,裝了發黃的菜葉和雞蛋,一個勁兒扔着,並未因巧兒的話而停下手中的動作。
“我就說是這害人的煞星,她竟還沒死!”
憶兮身心一顫,煞星……
“是啊!你怎麼不去死!如果不是你,又怎麼可能把敵人引進來,如果不是戰亂,我們的丈夫,兒子也不會死!”
“你這害人精,不禁害了妤府滿門,還把整個郢霧給害了!你怎麼不去死!”
“該死的人是你!你還我們家人的命來!”
一字一句,猶如利劍挽着人心,憶兮未躲藏半分,即便巧兒拼命護着,還是有不少雞蛋和菜葉落在她的頭上,身上,看上去,很是狼狽。
巧兒也是狼狽,護着眼前的憶兮,怒道:“你們夠了,當年皇城毒鹽的案子,是誰救了你們,這麼多年皇城安定,又是誰護的你們,你們這麼做,對的起妤府滿門忠烈嗎?”
都說百姓是最淳樸的人,那是覺得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覺得別人都該去原諒他們,可百姓又何其殘忍,用他們的不知道去傷害其他人,他們,又何曾原諒過別人?
“妤府滿門忠烈,皆是被她害死的!她是自找的。”
一婦人怒吼着,其餘人見狀更是繼續朝憶兮扔着菜葉。
憶兮沒躲,重重的雞蛋砸在頭上,很痛,蛋液粘着髮絲緩緩滑下,而她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忽然,一抹紫色的身影閃身移到她面前,速度之快,竟讓人以爲是錯覺。
那人單手攬過憶兮,幾個雞蛋和幾片菜葉也不可避免的落在了他華貴的衣襟之上。
周圍的一切彷彿瞬間被靜止,憶兮緩緩擡起頭,視線落在眼前的容顏之上。
俊美的容顏依舊,幽深的眸此刻卻被森寒所代替,他未看眼前的女子一眼,而是緩緩轉過身,渾身散發的,是陣陣蕭殺之氣。
那些百姓亦是錯愕,待看清來人後,紛紛跪下,渾身顫抖。“珏……珏王殿下……”
畢竟是皇城中的百姓,不認識誰,也不可能不認識珏王,畢竟眼下,皆是以他爲中心。
“滾。”夜梓珏聲音薄涼,沒有一絲語氣。
那些百姓哪裡還敢多留,踉踉蹌蹌連滾帶爬的退了下去。
憶兮看着眼前的人,夜梓珏給她的印象,從來都是高高在上,永遠不能觸碰的。
而眼下,他華貴的衣物卻因自己染上了這些。
她自懷中拿出手帕,想要替他擦一,畢竟此事是因她而起。“抱歉,弄髒你的衣服了。”
而夜梓珏卻只是攥緊了她的手腕,看了一眼眼前狼狽不堪的女子,牽過她的手,只說了一句。“走。”
憶兮並未拒絕,她想了很多回來後會面對的一切,卻獨獨忘了,如今的百姓,也是恨她的。
夜光明亮,卻融不化心底的寒霜,黑夜的街道異常安靜,卻被噠噠的馬蹄聲打破,坐於馬車內,憶兮並未多言半句。
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夜梓珏,她雖不明白爲何夜梓珏會想着送她回去,但並未多問。
視線再落在他的腿上,她剛剛明顯用了輕功的,看來腿恢復的不錯。
她未開口,卻不想夜梓珏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的醫術不錯。”
他的語氣與剛剛相比,只是平靜。
憶兮微微一愣,這恐怕是夜梓珏第一次這麼平靜的跟她說話吧!
“是你忍得,那樣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忍過來的。”即便過了這麼久,她依然記得他猙獰的雙腿。
“傷口上的痛,往往是最輕的。”低沉的聲音再次傳來。
憶兮微楞,未再多言一句。
回到逸王府的時候,夜梓逸看到憶兮的摸樣時亦是一愣,不過卻未多言半句,只道:“備水沐浴。”
旁人哪敢耽擱,忙下去準備。
夜梓逸生性灑脫,平日也是不羈的*公子,自也會享受,府中也是引的泉以爲浴房,即便戰事起,他的性子大變,但這溫泉也還是留着的。
憶兮沒說話,只是轉過一道織錦屏風,潺潺水聲依稀入耳,迎面水霧氤氳,暖意便撲面而來。
憶兮不喜旁人斥候,便遣走了所有人,緩緩解開衣物,身上的衣袍便也無力的滑落。
微熱的泉水讓她微微一顫,卻驅散不了她骨子裡浸的寒意。
長髮落入水中,飄起如絲淺網,池水不深,剛好及肩,她卻緩緩往下,只道完全沒入池水之中,直到窒息的感覺迎面而來,才緩緩起身。
着上衣物,憶兮緩緩出了房門,剛剛走到書房,卻也聽到房間的聲音。
“九哥,眼下這情況,你如何能讓憶兮涉足戰事。”
“她有那個能力。”
“可是現在朝中不少人對憶兮有誤解,難道今日的事,你還想再看到嗎?”
“今日的事,不會再發生。”
“可是……憶兮她願意嗎?她……”
吱呀一聲,門扉已被人推開。
憶兮並未看眼前的兩人,只是道:“我願意。”
她明白涉足戰事的意思,金生和武殷現都爲將,而皇上病重,夜梓珏是現在郢霧真正的當家主人,只怕她的事,不是秘密了。
而她從選擇回來的那一刻,便已沒給自己留退路。
夜梓逸微楞。“憶兮,你不要胡鬧,你現在……”而夜梓逸更擔心的是她的身體。
憶兮擡眸,語氣極爲平靜的打斷他。“你答應過我。”
“我……”
夜梓逸微楞,還未多說話,憶兮卻緩步向那紫衣男子走去,神色平靜到了極致。“珏王殿下,你想讓我做什麼。”
夜梓珏看着她,狹長的眸已恢復了當初的冰冷。
“履行當初的聖旨。”
此言一出,夜梓逸一愣,到是憶兮再平靜的眸也微微泛起漣漪,當初的聖旨,即便夜梓珏未言明,他們也知道是什麼。
當初,皇上賜婚的聖旨,她和珏王的婚事。
“九哥!”夜梓逸亦是微惱,但話還未說出口,夜梓珏的聲音便也傳來。“你離開皇城太久,眼下的局勢不再如之前,而你一旦出現,只會成爲衆矢之的,若真的想做什麼,便要讓那些人有所忌憚。”
而所謂的忌憚,不言而喻,是夜梓珏。
夜梓逸惱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
“好。”憶兮的語氣很平靜。
“憶兮,你!”
憶兮卻緩緩轉過身看着他,道:“夜梓逸,我沒有什麼時候比現在更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麼。”
她甚至知曉夜梓珏找自己回來的原因,出了對自己醫好他的腿有一絲感激外,還有便是自己對凜的瞭解吧!不,應該說是赫連熙風。
自己曾隨他上過戰場,對他的用兵方式,也比較熟悉罷了。
而這,又豈不是自己的目的。
夜梓逸見她如此,亦不再多言什麼。
不過三日,便由畢得宣旨,珏王殿下將娶一女子爲王妃。
而不知是何人透露,珏王殿下這次所娶的人,是妤將軍失蹤近一年的女兒,一時間,朝堂譁然,不僅是因此女是此次戰役的罪魁禍首。
更甚者,這女子之前便已與敵寇拜過天地,乃不忠不潔之人,絕不可取,即便有幾名妤府舊將出言反駁,又怎麼言的過這些文官。
一時間,朝堂上下多數言官奏表諫言,非常激烈,以爲制所不合。
可珏王做的決定,又是聖旨在前,又有何人能動搖?一時間,這一消息鬧的沸沸揚揚。
便是帝厄,也是一樣。
天剛清明,便有快馬急奔昱城。
過了幾道宮門,才見到當今的皇上。
秋風肅殺,卷的殿前廣場之上枯葉亂飛。
赫連熙風負手立於高高撐起的華蓋金三傘之下,面色冷然,墨色的眸如極深的海底,沒有一絲漣漪。
“皇上,夜梓珏大婚,此時必是難得的機會,我軍若在此時發兵,必會出奇不意。”
說話的是帝厄的兵將,任巍,是帝厄的人,帝厄戰敗後,被賣做奴隸,身手不凡,帝厄復國以後,被救,殺敵勇猛,帶兵不錯,纔會被提升的這麼快。
“這也不一定,說不定這事只是誘導我們的陷進,依末將看,還是謹慎些好。”另一位大將卻也道,畢竟夜梓珏這人不是常人,不可能漏出這麼大破綻的。
“什麼陷進,聽探子來報,夜梓珏爲了這個女人,幾乎都跟大臣鬧翻了,聽聞還有人以死明志呢!若不是攔的快,早就見了閻王了,哪像陷進,不過夜梓珏這次到是奇了怪了,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竟然爲了個女人這樣鬧,對了,聽說那個女人還是妤澤冶的女兒……”
此言一出,朝堂上瞬間一片安靜,不敢再多言半句。
四周都很寧靜,沒有一絲聲響,沉沉的死寂一片。
“怎、怎麼了?”任巍微微蹙眉,似不明所以,他是說錯了話嗎?
其餘人卻只是底下頭,不敢再看殿前皇上一眼,任巍不知道,他們卻不可能不知道,那敵將的女兒,與皇上的關係不淺。